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陷入了死寂。
大臣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他們難以置信,失蹤已久的帝國公主,竟然會在這麼一個時刻,以這樣一種方式,出現在這個地方。
而且,出現的並非她一個人。
兩個,四個,十個,百個……眾多身穿鮮紅袍服的軍士,沉默著,踏著堅定的步伐,魚貫進入殿堂,列陣在公主的身後。
他們每個人都戴著兜帽,看不清面孔,卻能讓人感受到騰騰散發的凜然殺氣。
鳳凰游擊隊,或者說鳳凰軍,某種意義上讓在場大臣們跟獸族一樣忌憚的存在,就這樣堂而皇之的,做夢一般出現在帝國的中樞當中!
這是怎麼回事?他們是怎麼進來的?雷恩皇宮已經被他們攻佔了嗎?就在這里所有人都沒有一丁點察覺的情況下!?
大臣們困惑,不可思議,乃至心生恐懼。
皇帝羅萊德也是愣住,像是見鬼一樣看著自己許久未見的親妹妹。
他不是沒有想象過自己和這個妹妹再見時會是怎樣一番景象,但是無論如何他也想象不到,帝國公主的回歸竟然如此地突兀,如此地干脆,如此地……神奇!
「怎麼可能……」
「公主殿下……鳳凰軍……」
「他們怎麼入侵進來的?」
執政一個帝國的大臣們茫然驚懼,甚至有人不自覺地後退,卻又發現自己無路可逃。
只有兩個人,在這場面下保持了鎮定。
帝國元帥法希斯面無表情,看上去仍然是萬年不變的冷靜,但是他微微抽動的眉角,些微閃爍的目光,證明了這一場面,著實也令他感到震驚。
不過,畢竟作為掌控帝國的幕後巨頭之一,他很快反應過來,猛地看向自己身邊的輪椅老人。
「唐納德,是你!?」
讓鳳凰軍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雷恩皇宮當中,具備這種能力的人只可能是兩個,一個是他自己,帝國元帥,還有一個他一直以來的對手兼搭檔的首席治療師。
然而,輪椅上的老人,以清澈無辜的眼神,表達了自己也是困惑與不解。雖然他確實有著與鳳凰軍實現某種程度上溝通的渠道,但是這種事情他並沒有……
嗯?慢著?
一瞬間,唐納德想到了,掌握了自己這邊的一些資源,能夠與鳳凰軍取得聯絡,並且知道自己今天的計劃還能如此及時而大膽地應對的,唯一的一個人!
老人想到這個人選的瞬間,臉上流露的恍然神色,沒有逃過帝國元帥的眼楮。
法希斯想要追問,但是那邊,帝國公主再度開口了。
「我是先皇臨終前欽點的帝國繼承人,雷恩皇帝之位,是我的。」
身穿蒼之裙甲的金發公主,以不可置疑的威嚴語氣,宣布道。
「羅萊德雷恩,你只是一個偽皇罷了,如果你能認識自己的罪孽,離開那根本不屬于你的位置,接受制裁的審判的話,我可以考慮饒你一命。」
「蘿絲婭麗……」終于回過神來的羅萊德,一臉復雜,百般滋味。
他看得出來,眼前的妹妹已經有了極大的變化,再也不是他記憶之中那個有點別扭的皇家女孩了。
凜然,威嚴,不可侵犯,更有著強大的集團力量做後盾,無論是氣勢還是實際,都已經完全不在他這個弱小皇帝之下了,甚至可以說遠遠地超越。
沉默半響後,羅萊德嘴角泛起一絲復雜到難以言喻的弧度,臉色黯淡,眼中卻露出一絲解月兌般的神色。
「我……願意退位……不,是投降……對你的話。」
「陛下!?」在場大臣們頓時大驚!
羅萊德卻沒有去看他們的臉色。這位簡簡單單就表示願意退讓的皇帝,緩緩地伸手,取下了頭上的寶冠,接著一步步走近凜然站立的金發公主,屈膝,跪下,雙手將象征著帝國最高權力的皇冠,朝其奉上。
「我願意承認一切罪過,願意接受任何處置,除了饒恕我的妻兒之外,我只有一個無理的要求……」
羅萊德低著頭,慢慢地說著,一字一頓地說。
「你……可以再叫我一聲大哥嗎?」
他的聲音在顫抖,他的雙手也開始抖動。
殺父上位,政變奪權,曾經溫馨美好的皇室之家四分五裂,毀于一旦。一直以來,有誰知道,他的內心承受了多大的苦痛,有誰理解,這並不是他的本意?
他自責,懺悔,曾在夜里偷偷地流淚,曾在夢里緬懷那過去的時光,曾經不止一次地想象過,如果能夠重來一次,如果可以回到那個時候,如果能做出另外一種選擇,那該有多好。
我真的不想那樣的……這種話他可以說,但是應該沒有人會相信,所以他從來不說。
他當上了皇帝,但那又如何?
現在再說什麼,都已經太遲,已經不可能挽回什麼,但是,哪怕只有在最後,有那麼一點點可能也好,他希望能得到一絲絲的寬恕。
妹妹啊,可以再叫我一聲大哥嗎?
在場所有人震撼無言,一個皇帝……哪怕是一個已然末路的皇帝,在面前如此懇切乃至卑屈地袒露自己的真實情感,無疑造成極大的震動。
蘿絲婭麗的表情,出現了一點松動,眸中閃爍過一絲動搖的光芒,但馬上恢復了冷然。
「不行。」
她從下跪的皇子手上取了寶冠。
羅萊德的心一下子完全沉落,同時也在絕望地自嘲,事到如今,確實不可能有什麼原諒了。
但是就在他徹底墮入深淵時,蘿絲婭麗稍微溫和了一點的聲音再度響起。
「但是……如果你接受制裁後,全心全意懺悔的話,我也許……會考慮的……」
眼淚,一下子從羅萊德眼眶中,傾瀉而出。
他好像猛地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氣,疲弱地趴倒,然後,就那麼伏地大哭起來,哭得像是受傷的孩子一樣。
對不起,父親,對不起,弟弟,對不起,妹妹啊……
羅萊德毫無儀態地痛哭,難以想象他就在前一刻,還是高高在上的帝國皇帝。
這一幕,深深撼動了在場人們的心靈。大臣們當中,也有人眼楮發紅,有人低下頭去。
前偽皇的痛哭聲中,蘿絲婭麗凝視了一會兒手中的皇冠,然後自己給自己戴上。
沒有儀式,沒有祝福,然而就這樣簡單地自行加冕之後,帝國公主仿佛瞬間綻放出無比逼人的威勢,籠罩上了一層耀眼的光輝,以至于親眼見證的所有人,都產生了一種她不是站在人們面前,而是站在孤高的王者之巔,手中駐劍,睥睨天下的錯覺。
帝國公主,蘿絲婭麗雷恩,加冕成帝!
「現在,我是帝國女皇。」
與剛才一樣的語氣,但話語里蘊含的威嚴,沉重得若有實質一般,敲在人們的心頭。
「你們,還不見禮?」
嘩啦啦……幾乎話語剛一落地,許多大臣不由自主就給跪下了,一臉的驚懼和惶恐。
然後,他們才反應過來,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本能一般地跪下,但是要再站起來,好像又沒有了力氣。
他們對此,只能歸于帝國公主……或者說帝國女皇身後鳳凰軍的威懾。
只有少數人,在女皇威嚴前,沒有屈膝。
蘿絲婭麗冷冷地看著這少數人,其中為首的,當然就是帝國元帥和首席治療師。
「不見禮的,視為頑固不化的亂黨叛逆,將處以極刑。」
淡淡的一句後,剩下硬撐的幾個大臣也跪了。
這樣一來,唯一還站著的只有帝國元帥,而首席治療師是坐在輪椅上。
女皇的眼楮微微眯了眯,射出極為危險的光芒。身後,仿佛感應到她的情緒一般,列陣的鳳凰軍士們,刷刷刷地舉起了法杖。
「女皇陛下……我是想見禮的,但很抱歉,我的身體狀況……」在逼人的陣勢前,輪椅上的老人微微一笑,開口道。
「不允許借口,帶下去。」
沒等老人把話說完,蘿絲婭麗下了命令,然後兩個鳳凰軍士快步走出,一左一右前去抓住老人的輪椅,將輪椅猛地一推!
啪嗒……皇家首席治療師,帝國幕後巨頭之一,就這樣狼狽地倒在了地板上,接著被兩個軍士左右拖起手,像是拖垃圾一樣拖回了陣列中,消失無蹤。
跪著的大臣們頓時就是一陣戰栗。那可是比皇帝權威還要高的大巨頭啊,就這樣簡簡單單地,被處置了?
唐納德不反抗,是因為他認為不可能反抗嗎?既然巨頭都是做此想法,那我們這些小的……
有人萬念俱灰,只祈求之後能落得個好一點的下場,但也有人心存最後一絲僥幸,因為還有一個人,漠然站在女皇的面前。
帝國元帥法希斯,冷靜地,冷漠地,冷冰冰地,獨自與自行加冕的帝國女皇對峙。
而在這緊張得一觸即發的場面後,唐納德被兩個鳳凰軍士拖出殿堂,停在一個身穿白袍的女子面前。
狼狽的老人抬頭看了一眼白袍女子,呵呵地笑了。
「爺爺,對不起。」
白袍女子,是伊格妮,首席治療師的孫女,神奇火法師的表妹,帝國和鳳凰軍的暗中聯絡人。
她,是除了兩大巨頭外,唯一有能力造就這番場面的人,而實際上也正是她促成了這一切。
得知爺爺與帝國元帥的計劃後,心生不滿的她聯系了鳳凰軍,透露了詳情,交待了雷恩皇宮的守備狀況,讓鳳凰軍精銳隊伍能夠無比順利地突入,直接向皇帝逼宮。
說起來簡單,但最終要促成這番場面,需要的是十分強大的情報收集處理能力和統籌安排能力,更需要必備的權力和資源,尤其是在如此短的時間內處理好一切,更是足以令人震撼萬分。
沒有人能想到,這位年輕的女治療師有這樣的手腕,這樣的魄力,這樣的能力,包括將帝國的一切都掌控在內的兩大巨頭。
唐納德也是在被算計之後,才後知後覺,而法希斯仍然是一頭霧水,那些大臣就更不用說了,打死他們也不可能想到,鳳凰軍出現在雷恩皇宮,竟然是首席治療師的孫女所為!
這位名不見經傳,不聲不響一朝出手,就成就了一件驚天大事,就此改變帝國格局乃至歷史的女子,將老人從地上扶起,拍了拍對方身上的灰塵。
「爺爺,雖然很不好意思,但我要說,你累得已經夠久了,以後就不要再參和什麼帝國政治了,回家好好養老。」
伊格妮輕輕地說。
「鳳凰軍已經攻佔了離世庭院,他們答應我會找到治療師公會當初弄殘爺爺的那次實驗的資料,進而設法將爺爺治好……以後,你就做一個普通的老人,普通地度過余生,好嗎?」
「好啊。」
唐納德也輕聲應了,臉上帶著天真孩童一般的微笑。
于是,就這麼簡單地,掌控帝國長久時間的幕後巨頭之一,在孫女的勸說下,干脆無比地,放棄了所有的權力,真正地回家養老去了。
另一邊,掌控帝國的另一個巨頭,看來不可能像唐納德一樣,簡單干脆地就範。
無他,只因為他是帝國元帥,掌控著帝隊的無冕皇帝。
「你不肯見禮嗎?法希斯。」
沉默對峙中,蘿絲婭麗再度開口,語氣極冷。
帝國元帥目光微微閃爍。
「我不會臣服于一個自己戴上皇冠,就自以為是女皇的小女孩。」
元帥一發言,就是濃濃的威嚴與深厚的底氣。
「那麼,來戰。」
蘿絲婭麗沒有半句廢話,舉起金色光劍,眸中射出犀利的光芒。
「褻瀆皇之威嚴者,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