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余年 第九十一章 寡人

作者 ︰ 貓膩

漫天的大雨還在敲打著皇城里的建築宮殿里的人心。廣信宮里一片安靜或許是安靜……至少里面那對兄妹惡毒的言語在雨聲雷聲的遮掩下沒有一絲透到宮外。

即便如此廣信宮外依然一個人都沒有連洪老太監都不在這里所有的人都遠遠地保持著距離只要與廣信宮保持距離就是與死亡保持距離。

姚太監這時候還在東宮外但他的心思卻早已投向了廣信宮他的手腳冰涼內心陰寒不知道宮里正在生什麼雖然他知道自己不應該去想那個場景可是卻依然忍不住。

他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小心翼翼地注視著東宮里的動靜陛下既然把這座宮殿讓自己看管那自己就一定不能讓里面的皇後娘娘和太子殿下鬧出什麼動靜來。

相對于廣信宮東宮這邊的情勢似乎要平靜許多姚太監雖然緊張但並不害怕東宮上上下下的所有奴才全部都被砍了腦袋里面只剩下那對孤兒寡母諒他們無論如何也鬧不出什麼動靜來。

然而他被雨水沁的有些濕的眼眸卻突然間干燥起來燃燒起來?

……

……

好大的火!

雄雄的火焰從東宮那些美侖美奐的殿宇間升騰而起化作無數火紅的精靈向著這灑播著雨水的天空伸去無比的熾熱伴隨著火焰迅即傳遍了四周。

姚太監的眼瞳猛地一縮然而眼瞳里的那抹紅卻沒有絲毫淡化——東宮起火!在這個當口兒除了宮里那對尊貴的母子自己點火沒有誰能夠辦到。可是……難道這對母子想**?

而且此時雨下地這般大這火是怎麼燃起來的?為什麼漫天的雨水都無法將這火勢澆熄?

姚太監知道此時不是去追究火是如何點起來的而是馬上要下決斷是救火還是如何。

任由皇後與太子母子**而死?姚太監沒有花多長時間思考他知道縱使陛下再如何憤怒可是如果在自己的看管下皇後與太子就這般沒有承受天子之怒便死去天子之怒便會降臨到自己的頭上。

片刻之後姚太監的嗓子像是被火燎過一般。嘶啞卻又尖銳地高聲叫了起來︰「走水啦!」

……

……

皇宮里不知道有多少貯水的大銅缸不知道有多少太監宮女。當東宮火起的時候早就已經有人反應了過來。紛紛向這邊趕開始拼命地救火。姚太監緊張而小心地沒有參加而是站在外圍黑著張臉注視著忙碌的人群極度小心不讓任何人搶先與那燃燒地宮殿里的母子二人接觸。

這火有些奇怪似乎不像是宮殿自己燃起來而是有誰用了些極易燃燒地材料油脂。所以火勢極猛。連雨水也燒不熄然而當這些材料燃盡之後。火苗也就沒有後繼之力熄滅的也是極快。

便有忠心地太監奴才撞破了被燒的黑糊糊的宮門想闖進去救里面的主子。

然而那個小太監一旦撞破宮門。卻現自己眼前一黑不知怎的便被一根木柱砸中了頭部昏了過去。

姚太監冷漠地當先而入身後那些侍衛與太監再次將東宮圍了起來將那些面面相覷的救火人群隔在了宮殿外面。

東宮里已經被燒的一片淒涼而在殿前地雨泊石板上皇後娘娘正被太子殿下抱在懷中身上除了些許被火燎過地痕跡便只是雨水打濕後的狼狽。

姚太監微微躬身一禮︰「火熄了。」

意思很簡單既然火熄了二位主子就還是暫時委屈在這宮里呆會兒。

手掌被燙起一串水泡地太子盯著姚太監的眼楮臉上閃過一絲戾狠神情一字一句說道︰「除非你現在就殺了本宮不然整座皇城都知道了東宮失火的消息你們以為還能瞞多久?」

然後太子提高聲音平和說道︰「本宮無事只是母後被煙薰暈了過去。」聲音很輕松地傳到了東宮外落在了那些前來救火地人們耳中讓這些人心頭一松只要皇後太子無事自己這些人也就不用倒霉。

然而這聲音落在包圍東宮的太監侍衛耳中卻又代表著另一種意思。

……

……

姚太監身子一震緩緩抬起頭來看著面前這個平素里十分普通的太子爺微微皺眉這才知道這位太子爺畢竟是陛下的親兒子大禍臨頭時這種決斷這種**逼駕的手段用的竟是這樣漂亮。

皇帝要處理家事要保持自己的顏面所以選擇了黎明前最黑暗的這些時辰天公湊趣降了一場雷雨助興今日的皇宮已然死了上百名奴才為的便是掩住眾人滔滔之口。

然而此時東宮失火眾人皆知太子皇後安好這件事情再也無法悄無聲息所謂家事漸要轉作國事。

姚太監看著面色平靜的太子殿下忽而心頭一震現這位平素里有些窩囊的太子爺一朝遇事無論是眉眼還是神情里竟是像極了陛下——

慶國真正權力最大的那個女人那個老女人其實早在半個時辰前就醒了。老人家需要睡眠的時間極少但太後娘娘依然習慣性地躺在含光殿的綿軟大榻上閉著眼楮養神。

今天不知道為什麼自己醒了已經這般久天卻還是這麼黑讓人沒有起身去園里走走的興趣。

尤其是後來的那陣風雨雷聲讓太後老人家的眉頭皺了起眼眼楮閉的更緊了些。她不怕打雷但厭惡雷聲總覺得是不是老天爺對于老李家有什麼意見才要通過這種方式來告訴自己。

風雷之後。遠處隱隱傳來一陣喧嘩之聲只是這陣聲音很快便消失了蒙蒙黑的宮殿里又恢復了平靜。

太後卻不想再躺了在嬤嬤與宮女的服侍下緩緩從床上起來顫顫巍巍穿好了衣裳在額上細細熨貼地系了根青帶被扶著坐到了椅上。

宮女們悄無聲息地端著金盆前來侍侯老人家漱洗盆中地溫水冒著熱氣。

太後盯著盆中的熱霧怔。

片刻之後她嘆了口氣。揮揮手說道︰「剛才是哪兒在鬧呢?」

宮女們和嬤嬤們面面相覷。她們雖然也听見了隱約應該是東宮那面。但是此時尚是凌晨誰也沒有出殿都不清楚到底生了什麼即便有的人猜到是東宮出事可是也沒有誰敢當著太後的面說出自己的猜測。

便在此時那名端著銅盆的宮女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

而一名老態龍鐘的太監卻緩緩從殿外走了進來。

整個皇宮。除了皇帝陛下外。便只有這位老太監可以不經通傳直接進入太後寢宮。而太後身旁圍著的那些宮女嬤嬤們看見那名老太監進來。愈地沉默只有那名端著銅盆的宮女臉上閃過一絲絕望一絲掙扎。

洪老太監緩緩走到太後身邊說道︰「東宮前些天抓了幾個手腳不干淨的奴才。結果沒殺干淨又鬧了一鬧老奴讓小姚子去了只是小事情。」

太後微微皺眉喔了一聲眼光卻瞥著那位端著銅盆地宮女。

洪老太監也用他渾濁不清的眼神看了那位宮女一眼。

那名宮女地身子顫抖了一下緩緩低下了頭。

……

……

然而她馬上抬起頭來用極快的語說道︰「東宮……」

說了兩個字便停頓在了那里她驚恐萬分地盯著對面。

太後用她那蒼老而顫抖地手死死地握住了洪老太監的手腕因為她知道只要洪老太監願意這條老狗有無數的法子可以讓那名宮女說不出一個字來。

「走水。」端著盆的宮女抖著聲音說道︰「好大的火皇後和太子娘娘還在里面。」

洪老太監緩緩搖了搖頭將手縮回了袖子中。

太後緊緊盯著那名宮女說道︰「陛下呢?」

「陛下在廣信宮。」

那名宮女咬著嘴唇替她的主子傳出了最後一句話也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後一句話左手掏出袖中的釵將釵尖刺入了自己地喉嚨中鮮血汩汨而出。

她手中地水盆摔落在地砰的一聲脆響她地身體也摔落在地一聲悶響。

含光殿內死一般的寂靜所有的宮女嬤嬤都被這一幕驚呆了誰都說不出話來。

「死不足惜地東西!」太後站了起來看都沒有看地上的宮女尸體一眼說道︰「去廣信宮。」——

廣信宮外的雨漸漸小了起來而長公主的呼吸也漸漸小了起來她臉上的紅已經由緋轉成一種接近死亡的深紅那雙大而誘人的眼眸漸漸突起極為詭異。她的身體懸于美麗的宮牆上她的生命全部懸于扼在她美麗潔白頸項間的那只大手中。

死亡或許馬上到來然而這女子這位慶國二十年來最怪異的女子終究是瘋的所以在她的眼中根本看不到一絲對于死亡的恐懼有的只是一抹淡淡地嘲弄與譏諷。

嘲開與譏諷的對象自然是她面前的天下第一她的兄長慶國的皇帝陛下。

或許是這一抹嘲弄的原因慶國皇帝的手掌略微松了松給了李雲睿一絲喘息的機會。李雲睿大口地呼吸著忽然間舉起拳頭拼命地捶打著皇帝堅實的身軀因為呼吸太急甚至連她的鼻涕和口水都流了出來淌在她那張依然美麗卻有些變形的臉頰上。

死亡或許不可怕但是沒有人在將要死的時候忽然抓到了生的機會還不會亂了心志。

皇帝冷漠而譏諷地看著她一字一句說道︰「原來瘋子終究還是怕死的。」

長公主啐了皇帝一臉的唾沫嘶啞著聲音瘋狂地笑了起來。

皇帝緩緩拭去臉上的唾沫面色不變又舉手緩緩擦去長公主臉上的東西緩緩說道︰「你我兄妹二人這幾年似乎很少說些知心話了多給你一些時間何妨?」

「不用時間了。」長公主艱難地吃吃笑道︰「我只是在想你如果今天殺死我接下來是不是就要殺陳萍萍了……很奇妙的是清宮這種大事你居然一個虎衛都沒有帶……你在防著誰?防範建?」

以慶國朝廷的局勢一旦平衡完全被打破身為帝王自然要樹立全新的平衡而原來老的一代自然要成為祭品。

「很好……看來範建死了範閑也要死了……有這麼多人陪我一起走我又在乎什麼?」

長公主忽然又啐了皇帝一臉嘶著聲音說道︰「你是寡人你是孤家寡人!殺了我啊殺了我你沒兒子你什麼都沒有……你就是一個孤魂野鬼。」

「天子不需要朋友。」皇帝冷漠說道︰「至于兒子們如果他們敢造反朕自然可以再生。」

廣信宮外忽然傳來急促的叩門聲聲音極響似乎外面的人極為急迫。

「你……終究還是……不舍得殺我。」長公主喘息著怔怔望著皇帝說道︰「你明知道我是在拖時間為什麼任由我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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