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奧瑪斯來說,精神層面的戰斗到了這個時候,還遠不是生死關頭。
不論在虛幻的世界中能幻化出多麼浩大的聲勢,說到底拼的還是雙方的精神強度。在這個方面,奧瑪斯頗有自信,整個崔凡克也不會有人比他更強。但是奧瑪斯並不打算試一試,他已經準備將自己的精神力從這個詭異的地方抽身出去。這會可不是探險的時機,現在的崔凡克不允許作為領袖之一的他冒險。
奧瑪斯的決斷極快,不過卻依舊遲了。
鋪天蓋地的血瀑由于龐大的體積,看上去似乎移動極慢,實際上速度卻快得驚人。不論奧瑪斯向哪個方向去,最終都會被圍住。奧瑪斯略一盤旋,找準了一個方向,猛沖下去。在他掠過的地方,無數的痛苦靈魂在血瀑中竭力伸出手臂,向著奧瑪斯抓扯,努力想把這個自由的靈魂拉進來,變成自己的同伴。
奧瑪斯如同一只輕健的蒼鷹,在無數張牙舞爪的靈魂中間穿行。落空的靈魂絕望的看著奧瑪斯遠去的身影,張開嘴巴,發出刺耳的咒罵。這些不同語言,不同聲音的咒罵聲在空曠的空間里連成一片,彼此震蕩,嚶嚶嗡嗡,無窮無盡,讓人覺得煩悶無比。
血瀑終于在奧瑪斯的前方合攏,只差一點點!
奧瑪斯並沒有任何懊悔和焦急,他已經有心理準備和對手硬踫一下。在奧瑪斯揮動的長杖上,一個個巨大如房屋般的火球連珠般向血瀑中擊去。血瀑里的亡魂紛紛慘叫著變成灰燼,四處散落。奧瑪斯從打開的缺口中一閃而出,卻發現外面赫然又是一道血瀑合攏。等到奧瑪斯用火球重新炸開通道的時候,通道前果然又已經被另外一道裹挾著無數惡靈的血瀑堵死。
精神世界里的時間刻度十分詭異。在奧瑪斯的意識中,他一忽兒覺得只不過是短短一瞬間,一忽兒又覺得自己已經和這些靈魂糾纏了千年萬年。雖然這些亡魂極易消滅,但是數量驚人,就算只是揮動長杖,也已經讓人感到從里到外都透著疲憊。
那些咒罵不休的靈魂個個面目可憎,言語惡毒。在不知不覺中,奧瑪斯的面目也已經變得和那些惡靈們一樣扭曲,他向著無窮無盡的血瀑咒罵,他對著那些惡靈狂笑著發射火球,把它們烤成灰燼,他瘋狂的揮動法杖,暴烈的火焰比這血色的穹頂還要壯觀。這個世界里,他就是王者,他可以輕松的消滅這些令人憎惡的惡靈!
就在奧瑪斯幾乎已經沉淪的時候,血紅色的穹頂忽然亮起一道閃電。一個銀白色的身影撕裂虛空,盤旋而下。一雙纏繞著電光、寒霜和火焰的雙翼不住揮動,所過之處,凡是接近的靈魂都被一掃而空,甚至連她附近的血瀑都像是岩漿滾過的雪地一樣被蒸干,露出了後面的虛空。
奧瑪斯感覺到頭頂的變化,剛剛抬起頭來,已經被裹在一片刺目的光明之中,迅速無比的從血瀑被撕開的口子中沖了出去。在他們離開之後,一聲憤怒的咆哮在整個空間回蕩,只是奧瑪斯卻並沒有听到。
煉金術士猛然睜開眼楮。
神殿中空空蕩蕩。他還站在黑色的控制球體旁,扶著球體的手已經變得和這詭異東西的表面一樣冰涼。火把依舊在神殿的牆壁上燃燒,不時的跳動一下。沒有魔法鐘表,根本無從分辨他已經進入球體多久。
定了定神,奧瑪斯才察覺到自己的心髒正在劇烈的跳動,背後的長袍已經濕透一片,被夜風一吹冰涼濕膩,十分難受。
一只手忽然按在他的肩膀上,隨後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來︰「放松些,奧瑪斯。」
奧瑪斯猛的一顫,然後才回過神來,感激道︰「多謝您,凱恩大師。」
雖然說著感謝的話,奧瑪斯的心里卻驚詫于凱恩的實力。作為一個感知敏銳的法師,即使是由于心緒不寧,被人從身後接近也不是一件尋常的事情。而且在控制球體中,凱恩的表現比他不知要強多少倍。傳說中的煉金大師,果然不可小覷。
凱恩搖了搖頭,道︰「救你的不是我,是她。」
還有一個人在神殿里而自己不知道?!
奧瑪斯訝然張望,一個女子不知何時,出現在神殿門前,她的腳邊橫七豎八的躺倒著幾個人影。那女子窈窕有致的身影映在牆上,神殿門口的火把正好照在她的臉上。
「沙利娜?!」
奧瑪斯馬上退後了幾步,手里的長杖指向沙利娜,不顧自己的精神已經嚴重受創,沛然的火元素立刻在杖頭凝聚。
這沙場處子卻依舊靜靜的站在那里,道︰「你就這樣對你的救命恩人?」
奧瑪斯雖然做出一副拼命的樣子來,卻十分清楚一個法師面對這樣的射手,幾乎已經算是死定了。听到沙利娜似乎並不打算攻擊,立刻松了一口氣。
背後的凱恩道︰「奧瑪斯,你累了。先回去休息,明天一早,叫上所有的人來這里。」
奧瑪斯不明所以,又覺得一陣疲憊涌上來,頭腦模糊,幾乎摔倒,只迷迷糊糊的點了點頭,踉蹌著走了出去。
沙利娜看著奧瑪斯搖搖晃晃的背影消失在神殿外的黑暗里,這才道︰「好了,現在該我們好好的敘敘舊了。我有很多事不明白。」
凱恩依舊是那一身布袍,一根木杖,獨自面對這凶名在外的女射手,卻絲毫沒有恐懼害怕的意思,更連往日那種不經意間露出來的吊兒郎當和隱隱色迷迷的神色都收了回去。威嚴的點點頭,看著沙利娜身後俯伏著的幾個人,道︰「你把他們都帶來這里了?真是難以想象你們這一族會做這樣的事,雖然在那一群里面,你算是個另類。」
沙利娜輕輕一笑,道︰「我該叫你什麼?老朋友?」又搖了搖頭,道︰「為了阻止他們的戰斗,我已經用出了一些本源力量。過不了多久,就要回去了。」
說完這句話,沙利娜姣好的臉上一陣銀光模糊,幾片光羽如飛散的柳絮從她身上剝離,一閃不見。
凱恩沉聲道︰「叫我凱恩。」說著頓了下木杖,哼道︰「難怪,原來是又發現了幾個對你們有用的人類。你們的日子很難過嗎?標準居然已經放到了這麼低。」
經歷一天的大戰之後,除了哨兵之外,崔凡克所有的人都沉浸在睡夢之神的懷抱中。只有一間石屋的外面或坐或站著幾個人影,這幾道人影良久不動,既看不到絲毫晃動,也听不到任何聲音。只有偶爾夜風吹過,他們的斗篷飄動作響,兜帽下面似乎有飄蕩的火焰。
在這間石屋里面,吳楚凝神坐了一會兒,忽然道︰「伊本它們呆了有一陣子了,外面沒有任何人,連那三只狼都累得睡實了。」
吳楚和小雪旁邊的幾間石屋里,分別住著艾伯海亞和德魯伊兄弟們。馬席夫確實是一個優秀的組織者,就算如此繁忙,他依舊能夠記得每個人的習慣和好惡,絕對沒有把彼此看不順眼的職業者分到一起的事情發生。
小雪听到吳楚的話,這才從物品欄中取出一個暗金色的四方大箱子,隨手丟在房屋中間,砰的一聲,幾粒石頭碎屑崩開來。
小雪的手指在桌子上不停輕敲,那箱子里面毫無動靜。小雪重重的哼了一聲,那箱子上面的銅色荊棘裝飾的枝葉這才紛紛散開,露出一張無可奈何的臉來。
小雪怒道︰「你做出這副鬼樣子干什麼!一定是又偷懶了,我給你的東西是不是還沒合成出來!」
小雪越說越怒,忍不住在桌子上重重一拍。赫拉迪克方塊被她一嚇,荊棘枝葉立刻遮蓋起來,良久才重新小心翼翼的打開,露出兩只眼楮打量著怒不可遏的女聖騎士。
方塊苦著臉道︰「您就把這些東西塞進來讓我合成,可是合成的公式您卻……」
小雪哪里有什麼合成公式,听到這句抱怨,兩眼立刻又是一瞪。方塊上的臉打了個寒顫,立刻轉口道︰「當然,這不能怪您,畢竟您已經把要合成什麼東西告訴我了。可是,您得給我時間讓我慢慢模索。而且,而且想到那些內髒還有眼珠什麼的,我就覺得一陣陣的惡心,實在是做不下去……」
方塊上的臉居然做出了一個逼真至極的干嘔樣子,像極了一個幽怨的孕婦。
小雪一陣無語。
赫拉迪克方塊其實只對于掌握了無數煉金合成方程式的煉金術士才能算是神器,因為它從來不存在合成失敗,成功率是百分之百。但是對于需要它自己模索出方程式的工作來說,它就做得別別扭扭,很不情願。
「總之!明天一早,你必須搞定!要是讓我丟了面子有你的好看!」已經差不多要暴走的小雪最後給了個最後期限,不等赫拉迪克方塊反駁,就把它重新丟進了物品欄里去。
第二天一早,當所有的人在奧瑪斯,而不是馬席夫的邀請下來到神殿時,全都愣在當場。
神殿中赫然已經站著幾個人。老頭兒凱恩出現在神殿中並沒有什麼奇怪,但是失蹤幾天的達克也在其中就有些讓人意外,更何況還有基德、一個光頭惡漢、一個半禿老者,旁邊還有一個高鼻深目,臉色蒼白的聖騎士,鎧甲上面滿是破損血跡,只能勉強穿戴整齊。這幾個互相完全不搭界的轉職者一望而知並不是同路人,因為在此刻他們還在彼此怒目相視,對陸續到來的眾人毫不理會。
而在眾人環繞中是一個女子,一身血紅色的盔甲,背後一柄長弓,正是沙場處子沙利娜!
卡夏手里一抖,已經握住護身匕首,大踏步的朝著沙利娜奔去。她失去一條手臂,根本不會是沙利娜的對手,但是仇人在眼前,以卡夏的脾氣如何忍耐得住。
艾伯海亞心思細膩,知道這事情一定有詭異的地方,趕緊死死拉住卡夏,小聲的勸著。艾伯海亞久經戰斗,實力大增,渾身穿著的又都是小雪贈送的高級魔法裝備,卡夏一時竟然掙月兌不開,只能不住的大聲咒罵。
沙利娜朝著卡夏淡淡一望,道︰「如果不是你們這些螻蟻胡來,事情又怎麼會如此棘手?現在還不知悔過。」
卡夏愣了一下,哈哈大笑,停止了掙扎,對艾伯海亞道︰「你听听這個混蛋在說些什麼笑話啊!」
卡夏一邊大笑,一邊忽然把手里的匕首用力的朝著沙利娜擲去。
沙利娜輕輕磕開疾射而來的匕首,對凱恩道︰「還是你來和這些凡人講清楚吧,和他們交流,比和惡魔作戰還要疲勞。」
在听到凱恩的話之後,所有的人都覺得自己如在夢里。
沒有一個人想得到,沙利娜居然是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