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熬,絕對的煎熬,在去曹家村的短短一個小時的路程在吳宏心里卻覺得如同半個世紀般地漫長,听著他們吃飯的香甜聲,他更加屏息靜氣不敢動分毫,心里倒不無惡意地想著要是這時候有人放個P該是什麼樣的景象。
好不容易熬到曹家村,吳宏正要進去通知陳浩的時候卻被鄭柏杰攔住,他倒是想親眼看看恩師的得意弟子工作的真實場面。
「違法行為有哪些?只要回答上五條就算對。」
不遠處擴音器里傳來的聲音讓鄭柏杰臉上不由地露出微笑,他直接邁步向最熱鬧的地方走去。
大西北的冬天雖然寒冷刺骨,但擋不住此刻在曹家村打麥場的熱鬧。場子正前方擺著一張破舊的桌子,桌子上放著一個正方形的紙盒子,里面都是些法制方面的問題,紙盒子邊放著些獎品。
副書記兼任紀委書記華衛東站在黑板前登記獲獎人的姓名和獲獎次數,以便後面統計出名次。吳娟負責從箱子里抽紙條,陳浩則負責念題目和發獎品。
這次的普法競賽活動分一二三等獎,一等獎是一只鋼筆,二等獎是三顆雞蛋,三等獎是一個小本子,還有一個獎狀,每個參與的人能得到一只鉛筆作為獎勵。
獎品雖然不豐厚,但四個村村民們的熱情非常高,答對的人固然笑容滿面地接過陳書記發的鉛筆得意洋洋地走下去,答錯的人也是在眾人善意的笑聲中滿心歡喜拿著鉛筆走進人群。
禮物倒在其次,重點是頒發禮物的人是陳書記,還有他的那句話︰重在參與。
陳浩話音剛落,人群里的曹三娃墊著腳尖舉著手拼命地向跳。
他已經不知道舉了多少次手,但他羸弱瘦小的身軀在人群里實在不顯眼,如同雞立鶴群般被湮滅在周圍的高大身影中,急的他這次索性跳在前面人的背上,舉著手大喊︰「我會,我要回答。」
「你娃又想吃女乃還是豆芽菜沒被凍掉?」
胖嫂的一句話引起周圍村民的一陣大笑,曹三娃才發現他如此不幸地再次落入虎口,竟然爬到胖嫂的背上。
「好,有請曹三娃同志回答這個問題。」
好在陳浩的話為他解了圍,曹三娃從胖嫂身上溜下來,迅速地向前方躥出,唯恐被胖嫂抓住。
陳浩把擴音器遞給曹三娃,示意他回答問題。
「耍錢、買賣婆姨、打架、偷東西……。」
糟糕,最後一個竟然被卡殼了,曹三娃撓著腦袋,剛才在下面還記得好幾個,現在腦海里竟空空如也。
「娃,快下來,丟人吧你。」
胖嫂看見曹三娃窘迫的神情就知道他答不出來,在下面笑的合不攏嘴。
曹三娃鼓著眼楮盯著胖嫂,說道︰「扒人褲子。」
曹三娃的話更是讓下面的人樂得前俯後仰,這小子腦袋被驢踢了,連扒人褲子的話也能說出來。
陳浩微笑地接過曹三娃手中的擴音器說道︰「三娃同志回答得不錯,後面那條改為耍流氓就更好了。」
得意洋洋的曹三娃拿著鉛筆經過胖嫂身邊的時候,眼楮不時地看著她,就差臉上刻著︰再敢拔我褲子,我告你耍流氓的警示牌。
可胖嫂舉手的動作讓這個底氣不足的光棍嚇得施展出腳底抹油的逃跑功夫,鑽到另一堆人群里。
胖嫂望著曹三娃逃似的方向,用帶著些許無奈的腔調說道︰「哎!老娘只是想抓癢。」
這只是普法競賽活動中的一個小插曲,像這樣無傷大雅的的小插曲比比皆是。甚少娛樂活動的他們其實非常喜歡這樣的群體活動,更喜歡看前面那位帶著陽光笑容的年輕人。
陳浩其實在刻意營造這種寓教與學的氛圍,深知農民習性的他斷不會采取那種課堂式的嚴肅模式,沒有多少文化的農民也不吃這一套。
鄭柏杰沒想到第一次來華林鄉陳浩便給他個驚喜,像這種在開放式環境中的寓教與學的模式讓他大開眼界,更讓他為恩師有這樣優秀的學生,他有這樣富有創造力的師弟感到自豪。由此,他更想到要是把這種教育模式推廣到全縣,讓更多的人得到普法教育。
同時,看到陳浩沒有絲毫離開的意思時他意識到吳宏根本沒有通知陳浩他的到來,也就是說吳宏在欺騙他。剛開始他感到很氣憤,但現在他已沒有怒氣,蓋因他知道吳宏是在嫉妒陳浩,想在他和陳浩之間種下一根刺。此刻的鄭柏杰甚至有些感激吳宏,正是吳宏的欺騙才讓他看到這一幕。
要是吳宏知道鄭柏杰這種想法哭死都不知道去哪里喊冤,他當時打電話讓人通知陳浩回華林鄉,但並不知道陳浩沒有動身。
曹家村村長曹滿貴笑的彎下腰時,才發現站在他身邊的縣委書記鄭柏杰正微笑地看著念題的陳浩。對于這位縣委書記,他們這些人都不陌生,前幾年他們經常堵縣政府大門時,這位縣委書記曾和他們坐談過,也曾為他們解決些問題。
「書記,你啥時候來的?」
正在津津有味欣賞華林鄉這種別開生面的普法競賽的鄭柏杰听到旁邊有人跟他打招呼,側頭發現是曹滿貴時伸出右手,左手食指卻豎在嘴前。
曹滿貴知道書記讓他不要聲張,當下想把縣委書記帶到村委會去。
在曹滿貴身邊的村民听見他喊書記時還有些納悶,陳書記不是在上面嘛,再仔細一瞧,原來是縣委書記來了。
認識縣委書記的村民紛紛上前和書記打著招呼,至于鄉長吳宏,誰管他是哪根蔥。上次陳浩在會場發脾氣的事被消息靈通人士傳得全鄉人都知道,所以村民們對吳宏三人非常的反感。這次,要不是陳浩出面組織這樣的活動,單憑華衛東,他們根本不買他的帳,這也是陳浩出現在這里的原因,也是陳浩不趕回去的緣由。不是他耍大牌,而是他知道師兄的秉性,卻沒料到他這個行為讓吳宏背了個大黑鍋。
抬頭的婆姨低頭的漢,大西北地廣人稀的荒野和粗獷的西北風養成他們嫉惡如仇的豪放性格,尤其是素來出刁民的華林鄉,村民們更是蠻不講理。這幫西北漢子婆姨哪管誰有理,更沒有官職大小的概念。只奉行兩個原則,凡是讓陳書記生氣的人就是他們的討厭的人,凡是讓陳書記生氣的事就絕對是錯事。
兩個凡是剛被中央撥亂反正,卻又被這幫村民用到陳浩身上,倒也算是大膽之舉。
吳宏原本就心里不是滋味,敢情他一上午的忙乎全是白費功夫,為了表示誠心他在外面刺骨的寒風中站了一個多小時,容易嗎?感覺很受傷害的吳宏沒想到被不是神而是凡人一個的縣委書記冤枉一回,更沒想到除了村長跟他打招呼外,其他的村民簡直把他當成空氣般視而不見,反倒是和縣委書記的秘書曾永貴打招呼。這幫刁民在領導面前如此不給他面子,這讓他的一張黑臉更是黑的發紫。
視村民如芻狗的他沒想到村民們也視他如無物,但在基層混跡多年的他豈能如此在領導眼前丟臉,人家不跟他打招呼不代表他站著不動,臉上帶著微笑地他微擺得手臂貌似在示意別人別跟他來握手。至于掩飾的效果如何,倒不是他考慮的重點,混跡官場,重要的是臉皮要厚。
後場出現的騷動在前面的陳浩自然注意到,他把手上的活交代給華衛東後迅速地來到鄭柏杰身邊。
陳浩出于禮節問道︰「書記,要不要上去講兩句?」
在眾人面前,他表現出對縣委書記的絕對重視。但凡領導到群眾中來,一般都要請領導上台講話,一則突出領導的親民形象,再則滿足領導的虛榮心。
「行了,別將我的軍,你講的比我強多了,走走。」
鄭柏杰的話讓村民們高興,縣委書記都承認陳書記講話的水平高,讓他們臉上倍有面子。而吳宏在這句話里听出與眾不同的味道,陳浩和鄭柏杰的關系比他想象得要親密的多。
陳浩和曾永貴秘書打過招呼後,帶著鄭柏杰在曹家村轉悠。
「書記,這就是母親水窖,曹家村現已打了三眼,開春後所有村民家都得打一眼。」
陳浩話剛說完,跟在後面的曹滿貴村長則利索地從房里提出一個木桶,合上電閘一股清泉便從水管流出來。
「書記,這水可甜哩。」從屋里走出來的曹三娃母親曹家大嫂手里拿著瓢,從桶里舀出水端起來讓鄭柏杰喝,質樸的臉上帶著無法形容的滿足。
村里人不像城里人那麼嬌貴,喝生水習以為常,她倒是沒想到縣委書記是城里人這一節,只是想把她的幸福分享給尊貴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