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巧遇(下)
在權叔和曹飛虎兩位如同滿月的箭,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時,懷仁縣黨政一把手也終于在摩擦中踫撞出激烈的火花。
在官場,很多矛盾並不會拿到會上講,即便是拿到會上,較量也只是看看雙方出場隊員的多寡與票數結果。一旦票數結果不合縣委書記的意,他也可以強行推後再議,這也是一把手的特權所在,也正是為什麼人人爭當一把手的原因。
當了一天游擊隊隊長的孫承敏總不可能永遠躲在外面,以逸待勞的縣委丁書記亦是捕魚好手,如同孫猴子和如來佛的勾心斗角中,孫猴子始終翻不出如來佛的手掌心般,孫縣長和丁書記總算是聚到了一起。一筆寫不出兩個孫字的孫縣長很明顯比前輩有智慧,知道在常委會上自己必然不能阻止水泥廠的合資項目,干脆提議召來黨政聯席會來踫踫自己的運氣。
會議是在縣委會議室開的,出席會議的代表除了陳浩這位副縣長沒到外,其余縣級領導難得地全部到位。縣政府領導八人,縣委領導九人,一共十七人參加。
當縣委秘書長提出水泥廠合資的議題時,會議室出現一片寂靜。由黨委委員的秘書長來宣讀政府範疇內的經濟建設問題,表明丁書記對縣政府的工作非常不滿意,不惜親自插手政府日常管理的具體事務中,由此看來今天的會是龍虎斗。在這當口,誰也不會第一個跳出來和書記縣長對著干,一個個眼觀鼻、鼻觀心地進入忘我的虛無狀態。
等了一陣,見無人發言,孫承敏知道這件事今天拖不過去,而且丁克昌擺出強勢書記的架勢讓他極度不爽,說道︰「縣水泥廠在政府的規劃中要搬遷到城西去,和其他企業一起建成城西工業園區,這件事是縣政府今年的重點工作之一。陳浩縣長一直在負責,而且各項規劃已做好,正處于施工階段,此事不宜做更改。」
深知斗爭訣竅的他既然不能明目張膽地反對合資項目,便力圖把合資項目劃入城西工業園區,讓丁克昌為他做嫁衣。
心中暗自惱怒的丁書記臉色神情卻不帶半分情緒的波動,不等眾人發話,他接過話頭說道︰「懷仁縣經濟一直處于全國下游水平,有其歷史原因,但更多的是人為因素。」
他的話音剛落,與會領導們不約而同臉色變得極其復雜。這些年縣里的經濟建設一直是作為縣長主管的工作,丁書記這是第一次在會議上當眾打孫縣長的臉,直接批評縣政府這幾年的工作毫無起色。
丁書記繼續說道︰「這兩年吸引外資已成為各地方發展經濟的一種趨勢,像和我們相距不遠的肅縣,以三新電子公司為龍頭,各種配件小廠也相繼在那安家落戶,這些經驗值得我們借鑒。作為一個落後縣,有外商到縣里投資已是相當不容易的事,我們還在推三阻四,這樣的思想是要不得的。想要縣里經濟快速發展起來,縣水泥廠合資入股的工作必須馬上進入實質階段,以此為契機,帶動全縣的經濟發展。至于孫縣長提議的把項目放在城西建的問題,我和三匯公司的人商量過,人家不同意,堅持要建在城南。所以,這個問題就不用討論了。」
丁書記的話差點讓孫縣長把鼻子氣歪,不但在眾人面前狠狠地打擊了他,還在語言中隱射自己就是阻攔縣經濟發展的人,更想把合資項目放在工業園外面。他暗想著既然你不仁,不要怪我不義。于是,他收斂起臉上的微笑,連客氣的意思都欠奉。
「懷仁縣經濟的發展是大家努力的結果,不是某個不了解情況的人妄自評價的對象。外商在縣里投資,身為主人的在進到地主之誼時,更不能被別人牽著走。城南和城西各成立一攤,縣里要相應地成立管路部門,也有承擔相應的配套設施,如水、暖、管道和道路的鋪設,添加不必要的財政支出,所以,我的意見是還是按照縣政府前段時間的規劃,不要人雲亦雲。」
孫承敏也不是吃素的主,話里話外的意思很明顯,丁書記是初來乍到,還是先熟悉一段時間在指手劃腳吧。
丁克昌不由地感到心中一陣煩躁,孫承敏今天的強硬表現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難道他又找到強援?這念頭電閃般在腦海中劃過,他面沉如水地說道︰「今天的會先開到這,這件事過兩天說。」
李和平不明白書記為什麼在佔優的情況下放棄最後一搏,盡管他現在暫時選擇與丁書記合作,可官場上沒有永遠地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兩雄並舉的局面相對于他而言還是相當有利。最起碼他們間的相互牽制還是符合他的利益。他不是傻子,本地勢力不是鐵板一塊,尤其最近一段時間魏遲恭突然對馬斌下狠手,更是引起他的注意。他上次見老丈人,老丈人為他分析了魏遲恭的反常現象,告誡他魏遲恭很有可能與陳浩聯手。盡管沒有真憑實據,但他絕對相信老丈人的政治智慧。
魏遲恭卻不能不佩服丁克昌的老練,他原本以為丁書記會用舉手表決的方式來羞辱孫承敏,沒想到這只狐狸竟然有所察覺,舉重若輕地避過暗中的危險。在這所會議室里,孫承敏的人三票,原縣委書記鄭柏杰留下的兩人也成為陳浩的幫手,再加上他的兩票,孫承敏可掌握七票。人民武裝部政委郝長生,很少在這樣的場合下表態,丁克昌即便把剩余的票全拿到手,也不過就九票,萬一中間再出現什麼岔錯,他的臉面往哪擱?
作為一位合格的政客,先要使自己立于不敗之地,才能有所求,這也是魏主任佩服丁書記的原因。
而此刻飛機上看似在熱鬧的場面下潛藏著權叔和曹飛虎之間的戰爭已到了無法避免的程度,兩人之間只有不到一米的距離,這個距離對這兩位有著精湛技藝的高手來講實在是最好的攻擊範圍,現在,就看誰頂不住壓力率先動手。
正在這時,機艙喇叭里傳來乘務員柔美的聲音。「各位乘客,歡迎你們乘坐這次航班,飛機馬上就要起飛了,為了你的安全,請各位乘客回到座位上,系好安全帶。」
等著簽名的人群听後怏怏地坐回座位上,蓄勢待發的權叔和曹飛虎之間也因人群的騷動態勢發生改變,權叔側移一步坐下,而曹飛虎也神色坦然地走回自己的座位,但兩人的後背已被汗水澆透。
「謝謝哥哥。」趙燕見到愛郎如此細心地幫她系上安全帶,心里莫名其妙地有一種感動,玉手悄悄地握住他放在腿上的手,眼里的柔情像蜜糖般濃。此時,充滿愛意的她早已把索要簽名的事忘到腦後,眼楮里只有他。
「傻丫頭,謝什麼,別人想為你干這活還排不上隊呢。」陳浩溫柔地抬起她的晶瑩***的手放在自己的唇邊輕輕吻了一下,動作極為紳士。
詹荷妮把手上的簽名忙乎完,注意到身邊白發的男子正親吻女孩的手,不由地發出會心的微笑,這種親手禮在香港很是常見,她沒想到在飛機上還能看見這一幕。
「小姐,能為我們簽個名嗎?」詹荷妮正想閉眼休息一會,耳邊響起醇厚的男低音。她的心房猛然一震,這聲音實在是太耳熟了。旋即,她睜開眼楮看見一頭白發出現在她面前,這張臉的側面已完全和她腦海里的幾個影像重疊在一起,打開她塵封的記憶。
在傾盆大雨中,他躲在無人的角落放聲痛哭,一路狂歌時豪邁不羈的神情。在路燈下,他漏*點澎湃地唱著《征服》,結果掉進下水道被人送往醫院的悲慘側影每天都像放電影般在她腦海里一遍遍過。她這次答應來國內為春晚獻歌,正是基于想借助媒體的力量找到他,沒想到他此刻真真切切地出現在她眼前,一時間,她竟然有些遲鈍,說不出話來。
「哥哥,你看你凶巴巴的樣子,把人家嚇壞了。」從陳浩背後探出頭來的趙燕有些不滿地捶了他兩下,好奇地盯著這位歌壇上的傳奇女子,流行樂的天後。
「看見哥哥這麼帥,她被迷掉魂了。」陳浩悄聲在趙燕耳邊低語,飛快地在她耳垂上親了一口。
對于某人厚顏無恥的語言早已有相當免疫力的趙燕被陳浩偷襲的一口整的紅霞滿天飛,不依不饒地在他厚實的肩膀上咬了一口,動作卻甚是溫柔。
詹荷妮見到兩人親密的樣子,瞬間冷靜下來。眼前的男人聲音和容貌酷似那位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男人,但那男人頭發和眉毛全是黑的,眼前的他卻是雪白的發須。一時間,她又有些懷疑自己的眼楮,分不清是夢還是現實。
可良好的職業素養還是讓她想起這對青年男女的要求,拿出筆卻發現對方兩手空空,不由嫣然一笑道︰「簽哪呢?」
陳浩在趙燕疑惑的眼神下背過身,彎著腰道︰「簽在後背衣服上吧,如果不夠,前面的地方也蠻大。」
他的一番話讓兩女人出現不同的表情,趙燕是捂住嘴差點笑出來,心里暗想︰「這樣的怪主意只有哥哥才能想得出來,還真是別出心裁。」詹荷妮卻是目瞪口呆,這男人的想象力天馬行空,她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要求在衣服上簽名的人。
而注意到這邊動靜的男人們則暗自後悔,自己怎麼就想不到這招,這哥們實在太生猛。
陳浩臨時起意的招數剽竊前世追星族的做法,要不是他比較穩重,兼之環境不對,估計他還想把上衣月兌掉,讓她簽在背心上。此時,一心想幫趙燕完成心願的他卻忘記前世人家身上的衣料和他現在的的確良襯衣根本不在一個檔次上,導致他這招畫貓不成反成犬。
盡管詫異,詹荷妮還是在他白襯衣上簽下自己的名字,剛想收筆,陳浩又轉過身來,指著自己的胸部說︰「在這也簽上吧。」
蓋因他想到家中的小公主也喜歡唱歌,既然趙燕這麼喜歡她的歌,小草也應該喜歡。
詹荷妮微微猶豫下,拿起筆在他的胸前簽起名來。兩人距離一下子拉得很近,陳浩甚至能聞見從她的發梢處傳來淡淡的幽香。而詹荷妮的臉在剎那間騰起一抹紅,他呼出的熱氣直接踫在她的耳根處,讓她心里有些慌亂。
一干男人簡直恨不得把這個怪胎掐死算了,甚至有人惡毒地想,他干嘛不要求人家把字簽在他的下面。
「該死的男人。」
陳浩卻沒有想這麼多,得意地在趙燕眼前展示自己的戰果,那神情要多神氣有多神氣,看的趙燕恨不得在他的臉上重重地親一下,以資獎勵。詹荷妮也被他活潑樂觀的情緒所打動,在一邊偷笑不已,眼前又出現豪放不羈的身影。更讓那些男性恨不得在這個貌似欠扁的男人身上狠狠踏幾腳,還沒見過這麼氣人的。
「你們好,我叫詹荷妮,你們呢?」詹荷妮隔著陳浩像同樣美麗動人的趙燕伸出手,笑顏如花。說到底,詹荷妮還沒有死心。她是個歌者,自從無意間听到那人的歌後,她把這兩首歌搬上舞台,並獲得空前成功。在這兩首歌前,那些填詞曲的人拿來的歌譜讓她總感到缺失些韻味。所以,她想見到那位能給她帶來神奇的男人,那位不知道名字的朋友。
她後來去過蘇南省省城幾次,很遺憾再沒有見過他。
「趙燕,這是我哥哥陳浩。我晚上一個人的時候經常听你的歌,尤其是《戀曲1981》和《征服》。旋律和詞曲相當完美,這兩首歌是你做的嗎?」
詹荷妮搖搖頭,神情有些黯淡。「這是我朋友做的歌,可惜我找不到他了。」
「你的朋友沒有聯系方式或是住址嗎?」趙燕顯得有些八卦,伸著頭隔著陳浩開始與詹荷妮攀談起來,身子趴在陳浩的身上。
陳浩對兩女人的談話不感興趣,心神游在燕宇集團的危機上,並沒有意識到趙燕說的兩首歌和他有什麼關系。見到她說話有些費力,溫柔地拍拍她的背,和她調換了一下位置,眼楮看著窗外的風景,心思繼續神游。
見到陳浩站起來走動的身影,詹荷妮心神又有了很大的起伏。他的背影實在太熟悉,讓她興起繼續深談的興趣。更何況,面前如鮮花盛開的趙燕讓她興起一種惺惺相惜的感覺。
正所謂英雄惜英雄,兩個同級數的美女也可以不分緣由地相互吸引。
「沒有,不過我曾在蘇南省省城見過他兩次,你哥哥和他長得有些相似。」
「哦」趙燕不由地偷偷掃視陳浩,發現他注視著外面,不由地笑道︰「我哥哥在蘇南省省城上了的大學,或許他認識你的朋友。」
趙燕如是說,貌似她的哥哥無所不能,的確,在她心里,陳浩確實是被披上盛裝的神。
听到趙燕的話,詹荷妮若有所失。她曾跟著那人去過他住的地方,看門人說是單位的單身宿舍,那就說明男人是在上班。但陳浩留給她的印象非常熟悉,她不願意放棄。「說不定,當時我那位朋友住在政府大院的單身樓。」
「太巧了,我哥哥也曾……。」說到這,趙燕猛然間發現不對勁,眼神轉到陳浩身上。她不是傻瓜,相反是非常聰明的女人,否則,也撐不起燕宇這座巨無霸。詹荷妮說過陳浩和她那位朋友非常相似,而且兩人住在同一個地方,豈不是說兩人極有可能是一人。她在和陳浩收古董的時候曾听過陳浩唱歌,可惜,那是她沒見過世面,只覺得他的歌非常好听,便央求他多唱。後來,她曾在外面找過所有的書店和其它地方,根本找不到他唱的歌。現在經詹荷妮一說,她倒覺得破綻很多。
詹荷妮心神巨震,俗話說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沒想到這次來參加中央台的彩排,竟然能發現他的蹤影。可她心里還有些疑點,需要一一印證。
「趙燕,問個很私人的問題你別介意,你哥哥的頭發一直是這樣嗎?」
「沒關系,他的頭發是最近才變成這樣,你不覺得很可愛嗎?」
見到詹荷妮點頭,趙燕感覺很滿意。最起碼,她在詹荷妮眼楮里看到的只有真誠,沒有嘲諷。對于趙燕而言,陳浩即便是變成花頭發藍眼楮的妖怪,她也不覺得難看。
可她的話讓詹荷妮已完全確定坐在窗戶邊的男人正是那兩首歌的原創者,亦正是她苦苦尋找幾年也不見音信的男人。人生際遇莫過如此,當你苦苦尋找時,他總是在和你捉迷藏,可某天,他會像從天而降的禮物出現在你面前,讓你歡喜,讓你激動。
這就是傳說中的巧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