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在澹州第五章悶枕
雖然範閑外表只有四歲但內里卻是個成熟的靈魂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天的血光和尸體牢牢地印在了他的腦海中所以他一直心中有極大的不安知道自己這不清不楚的身世終有一天會給自己帶來麻煩。
看來今天這麻煩終于來了。
偷襲沒有成功自然不可能故伎重施他一面可憐兮兮地飲泣著意圖迷惑那個夜行人一面快地轉動著腦筋想要找到逃出生天的方法。
如果呼救對方一定會在極短的時間內殺了自己而看對方此時並沒有什麼動作顯然是被自己胡亂的一聲「爸爸」給叫暈了。
範閑的腦子轉的奇快一見偷襲沒有奏效倚仗著自己幼齡的先天優勢望著那個夜行人嗷嗷地哭了起來︰「爸爸爸爸……」
一面哭著一面心里緊張無比地開始盤算自己怎麼逃生。
「不用裝了範少爺。」夜行人說話的語氣很淡漠但是似乎沒有什麼危險「看來您真的很聰明年紀這麼小就懂得保護自己不過您應該很清楚我可不是伯爵大人。」
說完這句話夜行人將手中的刀子比了一比然後向四歲的範閑靠了過來。
範閑臉上仍然是天真無瑕淚滿面心髒卻緊緊收縮了一下抽泣著說道︰「那叔叔您是誰?」
「我是你父親派來看你的所以不要叫噢。」
夜行人的雙眼微褐看上去有些丑陋而他眼角的皺紋暴露了他的年齡說話的口吻更是讓範閑很直接地聯想到那些騙小姑娘去看金魚的老爺爺。
但範閑並沒有表露出來仍然完美地扮演著一個四歲小孩兒應該有的一絲驚恐幾絲意外和少許生氣。
「你不是爸爸!」
然後他像是沒有看見對方手里拿的刀子一扭小爬上了大床咕噥道︰「都不知道爸爸長的什麼樣子。」
夜行人陰笑著向床邊走了過來。
忽然間床上的小男孩扭頭看著夜行人的身後眼中閃現出一絲驚喜叫道︰「媽媽!」
……
……
這是很弊腳的一招聲東擊西換成任何一個人施展出來恐怕都不會騙過那位夜行人畢竟對方在京都里也是獨立擁有一座實驗室的大師。
但使出這一招的是個四歲的小男孩所以夜行人很單純地相信了而且一听見範閑叫媽媽夜行人的眼楮里面露出了極為震驚的神色猛地扭頭向後望去。
他的身後自然是關的緊緊的門和那片濃濃的夜色。
砰!的一聲脆響在臥室里響起。
夜行人滿頭是血地躺在了地上。
範閑手里拿著半碎的瓷枕心有余悸地看著地下這個家伙掂了掂手中的殘枕把牙一咬舉起小胳膊狠狠地朝著對方的後腦砸了下去。
這一聲是個悶響力氣用的極大就算這個夜行人是一代宗師遭了這一悶枕恐怕一時半會兒也難以醒過來。
……
……
外面傳來大丫環的聲音︰「怎麼了?」
「沒什麼姐姐摔碎了個杯子明天再來弄吧。」
「那怎麼能行?把少爺腳扎著了怎麼辦?」
「說了明天弄啊!」
听見一向溫和可親天真可愛的小少爺難得了大脾氣丫環住了嘴沒有再說什麼。
範閑走回衣櫃旁從里面艱難地拖出一床冬天的棉被然後雙指用力一撕將被面撕成布條擰了擰將地上那個昏迷不醒的夜行人牢牢實實地捆了起來。
到這時候他才現自己的背後已經全濕了。
一絲後怕涌上他的心頭——不論前生還是今世這都是他第一次意圖殺人雖然不知道殺死了對方沒有——自己也太冒險了如果對方真是個武道高手自己先前那一下一定會斷送了自己的小命。
將手探到夜行人的蒙面黑巾下試了試現對方還有呼吸不知為何範閑的心頭竟然涌起了殺人滅口的念頭。
旋即心頭一凜現自己重生之後似乎性格變得堅韌了許多剛才下手如此狠辣也沒有半點猶豫。
他自己沒有察覺這是因為在如今叫範閑的孩童心里自己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這一世的重生就顯得格外的珍貴所以他不允許任何人來傷害自己的生活。
醉過方知情濃死後才知命重就是這麼簡單的道理。
握著手中那把小刀想了又想範閑還是沒有下決心將地上這個昏迷的夜行者殺死忽然間他想到了一個人臉上浮現出喜色悄悄推開房門跑到後院從狗洞里鑽了出去來到了伯爵府對面街角處的那間雜貨店外。
……
……
「啪啪啪啪……」他輕輕敲著雜貨店的門板聲音很小在安靜的澹州深夜里也沒有傳到遠處。
但範閑知道里面的那個人一定能听見這敲門的聲音雖然對方這四年來裝作不認識自己可是事到臨頭範閑也只有想到這個人可以信任。
「誰?」
雜貨店里傳來了一個平淡至極沒有一絲情緒波動的聲音。
範閑心想這個人果然還是和當年京都外一樣說話做事都一板一眼眼楮轉了兩轉輕聲說道︰「我是範閑。」
果然不出範閑所料雜貨店的木門悄無聲息地打開了那個瞎子少年就這樣像鬼一樣地站在門口反倒嚇了範閑一跳。
範閑看著面前這個把自己送到澹州港來的人看著對方這四年里似乎一絲也沒有變化過的臉頰和雙眼上的那塊黑布心里有些好奇難道這人都不會老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