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余年 第一百三十章 戶部之事(上)

作者 ︰ 貓膩

皇帝的眼光雖然只是淡淡地拂了一下但卻落在朝堂上許多有心人的眼里。只是這個時候內庫標書一至遠在江南的範閑因為那兩千多萬兩銀子將自己的官聲拉扯到了一個極恐怖的地步陛下想必也是歡喜的。

……這時候還要查戶部的虧欠嗎?江南內庫送的銀子足以抹平一切了而且這時候查戶部會不會顯得太不給範閑面子?

其實朝臣們心知肚明戶部終究是要查的因為關于戶部虧空的傳言已經傳了許久所謂空穴來風未必無因而且年頭前後國庫的空虛似乎也隱隱證實了這一點如果這件事情不弄清楚慶國的朝政終究有些立足不穩。但是查歸查什麼時候查卻就需要大智慧來判斷了。

今天範閑剛立了一個大功馬上自己這些大臣就跳出來參範建似乎……有些說不過去也不知道皇帝是個什麼意思。

不論什麼事情總是需要有人領頭的。所以在朝堂上稍一平靜之後便有位大臣長身而出拜倒于地向陛下稟報有關于戶部虧空一事言之鑿鑿似乎國庫里面少了多少錢全落在了他的眼中也不知道這位大臣從哪里來的信心。

皇帝的意思很模糊听著那名大臣的話他皺著眉頭點了點頭一時間臣子們竟是不知道陛下究竟是想查呢還是不想查呢?

群臣不敢盯著皇帝地表情看。所以都偷偷地將目光瞄向了隊列之中的戶部尚書範建只見範建依然是一臉正容肅然之中帶著幾分恬淡不由好生配合這位大人的養氣功夫。

「戶部之事……御書房議後會有旨意下來。」

皇帝冷漠地說完這句話便宣布散了朝會一拂龍袍轉入屏風之後。

群臣往殿外走去一路上忍不住竊竊私議猜測陛下心里究竟在想什麼。

當日下午並不怎麼寬大的御書房之中。龍榻之下擱著幾張繡墩兒門下中書的幾位大學士吏部尚書顏行書大理寺卿工部尚書都分別在座。龍榻之旁太子、大皇子、二皇子依然如往年一般垂著雙手。無比恭敬地站在地上。

皇帝坐在平塌之上面色平靜地翻著朝官們呈上來的奏章。其實從昨天夜里就已經不斷有官員開始上奏參劾戶部虧空官員挪用國帑之事只是今天朝上被範閑送來的銀票一打這股強大的風頭頓時被止歇住了皇帝也沒有在大朝會上允許百官們辯論此事。

坐在繡墩上的舒大學士與胡大學士悄悄對望一眼。知道皇帝將清查戶部一事放到御書房中討論還是為了要給戶部尚書範建留些顏面只是……為什麼範尚書今天不在御書房中?如果陛下真有回護範府之意應該允他在此自辯才是。

兩位大學士的心里微微有些緊張看陛下這種安排似乎和自己猜想地不一樣。戶部的虧空……看來是真事而不是陛下再次玩弄的小手段看來範尚書真的要被推到風口浪尖上了。

「範建告病。」

似乎猜到大臣們在猜忖什麼皇帝頭也未抬。輕聲說道只是輕輕揚揚的聲音里難以抑止地有一股子淡淡的惱怒。

大臣們苦笑。心想咱們大慶朝這位總管家還真是位妙人每逢遇著朝中有人參自己他總是什麼事情也不做什麼合縱連橫也懶得管連入宮自辯也似乎有些不屑……只是這麼簡簡單單地一招……病遁。

範尚書的膽子……看來並不像以往人們想的那般小啊。

「各自說說。」皇帝將手中地奏章扔到一邊說道︰「對于戶部之事諸位大臣有什麼看法。」

這幾位慶國朝廷中樞的元老人物面色平靜眼觀鼻鼻觀心打死也不肯做第一個跳出來得罪範家地人雖然從朝廷利益出他們都認為戶部是需要查一下但這些人與範建的交情都不錯加上以為既然是舉朝都在懷疑戶部總有人比自己先忍不住氣。

沒料到……大人們的養氣功夫都著實不錯半晌之後竟仍然沒有人開口御書房中陷入了一種尷尬無比的沉默之中。

太子殿下看著這古怪的一幕心里忍不住好笑起來心想諸位大臣只求安穩卻沒料到這副作派只怕會讓父皇心里越的不痛快。

此時正是他賣好地時候他趕緊咳了一聲用目光看了看舒大學士。

舒大學士一愣也覺事情有些微妙皇帝問話自己這些大臣居然沒有一個人敢回話這讓陛下的臉面往哪兒放?他趕緊開口說道︰「陛下……」

只來得及說出兩個字皇帝壓抑著的惱火已經暴了出來呵斥道︰「要查戶部的奏章是你們上的!」

他揀著身邊的奏章揮舞著怒斥道︰「這時候在朕面前擺出個死鳥模樣地也是你們!朝廷要你們這些悶口葫蘆有什麼用?」

御書房中幾位大人一懼趕緊離座躬身認罪苦笑不已。

皇帝喝了碗銀耳湯略消了消月復中的火氣冷哼一聲揮手示意幾人坐下。

既然皇帝了怒這風頭也就明顯了。

舒大學士與範府關系著實不錯反而覺得自己乃是一心為公又不是與範尚書有私怨加上他也不希望有人想借著清查戶部一事打擊範府。便領頭說道︰「戶部之事事關重大此乃朝廷財政所在一年用度盡從戶部庫房索取。雖說不知最近地傳言從何而來都察院御史們又是從何處得知戶部虧欠如此之多但既然有了這個由頭總是需要查一下的。就看陛下的意思是準備怎麼查?」

舒大學士一言辭微笑說道︰

這些年來範尚書一直在戶部大理前些年雖然是侍郎。但因為老尚書一直有病在床所以戶部地事務都由他在總領。要知道戶部一事最是瑣碎所以朝官們往往忽視了其重要性。打理戶部要立功難要出事……卻太是容易終不過是個熬苦活的苦差事。範大人主理戶部多年雖然無功。但卻一直無過這其實對朝廷來說已經是大功一件。還望陛諒範大人勞苦之功對臣下多示寬勉即便要查也不可過于輕忽。」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知道了舒蕪地立場戶部查是要查的。但卻不能搞成一團亂。而太子在心里更是冷笑了一聲心想舒大學士這兩段論倒是漂亮既然不知傳言從何而來便是暗示著戶部縱有虧欠或許也只是朝中有人想借機如何如何。

胡大學士也點點頭附和道︰「查是一定要查的。」

皇帝平靜著那張臉問工部尚書︰「你的意思?」

工部尚書後背一道冷汗淌了下來。苦笑說道︰「這兩年工部依陛下旨意及門下中書省大人們的規程做事往戶部調銀時往往每多不順……但公務不礙私論臣並不以為戶部是在刻意為難本部屬或許戶部那面真地有時候會挪轉不便。」

此乃誅心之論。戶部若沒虧空怎會出現挪轉不便?

緊接著。吏部尚書顏行書也立場鮮明地表明了態度自己司管吏員考核人員任免的職司當然建議皇帝應該徹查戶部若有問題則罰若無問題也好讓戶部受的壓力小些。

皇帝听著這些大臣們遮遮掩掩的話語心里略感厭煩眉頭皺了起來用手指輕輕敲敲了平榻上的矮幾指著幾上那幾封薄薄的奏章說道︰「江南來的奏章你們幾人看看。」

姚公公斂聲寧氣地上前接過奏章放到幾位大人的手上。

御書房中一時間就只听得見大人們翻閱奏章地聲音與漸漸沉重的呼吸之聲。

良久之後眾大人終于互換閱讀完畢抬起頭來臉色都有些震驚而舒蕪與胡大學士對望一眼趕緊將頭扭了開去都沒有掩飾住自己心中地深深憂慮如果奏章上面說的事情是真的範尚書的膽子……可真是太大了!

「江南路御史郭錚上書範閑在內庫招標之事中選了一個姓夏的傀儡進行操縱同時提供了大筆銀兩讓那姓夏之人進入內庫門一方面讓姓夏之人奪了行背路的六項貨標另一方面也讓他與皇商們對沖硬生生將今年地標銀抬了起來。」

皇帝平靜的聲音再次響起冷靜地就像是在說一件與自己完全無關的話題。

「郭錚懷疑範閑手中的大批銀兩是怎麼來的。」

皇帝望著諸位大臣冷笑道︰「朕……也在懷疑。他範閑縱容手下與皇商爭利這事暫且不提但是哪位大臣能告訴朕這麼多的銀子他從哪里來地?」

舒蕪喉嚨干有些說不出話來這才知道為什麼那麼多朝官認定了戶部虧空的數目一定非常巨大原來是因為江南的問題。皇帝的意思也很明顯範閑能夠全盤掌握內庫開標的局勢並且用自己地手下暗中掌控了行北路的六標牽涉此事地巨大數目銀兩只怕……是從戶部是從他的父親手中調出去的。

大臣們沉默著這時候他們不是在怕得罪範尚書而是依然沉浸在在這種震驚之中。看奏章的落款應該是昨天夜里到的皇宮陛下應該早就知道內庫開標中範閑用了一些不光彩的手段。但是皇帝陛下先前在朝會上的喜悅神色又不是作偽……陛下的隱忍陛下的深謀遠慮果然不是臣子所能擅自猜忖的或者說陛下很喜歡範閑為他掙銀子卻很不喜歡……範閑用朝廷的銀子為他掙銀子?

朝廷的銀子只能皇帝能動誰都不能擅自動看來範家這次是真的觸動了皇帝的逆鱗。

在一片平靜之中二月份才被再次允許入御書房旁听的二皇子微笑說道︰「父親兒臣有話要講。」

「講。」皇帝冷冷說道。

二皇子柔美的臉上浮現出鎮定的微笑對諸位大臣行了一禮輕聲說道︰「兒臣與範提司有些怨懟之處但兒臣不敢因此事而不表意見。兒臣以為範閑既然遠在江南有欽差的身份自然無人掣肘而他縱使屬下竊朝廷之銀為己用實為大罪戶部私調國帑下江南更是跡近謀反了。」

這是在定基調明明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在針對範家但誰也無法反駁什麼。

一直沉默著的大皇子忽然開口說道︰「江南路御史郭錚與範閑有舊怨當年在刑部大堂上險些被範閑打了一記黑拳。」

說完這句話後他就再也沒有繼續開口。

舒大學士坐在凳上一听心道對啊這可是必須抓住的機會不然如果真按郭錚奏章所言不止戶部要大亂一場江南範閑也沒有什麼好結局兩方一亂真不知道有多少人頭要落地慶國朝廷如今可是不能經受這麼大的折騰。

他趕緊順著大皇子的話笑著說道︰「陛下郭錚此人老臣不怕言語無狀也要多言一句。此人好大喜功多行妄涎之舉去年才被陛下貶去江南難保他不會因為與小範大人宿怨的關系刻意夸大其事構陷害人。」

宿怨二字一出所有人都忍不住看了一眼與範閑宿怨最深的二皇子。二皇子雖然臉上依然保持著清美的微笑但實際上臉皮已經開始熱用幽怨的目光看了一眼大皇子他自幼與大皇子兄弟情深渾然不明白為什麼如今大哥非要站在那個野種那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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