卻說摩陀老道入得仙府,就滿心興奮地四處亂竄,根本不曾與眾人共飲。
這老道沒日沒夜地參悟府中諸般禁制,樂不思蜀,早將旁的事情忘了個精光。行止隨性,恐怕連他自己都不知曉下一刻會走到何處。便是這般橫沖直撞,破開無關緊要的禁制極多,雖說吃了不少苦頭,卻並無性命之憂,只衣衫破爛,須發凌亂,早已看不出原來的模樣。
這天,摩陀老道正祭起他那寶貝總陣旗,辨識一間精舍的門禁制,心中警兆忽生,不及多想,揮手布下一座黃蒙蒙的大陣!
但听噗地一聲悶響,兩口寒氣四溢的冰劍陷入陣法之中,左沖右突不得月兌!
「哪里來的賊子,竟敢擅闖本姑娘閨房!」
摩陀老道回頭看時,只見一渾身白裙的雙十女子瞠目呵斥,兩手正掐動劍訣!
「你這老兒,還不快快放開陣法?!」
這女子不過是個煉氣小輩,長的珠圓玉潤,皮相討喜,性子卻惹人厭惡。
摩陀老道卻哪里會管這些,冷笑一聲︰「好個心狠手辣的小女圭女圭,若非老道還有些本事,豈非要傷在你劍下!」
正當參悟陣法的關頭被人打斷,這老道心中怒火熊熊,手中小旗一揮,便將這女子收了!而後下意識地放出神念一探,頓覺仙府中人來人往,好似凡俗集市一般,嘈雜不堪。詫異過後,摩陀老道已有了計較,對手中小旗冷笑道︰「嘿嘿!這仙府乃我家義弟之物,哪里來的黃毛丫頭,竟敢私自佔據屋舍,口稱己物!真當我那義弟老實可欺麼?」
「你這邋遢老不羞,姓許的是不是太清門弟子?得了仙府這般至寶,不思報效宗門,反而倒行逆施,中飽私囊!這般不忠不孝無情無義之輩,早該化作劫灰!本姑娘與眾同門借助仙府修行,也不干你這野人的事!識相的快快將本姑娘放了,否則定要你好看!」
摩陀老道听了這般喝罵,怒意反倒盡數消散,心思幾轉,便嘻嘻笑道︰「原來太清門就是這般德行,怪道我那義弟打算自立門戶!且好生呆著,看你家許師兄演一出大戲!」
……
「許大哥,你是故意的?」
幽靜雅致的仙府成了菜市場,少說有數百人在府中吃拿搶奪,敖珊敖鳳大惱,四目灼灼地盯著許听潮。
許听潮兩眼中也有壓抑不住的火氣,他也是方才入定醒來,靜心修養僅僅月余,仙府就變成這般模樣,誰能想到?難道別院中某些長老當真是無腦匹夫,竟不管能不能得逞,徑直使出這般下作的手段來搶佔?孟言師弟和陶師伯為何不出面阻止?他們就不怕自己趁機做下什麼驚世駭俗的事情?姐姐等都不在府中,此刻又在何處?
諸般念頭在心中閃過,許听潮索性攜了敖珊敖鳳兩女,一路穿亭過院,往陰陽五行池而去。其間遇見數十陌生的面孔,修為高低不一,卻大都做出一副嘲弄戲謔的表情。
敖鳳哪里受過這般冷眼,幾乎氣得跺腳,若非許听潮拉住,說不定就要祭出寶物將這些人盡數趕出仙府!
片刻,三人就趕至靈池旁邊,正好見到十余元神圍池而坐,正自鼓動真氣,祭煉池一方白玉碑。
此碑五丈高下,有五彩祥光環繞,正面以仙家靈文寫「仙靈錄」三字,不張揚,也不沉黯,看似不動,其實變幻萬千,自由一股莫名氣勢。玉碑背面,則陰刻了兩個大字——鎮府!
這十余元神,分明就是在強行祭煉鎮府靈碑,要奪了仙府的操控之權!敖珊敖鳳勃然大怒,正要呵斥,卻被許听潮攔住。
都被旁人騎到頭來了,還要忍耐,兩女只覺許听潮此番表現得太過軟弱,不免心中失望。敖珊抿嘴不語,敖鳳則怒目而視,許听潮嘴唇微動,傳音說了什麼,兩女面異色立時變作古怪,仔細看了看池那玉碑,不禁「嗤」地笑出聲來!
這東西哪里是什麼鎮府靈碑,分明就是一團五彩靈氣!
許听潮模著下巴下打量,若非早知根底,還當真看不出此碑乃是一西貝貨。他不能從表面分辨出此碑真假,之所以一眼就能認出,實是因為鎮府靈碑早被他煉化不少,若旁人試圖祭煉搶奪,立時就能生出了感應,但此刻它正掩在重重禁制之中,半點異狀也無。敖珊敖鳳先前失態,卻是關心太甚,否則稍稍思索,便能識破其中玄妙。
月前飲宴之時,血妖還在池邊,此刻卻蹤影全無。但這尊玉碑,分明是他借來鎮府靈碑的氣息,糅合池中靈液,以千機變之法幻化而成,難怪這般惟妙惟肖。
「如此明目張膽地奪人寶物,豈非給我自立門戶送一樁絕大的理由?」
「師佷此言差矣!」
兩個虛境忽然緩緩走進殿中,一個方面闊額,臉有傲色,一個十七八歲,滿面嬉笑,說話的正是那方面闊額的老者。
「豈不聞羊羔跪乳,烏鴉反哺?師佷既出身我太清門,這等風雨飄搖的時刻,將仙府獻給宗門,正合其宜!」
敖珊敖鳳又自大怒!這老賊,分明就是在罵許大哥連禽獸都不如!
許听潮冷笑︰「我道為何,原來門中虛境已不止三位!」
老者面怒色一閃,卻強忍著不曾翻臉,冷聲道︰「許師佷,你可知這些年來,因你被擄劫一事,宗門遭受了多少厄難?」
「旁人欠下的,許某自會討回,不勞師叔費心!」
「好個許听潮!」老者瞠目作色,「當年就听聞你桀驁不馴,悖逆不倫,老夫還不如何相信,此番看來,卻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人面獸心的妖孽,有何資格做我太清門徒?師門施與你的恩惠,老夫今日就盡數討回!」
許听潮怒火沖霄,幾乎將天靈都掀飛了去,哪里還會與他客氣,不等這老兒動手,動念就催動了仙府!霎時間,府中閑雜人等,不拘是在做何事,都被挪移出去,扔在半空,引來在如潮喝罵!
「小賊,安敢忤逆犯!」
漫天星光中,那老者已然祭出一座赤色城池,將自身護住,惱怒欲狂的聲音從城中傳出,震得虛空顫動不止!
許听潮只身走出仙府,揮手將其和元磁極空梭收了,順勢將正在梭中忙碌的不相干人物盡數驅逐。關鍵時刻,摩陀老道從仙府中遁出,在許听潮身邊站定,咂嘴道︰「這老兒倒不似月前那十幾個草包,很有些本事!他叫什麼來著,對了,何爍,那寶貝喚作‘曜陽城’,也是一件仙府奇珍,據說威能非小。你們自家家事,老道就不摻合了!」
許听潮不理會何爍的叫囂,古怪地看了這老道一眼。你沒日沒夜地鑽研陣法,怎的知曉這老兒的根腳?
摩陀老道嘎嘎一笑,把手中髒兮兮的小旗晃了一晃,旗面顯出一妙齡女子的影像。
「老匹夫,何某與你勢不兩立!」
何爍顯然也看見了旗女子,爆喝一聲,城中已然刷下一道赤紅光芒,直取許听潮和摩陀老道!
許听潮隨手一揮,五色清光閃動,一道匹練也從掌中射出,輕易就將那赤色光芒抵住。他渾沒將何爍看在眼里,只皺眉問︰「那女子究竟有何來頭,竟惹得何老兒憤然出手?」
「似乎是什麼北極忘情宮蘇瑤宜的嫡脈後人……」
許听潮眉頭皺起。
「……她師傅就是面這何爍!」
「哦!」
許听潮恍然,原來還有這一層關系。
他們這般輕描淡寫,何爍卻是把胸中怒氣化作數百丈高的熊熊赤焰,鋪天蓋地地打將下來!虛空經不住這般灼燒,竟逐漸熔融,把周圍景象扭曲得光怪陸離。
這般攻勢非同小可,許听潮也不敢似之前那般怠慢,周身泛起白黑青紅四色光幕,隱有四靈神獸的咆哮傳出!
「多謝!」
四色光幕抵住漫天赤焰,許听潮向摩陀老道淡淡點頭。
這老道立時把臉笑成了菊花︰「你我兄弟,何必如此?日後老哥哥求著的地方多了去,只望你不嫌煩惱!」
這般說法,卻是打算不把仙府折騰個底朝天不罷休了。許听潮不言,只凝神應對何爍,算是默認了這老道要求。若非他刻意挑撥,此刻率先動手的,說不得就是自己,真正坐實了「忤逆犯」的罪名。許听潮早就「忤逆」過一回,其實也不大在乎這等事情,但前一次是那東陵晟等人有錯在前,這回也能佔理,多多少少也有些好處。
何爍呼喝連連,只顧狂攻猛打,許听潮也只撐起那四色光幕,偶爾出手化解太過凶猛的赤焰浪潮,全然是一副挨打的模樣,但半點凶險也無。
這般驚天動地的事情,早引得別院中諸多修士來觀。除了那些被從仙府和元磁極空梭中挪移出來的,也都覺得何爍做得過了頭。使出這般狠辣的手段對付門中弟子,未免太過絕情。
許師兄弟佷縱然有些錯處,但月前方才鏟滅別院死敵拜月神教和陰魔宗,更擊退太玄丈人等十七虛境和那域外魔頭綠箭老祖,這般潑天大功,尚未得到獎賞,就受到如此待遇,委實讓人心寒!
許戀碟等也早已聚在旁邊圍觀,雖然個個面有憂色,卻並不為許听潮安危擔心。足足小半個時辰,陶萬淳才出聲呵斥︰「夠了!何師弟還不快快住手?!」
「陶萬淳!枉你身為別院執事,竟縱容這等悖逆小人另立別府!我今日秉承大義而來,非得讓這小賊屈服!」
「好個悖逆小人!」許听潮忽然笑出聲來,「既然許某如此不見容于貴派,就此絕了恩義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