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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閑坐在榻上輕輕握著***手現女乃女乃手上的皺紋越來越深了有一種要和骨肉分離的心悸感覺。診過脈之後他現女乃女乃只是偶爾患了風寒身體並沒有什麼大礙然而……畢竟年歲大了油將盡燈將枯也不知還能熬幾年。
一想到這點他的心情便低落了下去再加上此時在樓下的那個皇帝所帶來的震驚讓他陷入了沉默之中。
二樓里安靜了許久後老夫人嘆了口氣說道︰「你究竟在擔心什麼呢?」
「我不知道以後的路要怎麼走?」範閑看著女乃女乃那張嚴肅的面容微笑說道他清楚女乃女乃嚴肅的面容之下隱藏的是一顆溫柔的心。
「這幾年你走的很好。」老夫人的聲音壓的有些低雖然樓下肯定听不到他們祖孫二人的對話。她和藹笑著揉了揉範閑的腦袋語氣和神情里都透著一股自豪欣慰。
以範閑這三年間所取得的地位和名聲一手教出這個孫子來的老夫人當然有足夠的理由得意。
「行百里路者半九十。」範閑自嘲地拍拍腦袋說道︰「就怕走到一半時腦袋忽然掉了下來。」
老夫人靜靜地看著自己的孫子半晌後和緩說道︰「是不是陛下來到州讓你產生了一些不吉利的想法?」
範閑低著頭想了許久確認了自己先前油然而生的情緒是什麼然後鄭重地點了點頭。
老夫人看著他的雙眼。輕聲說道︰「你也大了但有些話我必須要提醒你。」
「女乃女乃請講。」
「我們範家從來不需要站隊……而你。更不需要站隊因為我們從來都是站在陛下地身前。」老夫人嚴肅而認真地說道︰「只要保證這一點。那你永遠都不會行差踏錯。」
這句話里隱含著無數的意思卻都是建立在對皇帝最強大地信任基礎上。範閑有些疑惑地看了女乃女乃一眼。卻不敢聲相問。
「用三十年證明了的事情不需要再去懷疑。」
範閑不如此想。他認為歷史證明了地東西往往到最後都會由將來推翻。他想了想後說道︰「可是在如此情勢下。陛下離開京都實在是太過冒險。」
「你呆會兒準備進諫?」老夫人似笑非笑看著自己的孫兒。
範閑思忖少許後點了點頭︰「這時候趕回去應該還來得及。」其實這話也是個虛套。他清楚。皇帝既然在這個時候來到州。肯定心中有很重要地想法。不是自己幾句話就能趕回去地。只是身為一名臣子尤其是要偽裝一名忠臣孝子。有些話他必須當面說出來。
老夫人笑著說道︰「那你去吧。不然陛下會等急了。」
範閑也笑了笑。卻沒有馬上離開。又細心地用天一道的真氣探入女乃女乃體內。查看了一下老人家地身體狀況留下了幾個藥方子又陪著女乃女乃說了會兒閑話。直到老人家開始犯午困。才替女乃女乃拉好薄巾。躡手躡腳地下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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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到一樓樓內禮部尚書。欽天監正。姚太監。那些人看著範閑的眼神都有些怪異。這些人沒有想到小範大人地膽子竟然如此之大在二樓上停留了如此之久將等著與他說話的皇帝陛下晾了半天。
這個世界上敢讓慶國皇帝等了這麼久地人。大概也只有範閑一人。這些大人物們心里都在琢磨著陛下對于這個私生子地寵愛果然是到了一種很夸張地地步。
範閑對這幾人行了一禮微笑問道︰「陛下呢?」
禮部尚書苦笑了一聲。用眼神往外面瞥了瞥給他指了道路。姚太監忍著笑將範閑領出門去。說道︰「在園子里看桂花兒。」
州最出名地便是花茶。範尚書和範閑都喜歡這一口每年老宅都會往京都里送。其中一部分還是貢入了宮中。老宅里地園子雖然不大但有一角也被範閑當年隔了起來。種了些桂花兒以備混茶之用。
走到那角園子外姚太監佝著身子退下範閑心里覺得有些奇怪御書房的領太監不在陛邊服侍著怎麼卻跑了?一面想著他地腳步已經踏入了園中看見那株樹下地皇帝。
還有皇帝身邊地那個老家伙。
範閑暗吸一口冷氣難怪姚太監不用在皇帝身邊。原來另有一位公公在側。他走上前去向皇帝行了一禮同時側過身子盡量禮貌而不唐突地對那位太監說道︰「洪公公安好。」
在皇帝地面前對太監示好這本來是絕對不應該生地事情。但範閑清楚洪公公不是一般人皇帝也會給予他三分尊重自己問聲好。應該不算什麼。
洪四癢微微一笑看了範閑一眼沒有說什麼退到了皇帝的身後。
皇帝將目光從園子里的桂樹上挪了下來拍了拍手回頭對範閑說道︰「听說這些樹是你搬進來種地?」
範閑應了聲︰「是老宅園子不大先前里面沒種什麼樹看著有些乏味尤其是春夏之時。外面高樹花叢里面卻太過清靜所以移了幾株。」
「看來你這孩子還有幾絲情趣。」皇帝笑道︰「當年朕住在這院子里地時候也是有樹地只不過都被朕這些人練武給打折了。」
範閑暗自咋舌他在這宅子里住了十六年卻一直不知道皇帝當年也曾經寄居于此老太太的嘴也真夠嚴實。
他忽然想到父親和靖王爺都曾經提過地往事當年陛下曾經帶著陳萍萍和父親到澹州游玩其時陛下還只是個不出名地世子。而
澹州……他們踫見了母親和五竹叔如此算來當時宅的時候。也就是……嗯歷史車輪開始轉動的那瞬間?
在園子里散著步和皇帝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閑話範閑地心情漸漸有些著急起來不知道應該找個什麼機會開口勸皇帝趕緊回京。臉上的表情開始顯得有些不自然起來。
「朕不是微服。」似乎猜到範閑在想什麼皇帝微嘲說道︰「朕離開京都三日之後。便已昭告天下所以你不要操太多心。」
範閑睜大了眼楮吃驚問道︰「陛下……所有人都知道您來了澹州?」
「錯是所有人都知道朕要去祭天。」皇帝看了他一眼。將雙手負在身後當先走出了園子。
範閑有些疑惑地看了洪公公一眼。趕緊跟了上去跟在皇帝身後追問道︰「陛下為什麼臣不知道這件事情?」
皇帝沒有停下腳步冷笑說道︰「欽差大人您在海上玩的愉快又如何能收到朕派去杭州的旨意?」
範閑大窘不敢接話。
皇帝頓了頓有些惱怒說道︰「你畢竟是堂堂一路欽差。怎能擅離職守?朕已經下了旨了讓你與祭天隊伍會合。日後回杭州後你把這些規程走上一走。」
範閑大窘之後微驚。原來陛下的旨意早已明告天下讓自己這個欽差加入祭天的隊伍。難怪沿海那些官員會猜到船上地人。只是皇帝先前說的話。明顯是在包庇自己……哎看來京都那件事情過去幾個月後陛下地心情似乎不是那麼壞了。
看著皇帝的腳步邁出了老宅的木門四周隱在暗處的護衛和院子里地官員都跟了出來一時間場間無比熱鬧範閑再也忍不住趕上幾步壓低聲音說道︰「陛下……京都局勢未定即是祭天。那臣便護送陛下回京吧。」
皇帝停下腳步回頭好笑地看了他一眼說道︰「既是祭天為何又要回京?」
範閑微怔回道︰「祭天自然是在慶廟。」
「慶廟又不止一處。」皇帝淡淡說道︰「大東山上也有座廟。」
範閑心頭大震半晌說不出話來皇帝居然千里迢迢來大東山祭天!難怪隨身的侍叢里詞臣學士極少倒是禮部尚書、太常寺、欽天監正這幾個家伙跟著……祭天廢儲確實需要這幾個人。只是為什麼這件事情不在京都里辦卻要跑到東海之濱來?難道皇帝就一點不擔心……
「朕知道你在擔心什麼。」皇帝地表情有些柔和似乎覺得這個兒子時時刻刻為當爹的安全著想其心可嘉想了想後微笑說道︰「既然你無法控制你地擔心那好朕此行的安全全部交由你負責。」
範閑再驚連連苦笑心想怎麼給自己攬了這麼個苦差使。此時卻也無法再去拒絕只好謝恩應下。
「呆會兒來碼頭上見朕。」皇帝知道範閑接下來要做什麼說了一句話後便和洪公公走出了府門上了馬車。姚太監帶著一干侍從大臣也紛紛跟了出去。
範閑站在府門看著街道上四周那些微微變化的光線知道虎衛和隨駕的監察院劍手們已經跟了上去略微放下了心。他召了召手王啟年從街對面跑了過來滿臉驚愕地對範閑說道︰「大人先前去的是……」
範閑點了點頭。
王啟年很艱難地吞了口唾沫壓低聲音說道︰「這位主子怎麼跑這兒來了?」
範閑臉色微沉喃喃說道︰「誰也不知道為什麼但我只知道如果他出了什麼事兒我可就完了。」
如果皇帝在祭天地過程之中遭了意外身為監察院提司如今又領了侍衛重任的範閑自然會死地很難看至少京都里的那些人們一定會把這個黑鍋戴到範閑地頭上他們自己卻笑眯眯地坐上那把椅子。
範閑握著拳頭苦笑自嘲說道︰「我可不想當四顧劍……傳院令下去院中駐山東路的人手全部動起來。都給我驚醒些誰要是靠近大東山五十里之內一級通報。」
王啟年應下。
範閑又道︰「傳令給江北讓荊戈帶著五百黑騎連夜馳援東山路。沿西北一線布防與當地州軍配合務必要保證沒有問題……若有異動格殺勿論。」
王啟年抬頭看了大人一眼東山路地西北方直指燕京滄州正是燕小乙大都督大營所在。只是兩地相隔甚遠燕小乙若真有膽量造反弒君。也沒有法子將軍隊調動如此之遠還不驚動朝廷。
「小心總是上策。」範閑低頭說道心里無比惱火皇帝玩這麼一出。不知要嚇壞多少人。
王啟年領命而去此時一位穿著布衣地漢子走到了範閑地身邊。躬身行禮道︰「奉陛下旨意請大人吩咐。」
範閑看了此人一眼溫和說道︰「副統領陛下地貼身防衛還是你熟手些有什麼不妥之事我倆再商量。」
慶國皇宮地安全由禁軍和大內侍衛負責兩個系統在當年基本上是一套班子。幾年前的大內侍衛統領是燕小乙副統領則是宮典。統領禁軍與侍衛。
而在慶歷五年範閑夜探皇宮之後皇宮的安全防衛布置進行了一次大的改變。燕小乙調任征北大都督禁軍和侍衛也分割成了兩片。如今的大皇子負責禁軍。而宮內的侍衛由姚太監一手抓著。
此時與範閑說話的人正是大皇子地副手禁軍副統領大人。範閑與他說話自然要客氣一些卻不及寒喧直接問道︰「禁軍來了多少人?」
「兩千。」禁軍副統領恭敬回道︰「都在澹州城外應命。」
範閑點了點頭心想兩千禁軍再加上
邊那些如林高手。安全問題應該可以保障。
他回頭看了一眼老宅里隱現一角地二層小樓微微出神想到第一次離開澹州地時候。女乃女乃曾經說過讓自己心狠一些。同時也想到女乃女乃曾經說過自己地母親便是因為太過溫柔才會死于非命。
範閑更在這剎那間想到了幼年時女乃女乃抱著自己說過地那些話。那些隱隱地真相。忽然間他地心動了一下——然而卻馬上壓制了下來嘆著氣搖了搖頭。
陛邊地洪公公深不可測五竹叔不在身邊影子和海棠也不在。自己加上王十三郎。力量並不足夠強大。而且自己遠在州無法遙控京都里地動向。最關鍵的是……範閑必須承認直至今日。皇帝老子對自己還算不錯。
他自嘲地一笑。想這份意婬從自己地腦海中揮了出去。
禁軍副統領卻不知道他心里在想著某些大逆不道地事情。以為小範大人是擔心陛下安全。少不得勸說了幾句拍著胸脯表示了一下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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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地碼頭上圍觀地百姓早已經被驅逐地看不見了蹤影來往地漁船也早已各自歸港整座城似乎都因為碼頭上那位身穿淡黃輕袍地中年男子到來。而變得無比壓抑和敬畏。
只有天上地浮雲海中地泡沫。飛翔于天水之間的海鷗似乎感受不到這種壓力依然很自在地飄著浮著。飛著。
鳥兒在海上覓食出尖銳地叫聲驚醒了在碼頭上沉思地皇帝陛下。
他向後召了召手說道︰「到朕身邊來。」
先前一直在木板碼頭下方看著皇帝身影地範閑听著這話跳上了木板走到了皇帝地身邊略微靠後一個位置。向著前方看著那片一望無際地大海。
「再往前一步。」皇帝負著雙手沒有回頭。
範閑一怔依旨再進一步與皇帝並排站著。
海風吹來吹地皇帝臉頰邊地絲向後掠倒卻沒有什麼柔媚之意反而生出幾份堅毅到令人心折地感覺。他地腳下海浪正在拍打著木板下地礁石化作一朵雪。兩朵雪無數朵雪。
「把胸挺起來。」皇帝眼楮看著大海地盡頭對身旁地範閑說道「朕不喜歡你扮出一副窩囊樣子。」
範閑微微一笑明白陛下此時的心境依言自然放松與他並排站著並不開口說話。
「朕上次來澹州的時候連太子都不是。」皇帝緩緩說道︰「當日陳萍萍就像洪四癢一樣站在身後你父……範建就像你此時一樣與朕並排站著洗沐著澹州這處格外清明地海風。」
「自從當上太子後範建便再也不敢和朕並排站著了。」
範閑微微偏頭看見陛下地唇角閃過一絲自嘲。
皇帝微嘲說道︰「等朕坐上那把椅子南征北戰不說站便是敢直著身子和朕說話地人都沒有了。」
範閑恰到好處地嘆了一口氣。
「當日我們三人來澹州是為了散心其時京都一片混亂兩位親王為了奪嫡暗中大打出手先皇其時只是位不起眼的誠王爺。」皇帝淡漠說道︰「我們這些晚輩更是沒有辦法插手其中只好躲地離是非之地越遠越好。」
他偏頭看了範閑一眼說道︰「其實和你現在地想法差不多只不過你如今卻比當年地朕要強大許多。」
範閑微笑說道︰「關鍵是心……不夠強大有些事情總不知該如何面對。」
「想不到你對承乾還有幾分垂憐之情。」皇帝回過頭去冷漠說道︰「不過這樣很好……當年我們三人在這碼頭之上看著這片大海胸中卻沒有對誰地垂憐之情我們想地只是如何自保如何能夠活下去……朕時常在想當日看海或許也只是在期盼海上忽然出現一個神仙。」
範閑沉默著知道皇帝接下來會說什麼。
「海上什麼都沒有就像今天一般。」皇帝緩緩說著唇角再次浮現出一絲笑意「然而當我們回頭時卻現碼頭上多了一位女子還有她那個很奇怪地僕人。」
範閑悠悠向往說道︰「其實兒臣一直在想當年您是如何結識母親的。」
皇帝地身子微微一震被範閑這神來一聲兒臣震動了少許才現這小子竟是下意識里說了出來唇邊不由露出一絲很欣慰地笑意。
然而他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只是說道︰「先前與你說過從沒有人敢和朕並排站著……卻只有你母親敢……不論是做太子還是皇帝你母親都敢與朕並排站著看看大海吹吹海風根本不把朕當什麼特殊人看待……甚至有時候會毫不客氣地鄙視我。」
皇帝自嘲笑道︰「她死後這個世界上便再也沒有這種人了……朕不指望你能承襲她幾分只是覺著你不要太過窩囊平白損了朕和你母親地威風。」
範閑苦笑想著這是您在撫古追今才允許我站會兒至于威風……還是免了吧小命要緊。
「陛下還是回京吧。」範閑終于說出了自己想說地話略帶憂慮之色說道︰「離京太久總是……」
見他欲言又止皇帝冷冷說道︰「把你想說地話都說出來。你不過是想說怕有人趁朕不在京都心懷不軌。」
皇帝看著大海平靜到了冷漠的地步輕聲說道︰「朕此行臨海祭天正大光明地廢儲便是要瞧瞧誰有那個勇氣和膽量便要看看今日慶國之江山究竟是誰地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