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余年 第六十六章 誰能殺死範提司?

作者 ︰ 貓膩

田圓風雪後。

屋中茶香猶存在安靜的空間里飄著。許久之後海棠才輕聲說道︰「徒兒知道了。」

苦荷沒有看她面容微笑說道︰「範閑信中不是找你討天一道的心法?給他。」

給他?很干淨利落的兩個字卻驚的海棠愕然抬不知道老師是在開玩笑還是患了失心瘋——天一道的無上心法?那是不傳之秘難道就這樣輕松地送給南朝的權臣?

苦荷微笑說道︰「這是他母親給我的東西我還給他也是理所應當……更何況對于我大齊來說範閑的實力越強大南朝的皇室就越頭痛。既能滿足為師心願又能于國有益如此兩全其美之事為何不做?」

海棠微張雙唇半晌說不出話來她知道老師的真正用意是什麼心中生出一股寒意。

這師徒二人只是猜到範閑與葉家的關系卻不知道範閑的另一個身份所以單方面以為被揭穿身份後的範閑只可能是慶國內部的一頭猛虎葉家當年須臾化為雲煙慶國皇室總要承擔最大的責任。在北齊人的眼中範閑這頭虎越強大慶國也就越麻煩自己的國度當然也就會越安全。

「老師如果範閑這一次頂不住怎麼辦?」

葉家的產業全部被慶國皇室據為己有按理講一旦範閑是葉家後人的消息傳了出去。慶國皇室一定會在最短的時間內狙殺他。

但苦荷卻搖搖頭幽然嘆道︰「顛覆葉家地那些王公們似乎在十幾年前的京都流血夜中就死干淨了為師真的還猜不到。後面的事情會展成什麼模樣葉家究竟還有沒有仇人依然潛伏在南方地皇宮里呢?或許那個瞎子也是想借這件事情逼那些人現身吧。」

身為北齊國師苦荷當然要考慮的就是北齊的利益宮中那對母子的江山至于範閑會面臨怎樣的困境並不在他的考慮之中。老人微笑說道︰「就算範閑無法迎接即將到來的沖擊有瞎子堅定地站在他的身後。就算他失敗了想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只是用天一道的心法去換來一個如此強大地敵人。未免也太冒險了些更何況老師說的那句話說明了一個很恐怖的事情——天一道地心法竟是範閑母親給老師的!

「葉家小姐……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海棠一臉震驚。

苦荷微微皺眉冥思苦想許久之後才輕聲說道︰「最開始的時候我以為她是位不沾紅塵的小仙女。可後來才現並不是這麼回事……」

「天脈者?」

「不是天脈者。」苦荷繼續笑著說道︰「葉家小姐是一位遠遠出一般天才太多地神奇女子。」

……

……

許久之後海棠恭恭敬敬地送苦荷國師出房。看著老師那雙赤足踏在雪中姑娘家柔聲說道︰「老師肖恩大人?」

雪地之中苦荷的身影微頓了一頓片刻之後柔聲說道︰「和莊大家在一處。這兄弟二人生前陌路死後同行也算不錯。」

海棠低無語掩飾自己的驚訝直至今日她才知道這件事情。

「這是老一輩地事情。你們年輕人有自己的世界心法要……親手交到範閑的手上。」苦荷說完這句話便邁步消失在風雪之中笠帽一翻遮住了那顆蒼老而光滑的頭顱。

慶國蒼山坳里一片白雪茫茫中有霧氣蒸騰而起數十只美麗的丹頂鶴正撐翅而舞離地不過數米便又飄然落下畏懼而又膽小一般試探著伸出長長的足踩一踩霧氣下方被雪松包圍著的那幾大泓溫泉。

溫泉水溫很合適有些微燙。範閑閉著雙眼**著上身泡在溫泉里脖子向後仰著擱在硬硬濕濕的泉旁黑石之上。他大部分的身體都沉在水中露在外面地肌膚被染上了一層微紅並不粗壯但感覺十分有力的雙臂攤在石頭上。

兩根瘦削的手指穩定地搭在他的右手腕間費介閉著雙眼眉毛一抖一抖著潦亂的頭因為沾了泉水而變得前所未有的順貼。

被召回京後費介才知道範閑領著一家大小進蒼山渡冬便趕了過來。師徒二人今日在雪松環繞之下泡著溫泉這等享受實在是有些豪奢。

「你的身材倒是不錯。」費介緩緩睜開雙眼收回診脈的手眸子里那抹不祥的褐色越來越深「青日穿著衣服倒看不出來。」

範閑也睜開了雙眼笑著說道︰「三處的師兄弟們早就贊嘆過我的身材了。」他頓了頓接著問道︰「老師有什麼法子沒有?」

費介從頸後取下白毛巾在熱熱的溫泉水里打濕後用力地擦著自己面部已經有些松馳的皮膚半晌沒有說話。

範閑嘆了一口氣看老師這模樣就知道他對于自己體內真氣的大爆炸再消失沒有什麼太好的辦法。

「給你留的藥你不肯吃。」費介憂心忡忡嘆道︰「何必逞強呢?如果吃了頂多也就是真氣大損至少也不會爆掉。」

範閑搖搖頭︰「真氣大損和全無真氣對于我來說有什麼區別呢?」

「區別極大至少你還有自保之力。」

範閑笑了起來那張清秀的面容滿是自信︰「保命的方法我還有很多……您也知道。我從小到大就不是一個靠武技打天下的蠻人以往憑著自己地小手段可以和海棠斗上一斗。如今雖然真氣全散但我並不以為如果踫著什麼事情自己就只有束手待死的份兒。」

費介盯著他的雙眼盯了半天才嘆息道︰「真是個小怪物對于武者而言真氣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你就算有虎衛守著有六處看著可也總要流露幾分感傷與失望才對。」

「那是多余地情緒。」範閑的腦中浮現出五竹叔幼時的教尋。幽幽說道︰「如果治不好那我就要接受這種現實長吁短嘆對于改變境況。也沒有什麼幫助。」

蒼山溫泉中的範閑並不清楚在遙遠的北方那一對高深莫測的師徒已經很兒戲地認定了自己的身份並且想借揭破這個身份。攪亂慶國的朝廷將他推到慶國皇室的對立面去。

姑且不論海棠會不會延緩這件事情的生只是兩國相距甚遠。流言就算飛地再快至少目前還沒有可能傳到慶國境內。所以葉家後人的身世對于一無所知的範閑來說並不是他此時最大地危險最頭痛的煩惱。他如今只是一味想恢復體內的真氣治好那些千瘡百孔的經脈管壁。

「先養著。」費介沉忖許久之後說道︰「我會開個方法你按方吃藥另外小時候給你留的那些藥你也不要扔了。還是有用處地。」

範閑微訝心想自己真氣已經散了還吃那個散功藥做什麼?其實費介也不知道還有什麼用只是順口一提沒料到很久以後還真讓範閑用上了。

「在蒼山呆了半個月不知道京都那邊怎麼樣了。」範閑輕輕拍打著微燙的溫泉水面笑著說道︰「您從京里來給學生說說吧。」

費介罵道︰「你天天至少要收十幾封情報還來問我這個老頭子?」

範閑嘿嘿一笑。

費介冷冰冰說道︰「你借口養傷躲到蒼山里來院里卻對崔家下了手……京都里早已經鬧的沸沸揚揚北邊生生抓了幾百號人吞了上百萬兩銀子地貨你給崔家安的罪名也實在看模樣堂堂一個大族就要從此顛覆你小子下手也真夠黑的。」

範閑笑著解釋道︰「都是朝廷需要。」

監察院對信陽方面的宣戰來的異常猛烈和突然而且出手極為狠辣遍布天下的暗探早已將崔家往北方走私的線路掐的死死的以言冰雲為地四處悍然出手竟是沒有給信陽方面任何反應的時間就已經控制了絕大部分的人貨銀錢。

畢竟範閑受了重傷京都人都知道他是在蒼山中養傷誰知道病中提司會如此突兀而狠厲的下手。這個計劃從夏天一直籌劃到現在得到了陛下的默許之後才悄然開始以有心算無心信陽方面縱使在各郡路里再有實力依然吃了極大的一個虧。

最關鍵的是對于自己的心思範閑一直隱藏的夠深長公主李雲睿很明顯低估了自己的這位女婿。

「這次你真是將長公主得罪慘了。」費介搖頭嘆息道︰「崔家是長公主的一只手你將她這只手斬了下來難道不怕她……」

話沒有說完範閑卻明白老師的意思想了想後他輕聲說道︰「最初的時候我也有過擔心可是後來與二殿下斗了一番之後我忽然現我似乎沒有什麼需要擔心的。有陛下的暗中點頭有監察院的龐大實力……這世上還有誰能夠與我抗衡?」

費介知道範閑並不是一個得意忘形的庸人所以安靜听著學生接下來的說話。

「我手中握有的資源太強大了。」範閑嘆息著︰「不論是皇子們還是朝中的大臣們都已經不是我的對手院長大人曾經吩咐我將眼光放高一些我如今才明白原來這不僅代表著將來的走向也是要我培養出這種自信……甚至是身為監察院提司的驕傲。」

「如今朝廷里面還能與我抗衡的人……很少。」範閑面無表情自我分析道︰「朝廷歸根結底是一個暴力機構除了軍隊之外。沒有哪個衙門能夠和監察院相提並論而陛下對軍方又一直抓的極牢這次將葉家趕出京都就是一個明確地信號。長公主雖然在軍隊里也有自己的勢力。只是陛下早在開春的時候就將燕小乙調離了京都信陽方面拿什麼和我較量?」

從澹州至京都不過兩年時間順應著時勢的變化在陳萍萍與範建……這些當年母親戰友地努力下在慶國皇帝的默許下那位年輕的漂亮公子哥在極短的時間內就擁有了世人難以想像的權力。這種權力甚至連他自己都沒有太過真切的感受。直到在京都里輕而易舉地打掉二殿下後他才猛然察覺過往似乎太過低估自己。

只要皇帝的聖眷一日不褪。只要宮中那位老太婆還想著年輕人畢竟是皇家血脈只要陳萍萍依然像如今這般留在陳圓養老而將監察院的所有權力都扔給他去玩……範閑就會牢牢地站在慶國的朝廷上。不需要擔心任何問題。

費介忽然說道︰「燕小乙在北邊難道這次沒有出手?」

「征北營遠在滄州之外營中悍將無數。十萬雄兵……」範閑嘲笑道︰「是根本反應不過來不過崔家幾位大老應該逃往了營中滄州那條線四處沒有能夠完全掐死。」

費介望著他忽然笑了起來︰「不錯真的不錯。」

範閑終于謙虛了一把︰「我只是一個下決心地人事兒能做的這麼漂亮全虧了言冰雲。」

費介笑道︰「不過半年你就能把若海的寶貝兒子拉到自己地陣營中。讓他殫精竭慮為你謀劃你……真的不錯。」

範閑默然忽然間想到那位沈大小姐這時候應該正在蒼山別莊里與婉兒她們打麻將心想等崔家的事情了結後是不是應該請小言公子也進山來渡冬?想到離溫泉半座山的莊子他的心情忽然間好了起來對費介懇請道︰「老師昨天說地事情還請您好好考慮一下。」

費介皺起了眉頭咳了兩聲說道︰「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你讓她跟著我學醫……會不會太可憐了些?就算我答應你尚書大人也不會允許。」

「父親那里我來說。」範閑懇求道︰「妹妹是真喜歡醫術老師您就費費心吧。」

費介罵道︰「我叫費介又不叫費心。」

範閑開顏一笑知道老師脾氣那就是允了。

良久之後費介的眉宇間忽然閃過一絲憂愁說道︰「可你想過沒有院長和我地年紀都大了我們總有去的那一天。」

範閑默然片刻之後忽然說道︰「我想院長應該將我猜到自己身世的事情告訴了您。」

費介面無表情地點點頭︰「至少到目前為止陛下……已經對你足夠好了。」

範閑並不否認這一點對于一位私生子皇帝能夠「大方」地將監察院和內庫都交給他這種連皇子們都難以擁有的權力放在一般人心中足以彌補所謂的名份問題。

但問題是範閑最初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他所要求的其實更簡單一些看問題也會更簡單一些——這兩處龐大的機構本就是我母親的又不是你慶國皇室地你給我是應該的事情你不給我那就是你無恥。

費介並不清楚他**果的想法嘆息著說道︰「當年在澹州的時候你說你想當醫生或是廚師其實我很高興但也有些小小失望小姐當年的家業總是需要你來繼承才是。只是如今眼看著你即將繼承她的一切我卻又有些隱隱的害怕我不知道你將來會不會後悔。」

範閑明白老師擔心的是萬一哪一天皇帝忽然覺得自己的實力太強對日後的儲君造成了威脅那該如何?他笑了笑安慰費介道︰「您別擔心了至少幾年之內我想陛下應該會信任我的忠誠。」

他模了模自己胸口處的那道傷疤疤痕處還有些癢。今日被溫泉一泡顯得愈地紅潤有些猙獰。

「不要忘記她是太後最疼的女兒。」費介警告道︰「而且她是一個瘋子。正面地戰場上不是你的對手會有些瘋狂的手段就像往年的牛欄街上一樣。」

範閑驟然間沉默了起來半晌之後說道︰「別院里有婉兒她自然不會動手。至于京都里面……她就算要瘋也要忌憚著陛下。如果她真地要出這口氣最好的機會不外乎就是趁著我受了傷又不在京都皇上眼皮下的時候把我殺了。」

費介嘆了口氣︰「你明白這一點就好。」

範閑笑著說道︰「如今的我。不是那麼好殺的。」

嗤的一聲就像是一位書僮拿了把刀細細地裁開一封宣紙。

蒼山溫泉後方一里地。松林中潔白晶瑩的雪地上驟然飄過一道紅艷艷的液體落在地上迅疾染開浸下顏色再難抹去。

一名刺客捂著咽喉  作聲。倒斃在雪地之上出一聲悶響。

監察院六處的劍手緩緩自樹後收回那柄寒劍對著丈許外的高達行了一禮。又消失在了雪地之中。

「第七個。」高達沉著一張臉他地身後依舊背著那柄長刀對屬下說道︰「呆會兒抬到後山去燒了。」

「是。」

高達沉默著最近這些天潛入蒼山意圖行刺範提司的刺客越來越多他也知道這些刺客來自何方。信陽方面果然有些瘋狂在崔家覆滅之後選擇了最直接的報復手段……只是可惜對方明顯低估了範提司身邊地防衛力量。

七名虎衛。是陛下遣給範閑的貼身保鏢。

但在這場行刺與反狙殺的小型戰爭之中真正恐怖的還是監察院六處那些劍手這些劍手們的本業就是刺殺是慶國官方刺客如今在雪山之中對上了信陽方面派來地刺客自然是殺的無比熟練防的滴水不漏不過三天時間便已經殺了七名刺客而自身卻是毫無損傷。

高達看著白雪上地那抹血紅嘆了口氣他是宮中皇帝近衛但直至今日才知道自己這些虎衛用來正面殺敵攔截那是極強的但若說到暗殺與保護比監察院六處里那些人還是要差了少許。

他身為虎衛領當然清楚這些六處劍手如果正面和自己交手沒有人是自己的一合之敵可問題就在于刺客……永遠不會正面交手。

高達默然想著如果是六處那名刺客頭子來暗殺自己自己應該沒有一絲活下來的可能。

在範閑受傷之後他身邊的防衛等級就已經提高了幾個層級尤其是在陳萍萍了一次大火之後監察院六處終于在羞愧之余作出了反應直接在範閑的身周布置了十二名劍手——這種規格以往只是陛下出游才有的等級在陛下常用虎衛之後整個天下就只有陳圓才會防備的如此嚴密。

範閑知道這件事情後也沒有做出什麼批示只是吩咐啟年小組的人撤了大半一處地人也一個不準跟自己進山只留下鄧子越和蘇文茂二人專司聯絡之職。對于陳萍萍的「震怒」他是當笑話在看——你個老跛子喊人捅了我一刀這時候又來罵你的屬下沒有保護好自己真是無恥之極。

……

……

高達在暗自驚嘆于監察院的實力時也有人和他的想法差不多。信陽方面派到蒼山上的刺客領此時正穿著一身白衣藏在雪中小心謹慎地注視著山間的一切景致。

他是信陽方面的死士早就將一條性命交給了長公主殿下但他看著先前的那一幕也不免有些心寒。已經整整三天了不要說刺殺範閑信陽刺客們竟是連範閑的面都無法看到!自己屬下的接連無聲死亡讓這位刺客領第一次生出了暫退之意。

哪怕是陛下的虎衛防衛著範閑他都有足夠的信心去嘗試一下信陽方面猜出範閑傷的有些蹊蹺估計一時半會之間不會恢復。

可問題是監察院六處官方刺客太厲害他們似乎本能地就能嗅到雪山中的每一絲異樣的氣息能夠找到所有潛伏著的危險因素。有這樣一批人在保護著範閑那除非信陽方面調一支軍隊上山才能殺死他!

刺客領皺了皺眉頭決定滑下樹干回信陽匯報此次失敗的詳情。他對自己的武技相當有信心只要針對監察院六處的布置詳加安排下次自己一定能夠將範閑殺死。

他身體微動一粒雪鑽入了脖子里微涼然後極寒。

一枝黑色的鐵 隔著厚厚的雪準確地刺入了他的脖子。(淘太郎獨家更新以後基本上小說都我負責了有事可以聯系我)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慶余年最新章節 | 慶余年全文閱讀 | 慶余年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