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復心情,重陽坐回桌前,開始閱讀家里寄來的信。
窗外天色越發昏暗。一封並不算太長的信件,重陽竟一直閱讀到天黑,才緩緩回過神來。
他舒了口氣,輕輕拭去眼角的一點濕潤之意,仰靠在椅背上,望著天花板良久沉默。
「早知道,就不該向家里開這個口的。」
從信中得知,家里為他湊出整整一萬紫晶幣,由二哥灼陽親自帶著趕向帝都而來。雖然,信中對于怎麼湊出這麼一筆錢語焉不詳,但重陽能夠想象,剛剛進入冬季,領地里到處都要用錢的家里,為了騰出這筆錢花費了多大心血。
如果與藥師協會關于新藥的利益分配交涉順利的話,家里就不會如此為難了。可是,重陽明白,這並不是一個簡單的問題。新藥……尤其是可能引起極大市場震蕩的新藥上市,肯定會因為觸及各方面既得利益集團而困難重重。要從這個方面拿到收益,天知道還要多久。
心中有暖意在涌動。這一輩子,重陽最慶幸的不是自己死而重生,而是擁有了這樣一個家庭。
信上最後說得清楚,灼陽趕路到了帝都後便會在「輝煌酒店」入住,等待他的聯系。
重陽算算時間,如果信件是和二哥一起出門的話,那再過十天左右,二哥就該來到帝都里了。
獨自一人已經太久了,還有什麼事情,能比在這繁華卻冷漠的城市里見到自己兄弟更高興的呢?重陽充滿期待。
收好信件,用過晚餐,洗澡過後,重陽再度坐到書桌前,抽出紙筆。
略微有些粗糙地皮紙紙面上隱隱泛著緋紅地顏色。這是市面上專門用來制作一級火系卷軸地紙張。主要材料是赤耳狐狸地脂肪和卡卡多杰樹地樹皮。
重陽以羽毛筆蘸上以毒尾銀楮蛇蛇血制作地墨水。一點一點地極為緩慢地在紙上劃出暗紅地奧妙軌跡。每一筆下去。都仿佛有著千鈞之重。
打從開始修習新型魔法數天後。重陽就已經同時開始了新型一級魔法地卷軸制作。
卷軸。是魔法地儲存。從本質上說是魔法地另一種表現形式。一般地魔法師。想方設法只是怎麼將魔法制作成卷軸。但在學會了一百多種卷軸制作而深有心得地重陽看來。卷軸和魔法還能反其道行之。借助卷軸地制作研究。更加深入透徹地理解魔法本身。
新型魔法。咒文和法印十分繁瑣。魔力構築尤其令人頭疼欲裂。不要說一般地卷軸師。就是高級卷軸大師也未必有勇氣嘗試將這些復雜到變態地東西轉化為能夠隨意瞬發地魔法卷軸。
可重陽這些日子以來。硬是憑著白天苦修。晚上進行這種近乎自虐般地另類修行。越發細致而深刻地理解新型魔法。其成長地速度之可怕。令得暗中矚目地炎魔都感到吃驚。
「我還是低估了這小家伙啊……照這樣下去,恐怕再過七天時間,他就能將氣爆術練到瞬發層次了吧。」
作為新型魔法的創造者,炎魔很清楚新型魔法的難度之大。他僅僅是為了尋找一個合適的人選就徘徊了數百年時間,而現在……苦苦尋找到的這個繼承人,不單一點沒讓他失望,反而一再超出他事先的預計。
房間里,寂靜無聲,唯有全神貫注的重陽穩重落筆的沙沙聲。牆壁上的火炬由于油料將盡,火焰逐漸晃動至熄滅……但整個房里的光輝卻變得更加強烈。
現身出來的炎魔靜靜懸浮在重陽的上方,用自己火焰的光芒照耀底下唯一的弟子。一直顯得十分猙獰的火中面孔上,有著一絲欣慰之色。
……
輝煌酒店,是帝都鼎鼎有名的大型酒店。各方旅人客商,尤其是來自帝國北方的旅人客商,無一不喜歡入住這有著味道最醇正的弗特甲烈酒,以及北方冰肌雪膚的水靈姑娘侍候的著名旅店。
清早,顧客尚少的酒店四樓酒館之中,一頭極為醒目倒立短發的青年魔法師,坐在臨窗的位置上,一邊綴飲著讓他能夠想起家鄉的醇厚酒水,一邊觀看底下人來人往車水馬龍的帝都盛景。
「帝都,果然繁華無比,僅是朝陽初升的大早晨,就能有如此程度的人潮涌動。」灼陽心中感嘆。
「而且街上來往的人流當中,六七級乃至領域級的魔法師十分常見。如果,就我看著的這一會兒經過的六級以上的魔法師,能夠到烈陽城為烈陽軍效力的話,還何嘗需要擔憂獸族的冬季暴行?」
烈陽城有心庇護境內的百姓平安,可烈陽軍人才匱乏,實在難以做到完全的守衛,免不了有許多鄉村慘遭獸族屠戮。
由于人才缺口,自己這一趟離開烈陽城,軍中空缺竟還要父親大人親自上陣替補。想到這一層,灼陽看到底下往來的許多高級魔法師,就恨不得把他們全綁了送回家里。
正深深感慨間,忽然看到底下一條街口處,走出來一個樣貌依稀有些熟悉的黑發青年。
「三弟!」灼陽頓時驚立而起,面露喜色。雖然已經幾年沒見了,但三弟重陽的樣子,他絕對不會認錯。
「到了,輝煌酒店。」重陽仰頭看了一眼這座高大的建築物,心情有些緊張,但更多的是期待,「灼陽應該已經到了……」
他踏進酒店,前往酒店的接待台,正欲詢問下有沒有叫灼陽的客戶入住,就听得背後傳來一聲驚喜的喊叫︰「三弟!」
重陽霍然回頭,只見一個和自己模樣依稀有些相似,滿臉喜色的黑發黑眸青年正在看著自己。
「二哥……」
……
「真是好久不見,你長大很多了,重陽。」
酒館中,久別重逢的兩兄弟把酒言歡。
「嗯……你也成長很多,二哥,記得我上次看到你的時候,你還只是一個五級魔法師吧,現在……已經七級了。」重陽看著灼陽魔法師長袍上的徽章道。
「才剛剛突破不久而已,其實不算什麼,三弟,只要你的魔力缺陷治好了,我想你很快就會追上我的。」灼陽笑道。
「但願如此吧。」
「三弟,也不是二哥不信任你……只是,你能夠確定那位治療師……不是騙子嗎?」灼陽想了想,轉而低聲提出一個尖銳的問題。
治療師是尊貴的職業,所以騙子故意冒充的很多。明明只是一個藥劑師,卻裝成治療師的樣子欺騙貴族,要財要色,堪稱膽大包天,但鑒于患者治療心切,得手的例子也不少。
「我能確定。」重陽知道家里多少會有顧慮,他沉穩地一笑,「因為我這條命就是他救的。」然後把遇襲的事情刪改一下告訴了灼陽。
「竟然有這種事!?」灼陽果然極為吃驚,「那這位治療師大人,真是你……不,是我們布萊特家的恩人!」
「是啊……不過,他也提出了他的條件,也算是各取所需吧。他這個人,不太喜歡講究人情。我到現在都還不知道他的真正名字。」重陽道。
「總之,這是布萊特家的福氣,如果可能的話,請一定讓我見這位大人,我想當面為他救了你性命而道謝。」灼陽嘆道。
兩兄弟又寒暄一陣,談得都是領地和家里的事情。得知一直有獸族肆虐,重陽表示了擔心。
「呵呵,我們對付得來。重陽,你不必為家里的事情分神。等買下藥材,最終治療好你的病癥後,你繼續在帝都努力修煉吧,什麼時候覺得可以回家了,才回來幫我們好了。」灼陽笑道。
「嗯……」重陽下定了決心,「等我回去……二哥。」
兩兄弟踫杯,將酒水一飲而盡。
「二哥,你什麼時候回家去?應該是在我設法購買藥材之後吧?因為購買藥材可能用不了這麼多錢,剩余的晶幣還要你帶回家里的。」
「呵呵,是這樣的計劃,不過我要帶回去的不是晶幣,而是帝都的特產啊。」灼陽咧嘴一笑,「家里缺的東西太多了,好不容易來趟帝都,手里還有余錢的話,肯定要買些什麼帶回去的……在你買完藥材之後。」
重陽點點頭。
「好了,現在把錢轉給你吧。」灼陽抽出了晶卡。
「不用,二哥,我去預約好拍賣會的位置,過幾天你就和我一起去,當場付賬好了。」
「這……不太妥當,也許我不能陪你去拍賣會。」灼陽表情微微一凝。
「為什麼?」重陽察覺了一絲不對勁。
「這……算了,就告訴你吧。其實,這幾天內,我要赴一場約會。」
「約會?帝都的美人嗎?」重陽一驚。灼陽這才來多久啊,泡妞水平也太牛叉了吧?
「跟美人有關系……不過這場約會是……」灼陽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皮,「決斗。」
……
灼陽在來帝都的路上,為了安全起見,采取了和大商團一起同行的方式。然後一路上,免不了接觸到同行的各種各樣的人們。其中偶然踫出了火花的,是與一個來自魔法協會的女法師。
女法師名為芙莉蓮,是一個身姿窈窕的大美人,而且脾性很好,總是有著一副讓人如沐春風的笑容。灼陽首先因一個小誤會而與她接觸,然後兩人又因為同為雷系七級魔法師而擁有許多共同話題,這樣一來二去,居然就彼此看上了眼。
美人恩重,但美人常常惹來的是仇恨。芙莉蓮作為魔法協會的一個大美女,身邊自然不乏追求者,這次和她一起旅行的人當中,就有一個這樣的家伙,名為道恩斯。
灼陽和芙莉蓮彼此有意,道恩斯看著很不爽,于是抓住一切機會找灼陽的碴。一開始,灼陽還因為道恩斯是和芙莉蓮一起的魔法協會的同伴而刻意忍讓,但是忍耐終究有極限。最後兩個人大吵一架,差點在商團營地里當場打起來。
「于是,爭執的結果,就是約定到了帝都後,和那個道恩斯來一場決斗嗎?」重陽抬了抬眼角,「真是很老套的劇情。」
「哈哈,是很老套,不過這可是男人的尊嚴!也許有一天,你也會這個樣子的。」灼陽眼里有一絲微不可察的閃爍之色,笑道。
他沒有告訴重陽,最終和道恩斯的矛盾爆發,是因為道恩斯竟然出言侮辱布萊特家,甚至罵灼陽母親是村姑婊子!這是灼陽……不,是整個布萊特家的男人都絕對無法容忍的事情!
重陽嘆了口氣︰「那個芙莉蓮……女主角怎麼說?」
「她當然想要阻止我們,可是事實上已經沒辦法阻止了。決斗嘛……我們並沒有說好只要輸了就放棄芙莉蓮之類的話,但作為男人,要真的在這種時候輸了,自己也沒臉再去接觸美人吧。」灼陽說道。
「如果贏了,你會娶她嗎?」
「三弟,我雖然是很想,但進展沒那麼快。現在,我也只是拉過她的小手而已,還要繼續努力升級才行啊。」灼陽嘿嘿笑道,然後壓低聲音,「另外再告訴你,芙莉蓮的父輩或者祖輩……可是魔法協會里的大人物。要真能娶了她的話,我們布萊特家在帝都就算有背景了……」
魔法協會,可是歷史極為悠久的龐然大物。別的不多說,單是最近一次大陸風雲榜單上,百位上榜魔法師之中有四分之一就是來自魔法協會。而魔法協會的會長,可是大陸各國國君——注意,不是單一國家,而是多個國家——都要極為禮敬的人物。
因此,在歐羅大陸上,一向都有寧可得罪一個國王,不要得罪魔法協會的長老之類的說法。
「真的?」重陽抬了抬眉毛。他可沒有什麼愛情潔癖,作為社會人,行為處事滲透一些功利性質是很自然的事情,關鍵是個度的問題。
如果一味追求極端功利,那是極為可恥。但反過來,一味追求極端純潔,那是極為愚蠢的了。
人有情,才算是人,而人要生存,就要講利。結果就是情與利互相混合的社會。愛情,只要是雙方是真心有意,那衡量一下婚姻的功利,無可厚非。
「真的,雖然不知道是哪個大人物,不過只要看道恩斯那家伙看我的眼神就大致可以了解了。」灼陽低沉說道,「如果只是微不足道的人物,那種整天瞅著女人肚皮的家伙,絕對不會為了僅僅一個芙莉蓮而跟我決斗。」
重陽點頭。這道恩斯看來不是什麼好鳥。
「有幾分把握?」
「六七成吧,不過考慮到決斗地點——魔法協會是他的地盤,可能要下降到五成左右,一半一半。我覺得他很可能使用手段,但不會太過火。畢竟芙莉蓮也會在場,如果被她看出了什麼,就算他能贏我,也是贏而失敗。」灼陽說道。
重陽模模下巴,想了一陣。
「二哥,我的事情先放一放,現在開始,先全力準備你的決斗。」
「呃……不用這樣,你……」灼陽之所以不想把事情告訴重陽,就是不想讓兄弟為自己操心。
「這已經不單單是你的私事。」重陽微微一笑,「既然那位芙莉蓮小姐有如此背景,那麼你追求她,就是關系到我們布萊特家未來利益的問題。我作為弟弟,必須要想方設法讓你獲得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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