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大大小小幾十頂帳篷隱隱約約的圍成一圈。帳篷群的最中心,被壓滅的營火還在微微的冒著青煙。每個帳篷中都傳來或輕微或沉重的鼾聲。
將近百只骷髏戰士散布成松散的圈子,在附近游蕩,它們眼眶中的靈魂之火在荒野中發出幽綠色的光芒。幾只偶爾路過的痴肥怪猶豫不決,觀察了許久這些骷髏戰士掛在身上的圓盾和武器,又仔細盤算了下亡靈們的數量,終于還是悻悻然離去。
有了亡靈做守衛,連達克都在放心大睡。他很清楚這對夫妻雖然算不上朋友,但是卻絕不會做出什麼卑鄙的事情來。
只有那些羅格射手並不打算相信這些人。盡管已經疲憊不堪,卻依舊安排了人手輪流值夜。達克和愛莉絲看到了也並不勸阻,由得這些已經變成驚弓之鳥的射手們去折騰。
一頂帳篷的門簾忽然掀開,透出一道燈光,在漆黑的荒野中十分顯眼。那值夜的羅格射手抱著獵弓,頭已經一點一點,幾乎就要睡著,猛然被燈光驚醒,立刻回頭望去,低聲喝道︰「誰?!」
一個高大的身影弓著身體走了出來,同樣低聲道︰「是我。那個死靈法師住在哪里?」
那羅格射手松了一口氣,道︰「原來是賈梅拉大人。我記得是在那邊。您如果有事找他,那麼請務必一切小心。西大陸上沒有人願意和死靈法師打交道的。」
賈梅拉笑著道謝,慢慢走了過去。她在吳楚的帳篷前停下腳步,略一思考,伸手便敲帳篷門簾邊掛著的木板。還沒說話,帳篷的門簾已經拉開。小雪笑眯眯的站在門口,透出來的燈光照在女孩臉上,顯得十分純淨溫暖。
賈梅拉掃了一眼空空蕩蕩的帳篷。並沒有什麼裝飾,只有一張矮幾,上面擺著一盤水果,幾碟零食。如果不是帳篷的穹頂,如果不是在地獄的荒野,這里更像是普通城鎮中普通女孩的閨房。誰又能看得出來,群魔堡壘中號稱實力第一的衣卒爾就剛剛喪命在他們手中?
死靈法師正在削好一只隻果,抬起頭來看著賈梅拉,滿臉都是笑容。
賈梅拉嘆了一口氣,第一句話便嚇了吳楚一跳︰「我就要死了。死前最後一個願望,希望你能滿足我一個願望,那便是給我看看你手中的符文。」
吳楚訝然問道︰「你怎麼會死?」
老板娘雖然在月復部包著厚厚的繃帶,但是看上去精力充足,行動敏捷,臉上也還有血色,實在不像是就要死去的樣子。
隔了一會兒,吳楚又問道︰「你怎麼會知道我有符文?」
賈梅拉彎坐在矮幾另一邊。因為體型窈窕,她高大的身材並不顯得狼狽臃腫,反而透出一股別樣風情。
老板娘攤開手,手心中是兩枚雕刻著圖案的石片。吳楚認得,那是符文那夫。
賈梅拉將兩枚符文放在矮幾上,伸手手指,劃出道道彎彎曲曲的藍色光芒,隨後用手一指。那符文消失之後,地上的一個矮凳忽然憑空飛出,當的一聲撞在帳篷角落里。隨著一聲低沉的咆哮,一只碩大的土傀儡露出半截身體,瞪著眼楮望著賈梅拉,見到並沒有發生什麼事情,才重又隱藏起來。
賈梅拉出神半晌,道︰「我傾盡全力,才收集到幾枚符文而已。研究了不知多少年,才弄明白這枚符文的一部分運行方式。我浸婬在這一研究中,幾乎已經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我其實屬于一個組織,在其中算得上首屈一指的高手,因此被派往群魔堡壘。卻沒想到接觸到符文之後,不可思議的陷了進去,現在實力是越來越差了。只怕連那個人都已經超過了我。」
又出了一會兒神,賈梅拉才道︰「也正是因為對符文的痴迷,我才能發現你身上擁有許多符文,而也正是因為對符文的痴迷,才招來禍事。那日天使們鋪天蓋地的大舉進軍地獄,我們原以為搶奪你身上符文的時機到了。」
說道這里,老板娘對著吳楚尷尬一笑,道︰「我也算為貪婪付出了代價。正要出發之際,卻沒想到忽然有數十名天使沖進旅館,竟然也是為著我手上的符文而來。除了一直在研究的這兩枚那夫之外,其余的符文都被搶走。我們的一名實力極強的伙伴艾柯,原本離開多日,卻正好在天使進攻時渾身是傷的奔回來,剛剛踏進旅店,便被跟在後面的那黑衣少女一刀殺了。」
賈梅拉打了個冷戰,搖了搖頭道︰「那些天使不分好歹,分出一部分去攻擊那叫做娜塔婭的少女,因此我們便糊里糊涂的結隊一起沖出群魔堡壘。等到了荒原上,卻看到到處都有天使在圍攻拾荒者。那泰瑞爾看似不理事務,從不露面,卻實在精明厲害,他一定早已知道有許多人混入堡壘之中。一發動對地獄的進攻,便同時清理了群魔堡壘和荒原上的不安定因素。一路上不知戰斗了多少次,才殺退天使,我也不得不發動秘術強行收斂傷口,能再多支持幾天。所以現在我其實已經燈盡油枯。秘術失效的時候,我便會死掉。」
吳楚和小雪對視一眼,心中都不僅一軟。
矮幾上忽然出現幾十枚大大小小的石片。賈梅拉驟然見到如此多的不同符文,精神一振,拿起一片片符文來仔細撫模,臉上一會兒狂喜,一會兒懊惱,不住嘆氣道︰「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良久,賈梅拉才放下符文,從懷中取出一本厚厚書冊,遞給吳楚,長嘆一聲便走出帳篷。那兩枚那夫竟然也留在了矮幾上沒有帶走。
小雪訝然道︰「那是她的賬簿吧?難道她要把旅店送給你?」
兩人都覺得不可思議。吳楚翻開那書冊,上面密密麻麻的記載著賈梅拉對符文的研究,還有不少奇思妙想的猜測。吳楚一頁一頁翻下去,臉色越來越肅然。賈梅拉對符文的研究,實在已經到了精微的程度,吳楚從來也沒有想到過,原來這枚那夫符文竟然包含如此龐大的信息,有如此精密的結構,卻怪不得這些符文看似簡單,卻根本無法仿造。
如果賈梅拉一開始便擁有吳楚這麼多的符文,她只怕早已經完全掌握符文的奧秘。
在另外一頂帳篷中,凱恩正和一身黑衣的娜塔婭隔著矮幾相對而坐。兩人中間一盞油燈,油燈下擺著兩把短刃。一把飛揚跋扈、鋒芒畢露,如同猛禽利爪一般。另外一把卻微黑透明,如同一片毫不起眼的冰。
娜塔婭道︰「這是那人的武器。和他一戰,我受益良多。我想拜托凱恩大師用它們打造出更適合我的武器,這也算對這敵人的紀念。」
凱恩微笑道︰「沒有問題。而且不僅是武器,我這里還有許多珍貴材料,甚至還有從衣卒爾魔王之軀上取下的材料,足可以給你打造出刺客的最好裝備。只要一個條件,那便是雇佣你一年。這一年中,我需要你听我命令,為我而戰。」
今夜注定不是一個平靜的夜晚。
愛莉絲側躺在毯子上,原本在熟睡中的她忽然微睜開眼楮。外面傳來一陣陣若有若無的口哨聲,那是亞馬遜人在叢林中的聯系方式!
愛莉絲悄悄爬起來,將帳篷掀開一個小口,向外看去。泰坦就站在離帳篷幾米遠的地方,低聲道︰「愛莉絲!你過來,不要驚動那個野蠻人!」
愛莉絲回頭望去,正好對上達克大睜著的雙眼。愛莉絲狡黠一笑,道︰「要不要去看看熱鬧?」
達克大笑搖頭,摟著愛莉絲,堂而皇之的走出帳篷外。
泰坦將標槍在地上重重一頓,道︰「很好!你是鐵了心跟著這野蠻人了!我知道你現在變得很強大,但是你自己想想看,你們兩個是不是費贊山長老們的對手!」
說著便大怒離去。幾只亡靈感覺到身後響動,回頭望去,卻被泰坦含怒刺中頭骨,還沒反應過來,便被高高挑起,扔在一邊。
達克哼了一聲。愛莉絲笑道︰「只要我們在一起,就算是女王來了,我也不怕。」
亡靈被襲擊,吳楚和小雪急忙沖出帳篷,卻正好看到泰坦飛奔而去的背影。達克轉過身來,道︰「她弄壞了你的東西,這筆賬可以算在費贊山頭上。如果想去討債,我可以介紹給你們。」
吳楚和小雪頓時愕然。
在幾人身後,娜塔婭以一種游魚般的從容和安靜,滑過帳篷間的陰影,正如艾柯當年游走于庫拉斯特叢林中的姿勢。不光是吳楚和達克幾人,就連附近的幾只亡靈,都沒有絲毫覺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