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流派
銀安殿金碧輝煌，香爐生煙。
東側黃幔之後，葉昭正品著茶，听哈里奇說話。
哈里奇身側，挨著半邊坐著一位中年文士，青布袍子，面相儒雅，一縷長髯，更顯清奇。
文士乃是剛剛投奔哈里奇m n下的幕客，喚作俞曲園，道光三十年進士，翰林編修，任江西學政，未幾，便被彈頦「試題割裂經義」而罷官，緊接著粵軍入贛，俞曲園索x ng投入了哈里奇幕帳。
但哈里奇政治嗅覺極為靈敏，漸漸感覺到了，大將軍王把軍伍統帥與地方官員嚴格區分的作法，即理民政事務官不涉軍事，軍事長官不涉地方。而趁著大將軍王將各衙m n師爺收歸吏房，又在軍中設參謀部，各統帥幕僚皆編入參謀部之際，遂將其軍事上能提點方略之幕客送入參謀部，其余文士盡皆開革，而俞曲園學問j ng深，哈里奇也極為欽服，是以引他覲見大將軍王。
俞曲園，葉昭當然听過他的名字，清末最具影響力的大儒之一，m n下弟子遍布東亞，章太炎便是其得意m n生。
不過他想來也不會知道今後的際遇，現今的他只是剛剛被彈頦罷官的微末官員，在這銀安殿內，手腳明顯有些放不開。
「王爺，蔭甫主張無信不征，倒是與王爺的真知灼見不謀而合。」哈里奇笑呵呵的說，他倒是盡心盡力，昨日就幫俞曲園說盡了好話。
葉昭微笑點頭，俞曲園，樸學的代表人物嘛，所謂樸學，講究考據，注重實際，抨擊淡忘儒學憂時濟世傳統、空談誤國的儒生，從哲學上講，可以說是儒學發展史上否定之否定。
轉頭看向俞曲園，葉昭笑道︰「蔭甫，我寫了幾篇文，回頭倒是要請你雅正一二。」
俞曲園一呆，忙道︰「不敢，草民若能見王爺經世之談，幸何如之。」
哈里奇則笑道︰「蔭甫啊，王爺可真看得起你，他老人家打遍大江南北，那羅剎人、法蘭西人、英格蘭人，誰听了他老人家的名兒不嚇得打擺子？各個求著買他老人家定的法典看，這可不是我瞎說，香港島那個總督包令，這托人都托到我這兒來了，被我給撅了回去。你這可好，王爺還沒定稿的文能給你看，我這可有些嫉恨了！」
俞曲園連道︰「是，草民略有耳聞。」這洋人轉彎抹角來買大將軍府各律不是什麼新鮮事兒，早就傳遍了。
葉昭笑著點了點哈里奇。
哈里奇躬了躬身，賠笑道︰「奴才知錯。」他永遠知道什麼時候說什麼話，更知道什麼時候這話再說就顯得多了，總要剛剛好。
葉昭琢磨了一下，對俞曲園道︰「禮房剛好有個缺兒，蔭甫若不嫌我這廟xi o，就請委屈一二。」
俞曲園急忙跪倒︰「草民謝王爺，草芥之身，得王爺恩遇，草民愧不敢當，唯有餃草結環，以死報之！」
哈里奇心下微微一笑，這天下名士，現在誰不以進大將軍府為榮？俞曲園遇到咱家，算是他的運氣。
葉昭卻是起身將俞曲園扶起，更令他惶恐的不知如何是好。
其實葉昭自己知道自己事，現在手下文官武將，可說是各種流派齊聚，跟大雜燴沒什麼兩樣，如極為崇尚西學的李xi o村一派，又如大儒李蹇臣、鄭珍一派，加之升官發財柏貴之流，清流周京山等眾，太後黨伊哈奇等人，在思想踫撞中尋找理念的李鴻章之流等等等等，真是五hu 八m n，s 彩斑斕。
這些人，現今雖被自己捏在一起，概因自己這幾年樹立起來的絕對威望，廣州xi o政權更從來沒遇到什麼真正的困難，可一旦這個政權出現危機，到時候怕可就熱鬧了。
自己也真是時也命也，機緣巧合，換第二個人，誰能將這些不同理念不同訴求的人給團結起來？
說來也是，洋務派有支持自己的理由，保守派也有支持自己的理由，升官流有支持自己的理由，清流官員同樣有支持自己的理由。在這個年代，自己手下這些官員當然都是保皇派，但只怕若真有那革命派，同自己接觸的話，一樣有支持自己的理由。
簡直萬民所歸啊，葉昭品口茶，自己拍了自己一句馬屁。其實他比誰都知道自己這個政權的問題，自己跟自己都嘻嘻哈哈，又何嘗不是一種境界？
「王爺，您要的文函。」見哈里奇和那位讀書人走了，朱九棠忙將文函送來，又收拾茶幾上七彩玲瓏的杯杯碗碗。
今日，朱九棠是值日文吏。
葉昭看著她笑道︰「是不是要辭差了？」
朱九棠正不知道怎麼開口呢，父親平安無恙，雖然丟了銀子，但人沒事就好，銀子，只能想辦法募集，慢慢賠給人家。
葉昭嘆口氣道︰「要找個好文吏難啊，找一個好的nv文吏就更難，別說，還真有點舍不得你。」確實，朱九棠細心謹慎，更很有眼力見兒，簡直天生的秘書材料。
「民nv，民nv不敢當。」朱九棠嚇了一跳，大將軍王這個「舍不得你」就更突兀了，若不是多多少少知道了大將軍王的x ng格，還以為他調戲人呢。盡管如此，俏臉還是不禁一熱。
「好了，咱們賓主一場，以後若有事，不妨來找我。」
「是，民nv記下了！」朱九棠不敢多說，想了想，跪下，連磕了三個頭，力道很足，若不是這片xi o天地鋪著厚厚的法蘭西地毯，怕額頭就破了。「王爺的大恩，民nv一輩子也不會忘記。」
紅制服嫵媚麗人，磕頭謝恩，倒也頗令男人心情舒暢，葉昭笑道︰「好了，起來吧，這丟了的銀子，總要給你找到，沒出人命是大幸，這要出了人命，我可真就不知如何是好了，治軍無道，我難辭其咎。」
朱九棠雖心下覺得這事兒跟大將軍王扯不上一點關系，但她自不敢說，也沒資格說這話，就算想勸慰人，那也得是地位平等的關系不是？
葉昭不再說話，翻開了文函。
乃是順德縣農戶統計，佃農人數，進城打工人數、土地佔有情況等等。以xi o見大，初步了解現今農村態勢。
翻了幾眼，葉昭搖搖頭，看這些數據等于走馬觀hu ，若不下去調研一番只看數據那就是盲人m 象，下去調研的人，卻是要選個j ng明強干的官員。
見大將軍王又習慣x ng的陷入沉思，朱九棠悄悄退出了黃幔。
……
郡王府走獸園，奇hu 異草，怪木嶙峋。
數十丈方圓的鐵柵欄里，一頭灰s 大象正昂首t ngxi ng的漫步。
柵欄前，穿著藍旗袍，xi o巧無比的蓉兒和巨象比起來可就越發渺xi o，她睜著大眼楮，好奇的看著它，伸手，吉祥忙遞上xi o水瓢，蓉兒將水潑過去，叫道︰「髒死了你！」大象則愜意的卷起了鼻子。
坐在藤椅上，葉昭好笑的看著這一幕。
這是暹羅國主進獻給大將軍王的禮物，昨日剛剛運抵。
「相公，南蠻子說它可以騎，是不是？」蓉兒轉過xi o腦袋，好奇的問。
葉昭笑道︰「等過幾日，咱倆騎著它上街。」
一听就知道相公又糊n ng自己，蓉兒xi o心思嘆了口氣，相公什麼時候能長大呢？
葉昭則擺n ng著手里的一串明珠，各個拇指般大xi o，晶瑩通透，流光溢彩，共四十九顆，一顆明珠已是奇珍，四十九顆一般大xi o的串起來，那絕對是稀世罕品，無價之珍。
估m 著，拿到歐洲拍賣，幾萬英鎊不成問題。
暹羅國主，可真下力氣。
現今暹羅國主拉瑪四世，葉昭並不知道其人如何，要說了解，就是從《安娜與國王》這部電影了，華人影星出演的這位泰國國王，若不是有這部電影，葉昭就是拉瑪四世這個人都沒听說過。
在電影里，拉瑪四世自然英明神武，可不能當真，但既然能被西方作家作為正面人物寫進xi o說里，還是很暢銷的xi o說，至少說明拉瑪四世開明務實，同西方進行接觸貿易。
而現在，他明顯將自己看作了朝貢國的合法代表，使者並沒有北上京師，而是直接將貢品和禮物送入了廣州總理衙m n。
其實所謂朝貢國，更多的是一種貿易關系，貢品是要大清付銀子的，要說這禮物倒是和後世理解的貢品差不多，白送的珍寶。
拉瑪四世給廣州大將軍王寫了一封信，令葉昭了解了暹羅的現狀，同樣和英國簽訂了通商條約，司法和關稅自主權與大清一樣遭到了破壞，拉瑪四世懇請大將軍王率水師巡游暹羅。
想來，這是他送來厚禮的用意。
看了信葉昭才知道現在的拉瑪四世和xi o說里的形象完全不同，剛剛遭遇西方的巨艦火炮，拉瑪四世現今想的還是如何維護原來的統治，而不是聘請英國nv教師教授他的兒子西方文化，進行各種變革。
而在東方，毫無疑問只有大清才能削弱英國對其的影響和控制。
葉昭微微搖搖頭，自己國內的事還千瘡百孔呢，又哪有時間理他？
不過也不能冷了他的心，回信時籠絡一番，更要給他信心和希望，這信，看來還得自己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