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余年 第三十一章 攔街

作者 ︰ 貓膩

往日向來只有抱月樓威脅人哪里有人敢威脅抱月樓?

那位麗人姓石名清兒正是袁夢一手培養出來的得力助手本以為今夜只是來了幾個查案的小官差而已只是下屬稟報這位陳公子氣度不凡武道高深想來是位棘手人物這才準備強勢之下與對方妥協——之所以會選擇妥協是因為從九月開始大老板便一直要求抱月樓安份一些。但她沒想到對方不肯選擇和平還**果地威脅了過來!

石清兒氣的不善盯著範閑一字一句說道︰「你會後悔今天晚上做的事情。」

「不要威脅我趕緊拿契約來。」範閑笑著說道︰「被你們整的沒心情了準備回家。」

看著範閑那溫柔無比的笑容史闡立在心底暗嘆了一聲知道門師很不高興後果相當嚴重再過幾天這家抱月樓估計就要關門。石清兒氣結眸中厲聲一閃即逝吩咐屬下去辦事不過片刻功夫一張薄薄的紙便擱在了眾人之間的桌上。

「現銀交易你有一萬兩銀票我就將人給你。」石清兒盯著範閑的雙眼「慶律里確實有贖良的條款但是……我也不可能把桑姑娘擺在樓子里等你來買如果這時候你掏不出現銀來說不定呆會兒就有旁的買家將她買走了。」

範閑面色不變心里卻恥笑了一聲還有誰會花一萬兩銀子買人?如果自己真的不出手買人那呆會兒就會出現的買家。只會是你抱月樓自己。

史闡立已經取過筆墨寫了份契結書與那份桑文的人身文書放在了一起就等著範閑拿銀票出來。他對于門師地財政能力向來是很信任而且畢竟是位讀書人總以為銀子這種東西對于大富之家來說不算什麼。

石清兒也盯著範閑她這一世也不知見過了多少富人但即便是江南的鹽商與皇商們也沒有揣一萬兩銀票在袖子里的習慣除非他們是準備在宴席上送哪位高官厚禮所以對于眼前這位年輕人能拿出一萬兩銀票的事情她本就不相信。

看似很久其實只是過了一會兒。範閑沒有什麼動作。史闡立微感慌亂與意外石清兒地唇角卻是浮現出一絲果然如此的驕傲笑容。

範閑看著這清麗女子的微傲自矜神情忽然覺得很爽。笑了笑對一直安靜站在身邊的鄧子越勾了勾手指。

鄧子越俯身道︰「陳公子有什麼吩咐?」

範閑低聲笑罵了句什麼才說道︰「裝什麼傻?我身上可沒裝那麼多銀子這是向你借錢來著。」

鄧子越面色一窘。雖然不清楚提司大人為什麼如此忖定自己懷里揣著上萬兩銀票還是趕緊伸手入懷模索了半天。模出了一個與褻衣緊緊系在一處的荷包荷包樸素里面微鼓。

房內眾人面面相覷看著鄧子越從這個普通的荷包里像掏心挖肺般地掏了一疊子銀票出來!

鄧子越將銀票擱在桌上心疼地數了又數拿了十張遞給了石清兒。

……

……

石清兒的臉再也掛不住了手里拿著整整一萬兩銀票。無比驚愕地張著嘴內心深處早已震驚的說不出話來!在她的心中這位年輕的公子哥兒或許是富家子弟但是連他地隨從身上居然都放著一萬兩銀子!

她捏著銀票看著範閑平靜的臉心中震驚想著這到底是哪路的神仙?

範閑沒有理會對方地眼光輕輕模了模自己身後一直昏睡著的研兒姑娘手指頭在她的頸部輕輕滑弄了幾下看似調戲一般妍兒卻悠悠醒了過來伸手掩唇打了個呵欠看來這一覺睡的不錯。

「走吧。」

他溫和說道率先起了身往院外走去。身後鄧子越扶起了那位渾身濕透、生死未知的偷襲者而史闡立也扶著那位心神受了太多刺激地桑文姑娘隨著他走了出去。

不一時這一行來路不明的人物便沿著瘦河畔的點點桔燈消失在了抱月樓中。

石清兒手指用力將那十張銀票捏地皺卻終是舍不得這一大筆銀錢小心地收入懷中望著那行人的背影恨聲說道︰「給我盯緊了!」

抱月樓一共有兩位神秘的老板而這位石清兒則屬于二老板那個派系的下手極為狠辣。這時候研兒才皺著眉頭走上前來此時她的腦中有些昏暈看著房中這情景自然知道自己不是睡了一覺這般簡單看來那位有著可親笑容的年輕陳公子果然是一位厲害人物。

石清兒反手一掌便往她的臉上扇了過去!

誰也沒有料到研兒冷冷地躲開了望著石清兒說道︰「姐姐為何要打我?」

石清兒咬牙道︰「你個沒用的小蹄子!讓你來套話結果睡了大半夜!」

研兒的目光在場中掃了一遍便猜到生了什麼事情冷笑道︰「我是沒用但姐姐如果真地能干怎麼會讓這些人還把桑姐姐帶走了?這事兒您可要向袁大家交待。」

「哼。」石清兒盯著妍兒那張濃艷的面容輕蔑說道︰「不要以為大老板喜歡你你就敢在我面前放肆抱月樓開門做生意當然不能在這里與客人起沖突事後自然有解決的辦法。」

這兩位姑娘看來都是抱月樓的當紅人物所以說起話來也是暗含風雷彼此不相讓下屬們趕緊退了出去生怕遭了池魚之災。

稍停片刻後妍兒輕笑說道︰「不要忘了。大老板讓你們這些月安份些少做那些傷天害理的事情。」

「傷天害理?」石清兒冷笑道︰「在這京都里我們就是天理。」

妍兒眉梢一挑假意疑惑道︰「噢?今兒來的。估模著可是十三衙門里的厲害人物。」

「狗屁地十三衙門。」石清兒眉宇間殺機隱動「全京都能毫不心疼地拿出一萬兩銀票來的人物沒有幾個把刑部的青石板子全掀翻了把那些燒火棍都撅折了;都揪不到幾星銀花花兒……我看那人指不定是哪位王侯家的世子爺。」

妍兒微微一怔似乎沒有想到那位陳公子有如此身份地位再回思前先前那位公子地「手段」一時間竟有些恍惚。

石清兒看著她眉間現出的媚態。啐了一口罵道︰「小騷蹄子別濫春情當心大老板不高興。」

妍兒听著這話也不害怕。冷笑應道︰「姐姐先前安排我來陪客人難道就不怕大老板不高興?」

石清兒冷笑說道︰「你陪的那位陳公子馬上就要變成死人有什麼干系?」

听著這話妍兒一驚之後眉尖蹙了起來。幽幽說道︰「又要殺人?」

「敢落我抱月樓的面子當然沒有他好過的日子。」石清兒眉宇間全是一股子冷漠的自矜之色「就算顧及他身份。暫時不殺他至少也要把那個姓桑的婊子殺了也怪他們運氣不好今天二老板的那幫小兄弟都在樓中玩耍。」

妍兒一听之後便判定了「陳公子」一行人的死刑她雖然不知道二老板的身份但卻知道二老板地那些小兄弟們在整個京都的飛揚跋扈膽大包天。就算那位陳公子是哪位王侯家的貴戚能苟活過此夜但他身邊那些人只怕是死定了。

她不由嘆口氣道︰「總這般肆意妄為哪天朝廷真地查下來我們這些人只怕都沒個活路。」

石清兒譏屑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在諷刺她的膽小說道︰「有院里正當紅的大人做靠山有宮里的人說話咱們抱月樓用得著怕誰去?」

出了抱月樓桑文滿臉淚痕地對範閑行了大禮範閑最見不得這種場景溫言安慰了兩句趕緊上了馬車一行兩輛馬車沿著抱月樓前那條大街往光明處走去。

馬車沒走幾步就在一條長街之上停了下來範閑掀開馬車門簾往前看去毫不意外地看見一群正執著火把將長街前後全數堵住了的人。

這些人年紀並不大只有十四五歲還是些少年蒼白地臉色宣示著這些人不健康的生活習慣身下的高頭大馬代表著他們地身份還有更遠處一些護主的家丁伴當毫不在意地看著攔街一幕似乎已經習慣了自己的主子們在京都的大街上行凶。

「車上的人給小爺我滾下來!」領頭的一位少年滿臉猙獰瞳子里閃著興奮的神色似乎想到今天又可以殺幾個人來玩玩真是很快活的事情。

「抱月樓的反應很直接啊。」馬車里地範閑贊賞了一聲轉身問道︰「子越這些小家伙是什麼來路?」

鄧子越的面色有些凝重︰「這是京都最出名的游俠兒非為作歹無惡不作但他們都是國公王侯們的後代所以一向沒有什麼人敢管他們。」

「看來抱月樓不僅與弘成有關系與這些國公們關系也不淺。」範閑搖搖頭看著街道兩側掠過的黑影知道潛伏在暗處的啟年小組已經動了忍不住又搖了搖頭。

慶國以武力得天下當初隨著太祖打天下的將領們後來雖然解甲歸田安居京都但畢竟功勞在這里所以王公之爵封了不少而後幾任的陛下也都看在當初的面子上對這些王公之家頗有眷顧只是卻容不得這些元老們在朝廷里伸手太長對于他們的子弟多有警惕在科舉與仕途之上暗中做了不少手腳。

于是乎這些國公之府到了第三四代的王公子弟除了極少數極有才能的剩下的只是些虛秩而這些人往往正是十幾歲的年紀家世富貴朝廷另眼看待自然而然地貪圖于世俗享受之中別無它事可做年輕熱血便走馬牽狗于庭欺男霸女于市說不出的囂張無聊往往一言不合便會拔刀相向出手極其狠辣毫不顧忌後路。

這些少年自以為己等頗有任俠之風又養了一批京都里的小混混兒作打手便將自己喚作「游俠兒」實際上在範閑看來這不過是一群渣滓紈褲罷了也不知道禍害了多少*婦人手中絕了多少性命。

雖然範閑比這些京都出名的凶悍少年大不了幾歲但心性卻是比他們要成熟不少一看見長街之上這種陣勢便眯起了眼楮縮回了馬車里再不肯露面只把事情交給下屬去打理。

國公之脈雖然沒有什麼實力了但是那些七拐八彎的親戚關系實在復雜就連範府與柳國公府上都還有親戚關系這怎麼扯月兌的開?範閑心想能不用自己動手那是最好的選擇。

「給我把那輛馬車給砸了!」

領頭的權貴少年興奮地大喊著催馬上前在他的身後一大幫子少年怪叫著向範閑所在的馬車沖了過來手里提著京都常見的直刀不停揮舞著就像是一群嗅到了血腥味的小鯊魚一般亢奮。

桑文怯生生地看了一眼然後趕緊縮回頭來攥著自己的衣裙下擺身子有些顫抖卻咬著牙沒有出驚呼。

範閑看了她一眼沒有說什麼將車簾拉開了一道小縫看著那些騎馬沖來的凶惡少年心想這京都的治安果然是越來越差了不過京都府尹是二皇子的人加上這些少年們的敏感身份確實是沒有人敢管。只是看著那些少年眼中蘊著的興奮神情他依然像吃了顆蒼蠅一般惡心。

因為這些年輕甚至有些稚女敕的眼眸里在興奮之中更深處呈現出一種對生命的淡漠對下賤者的蔑視對血腥味的變態喜愛。範閑是一個自幼接觸死亡的人對于剝奪他人的生命也不會覺得很恐怖甚至會很平靜。

但他向來很小心地讓自己不會陶醉在殺人的過程之中相反他是一個很珍惜生命很慶幸余生的人。

而且他自認今夜只是想公款休閑來著。結果堂堂監察院提司居然淪落到了要和一幫紈褲小混混兒當街斗毆實在是很跌份。

所以範閑很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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