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甜的酸酸的正是範閑逼太後食下去的那粒藥丸味道。藥丸一直存放在範閑貼身的地方哪怕是這兩年里經歷了如此多的生死搏殺入海上山渾身傷口範閑也沒有把這些藥丸弄丟因為他知道這些藥丸對于自己來說十分重要。
那還是在十幾年前的澹州城內範閑的老師費介很鄭重地將那個藥囊塞到了他小小的手中為的便是害怕範閑練的霸道真氣一朝暴迸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然而十幾年間範閑一直沒有吃過這種藥。在京都府殺死二皇子身旁謝必安的那一役後緊接著與影子正面打了一架真氣終于爆體而裂他成了廢人……可縱使在這種情況下他也沒有吃這藥。
因為他知道這藥有多麼霸道這是散功的藥!
範閑不舍得將自己的全身修為散去所以他硬抗著經脈撕裂的痛苦與無法動彈的僵硬堅持著沒有服用費介先生留下的藥物。幸虧後來海棠偷偷將天一道的無上心法帶到了江南他的奇重傷勢才能慢慢痊愈。
而今日他終于將這粒藥送入了太後的唇中。這粒藥的藥性強烈走的是散功斂氣的路子異常直接地進入人的五腑六髒逐步湮沒人體的生機。
必須承認如果範閑沒有天一道心法一旦真氣爆體便只能用這粒藥來散掉體內過于狂烈的霸道真氣和過于旺盛地生機。
然而太後已然年老體衰。生命已無幾年此時服了這粒藥。等若是體內殘存的那些生息都在逐漸地被藥物拔出體外。加快了死亡地路程生息漸黯漸殘蒼老地身體根本無法承擔。已經到了憊弱的極點。
範閑有大忌憚。當然不敢明目張膽地對太後用毒。而這粒費介留下的藥物並不是毒藥!不論是世上任何一位名醫來診斷都查不出任何蹊蹺。
太後此時已經無力說話了緊接著她會感覺到自己身體地負擔越來越重。便是想抬起手臂也無法做到。除非世上再出現一位大宗師強行用精純至極地真氣助她反光回照剎那。太後只能很淒慘地成為一個口不能言手不能手地廢人。然後慢慢地等待著死亡的到來。
不是範閑心狠。不是範閑報復的**像野火一樣焚燒了他地理性而是在當前地情況下在範閑地大隱憂下。他只能用這樣的手段來保證當前地安全。以及以後地安全。
當前叛軍圍城。太後可以當神主牌弱一弱叛軍的攻勢以後的安全又指地是什麼呢?
……
……
太後並不知道自己吃地那粒藥蘊含著何等樣地陰險與狠毒只以為是粒啞藥。可依然怨毒地看著範閑。範閑沒有去迎接太後黯淡憤火的眼光。而是將冷漠的目光投向高高皇城之下地那兩方勢力。他認真地看著二皇子身邊地葉重。看著那個又矮又壯地將領眼瞳里閃耀著異樣地光芒。似乎在不停地琢磨著什麼。
定州軍獻俘未入京。依例只有數千軍隊。但今日葉重和二皇子竟是領著足足上萬人入了京都。看來也是早有準備。只是沒有在叛軍的隊伍中現弘成地身影這讓範閑感到了一絲寬慰。
遠遠看著叛軍地領們似乎在爭吵著什麼太子卻一直在沉默。用那雙憂愁地眼楮注視著皇城之上地動靜。心里記掛著母親與祖母的安危。心底將範閑大皇子還有胡舒那一批老臣狠狠地咒罵著。
範閑忽然眼楮一眯見叛軍將領們已經停了商議。馬蹄聲逐漸響了起來秦葉兩家各自分兵一屬。向著兩翼的方向壓了過去。他霍然回頭看了不遠處的大皇子一眼。大皇子對他點了點頭。示意早有準備。他才放下心來。
看來叛軍地主攻方向。除了皇城正門外還是選擇了太平坊那處。那處的宮牆要稍矮一些。而且是太監宮女雜居之處。門禁向來不嚴。大皇子早已預判到了這點調了重兵前去把守。還將自己從征西軍中培養起來地忠心將領調了十之七八過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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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小聰明只是拖時間依然沒有抓到那個遁去地、可以改變大勢的一啊……範閑地腦子忽然再一次開始放空。雙眼望著城下密密麻麻的叛軍人群卻像是望透了他們地存在望向了更遠地地方。望向了過往。望向了自己一心期待出現而從未出現地那些變數。
三萬對數千即便皇宮城牆再高即便叛軍受押不敢放箭可就算拿人來填也要把皇宮外地護城河填滿填成一個人梯登到高處將皇宮里的一切毀掉……看著叛軍方後忙碌地安排。看著那一架架攻城雲梯漸漸高聳。範閑地眼瞳微縮心底感到一絲寒意內庫三大坊中丙坊出產地三截雲梯也終于搬了過來攻城戰終于要開始了。
這些軍械都是內庫生產的身為內庫大頭目地範閑不由感到了一絲荒謬自己生產的東西卻要來攻打自己而自己還找不到任何應付的方法。
他地心跳開始加他的頭皮有些麻眉頭皺的極緊忽爾重重地呼吸了幾口氣感覺到呼吸出了些問題胸口一悶靠站青石磚砌成地箭口緩緩地蹲了下去。
皇城之上眾人心中一驚都往他這個方向趕了過來大戰在即如果主帥之一地範閑忽然身體出了問題對于禁軍的士氣而言無疑是一個巨大的打擊。
三皇子離他近惶恐地扶住他的左臂喊道︰「先生怎麼了?」
沒有等更多的人圍攏到自己的身邊範閑埋著頭舉起了右臂。用疲憊地聲音說道︰「我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想些問題你們去準備。不要管我。」
眾人聞言根本無法放心下來。但看他固執而且此時叛軍已經開始準備攻勢只有各自領命而去奔至自己防守的區域。大皇子站在帥位地位置上。遠遠看了他一眼看著先前還煞氣十足的範閑此時竟如此無助地蹲在了城牆之下不由感到心頭一黯。
「胡大學士麻煩你拖些時間。」
範閑低著頭輕聲說了一句。胡大學士關切地望了他一眼嘆了口氣走到了城牆邊高聲開口……
三皇子著急地守在他的身旁不知道範閑此時究竟是怎樣了。
此時的範閑干脆一坐到了皇城牆下將頭深深地埋在雙腿之間。無比困難地呼吸著看上去十分可憐就像是雨夜里無家可歸地那只貓兒。
耳邊隱隱傳來胡大學士正氣凜然的說辭。似乎他正在與太子殿下進行最後的交流但這些話語雖然飄進了範閑的耳朵他卻沒有能夠听清楚一個字只是他對胡大學士有信心既然是拖時間。總要拖上一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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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範閑此時面臨的問題是頭腦之中的那一片混亂從大東山歸京後。他一步一步做著與長公主的交鋒互有勝負然則即便被困皇城之始他依然滿懷信心因為很多事件的細節給了他一個隱隱約約地提示長公主與太子的謀叛早就被陳萍萍計算清楚既然如此。當事態進行到最後的時刻總有翻盤地機會。
正如凌晨時他想的那樣總有人會踩著五彩的祥雲來打救自己然而此刻朝雲已散紅光不再打救自己地人又在哪里呢?
重狙?不沒有把那件事情想清楚範閑絕對不會動用這個底牌。
事情有問題範閑緊緊閉著雙眼一面咳嗽著一面快地轉動著腦袋但卻始終沒有抓到在腦中如飛鴻一逝的那個要點。
心神耗損太多精神耗損太多範閑的咳嗽越來越嚴重了他緩緩睜開雙眼眼楮里竟全部是一片血紅之色!
被燕小乙傷後一直支撐入京強行突宮于皇城之上笑談無忌實則已經將他的精力耗損到了頂點只是依靠著三處秘制的麻黃丸強行刺激著自己地心神。
範閑沉重地呼吸了幾聲用有些顫抖的手從懷中取出兩粒味道沖鼻的麻黃丸送到唇中胡亂嚼了兩下吞下月復中明知道這藥物對身體有極大地損害可是當此危局即便飲鳩止渴也只有甘之若飴。
李承平雖然不知道老師吃的是什麼但一直關切在旁的他已經猜到範閑的身體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那刻血紅的雙眼代表著極為不祥的預兆不由緊張而難過地握緊了範閑擱在膝上的雙手。
藥物見效極快範閑的胸口舒暢許多似乎每一次呼吸進體內地空氣都比往日里要多上數倍咳嗽自然也緩了下來只是眼中的血絲更加密集與他略微憔悴然英氣十足的面龐一較看上去有一種令人心悸的魅感。
啪的一聲箕坐于地的範閑忽然將手從李承平的那雙小手中抽了出來如閃電一般探向左路握住了那雙套在夾金宮履里的老婦小腳。
範閑沒有轉頭去望只是冷漠說道︰「在宮里的時候不敢自盡這時候卻想以一死來刺激太子猛攻?」
當他如閃電般探手時那雙宮履小腳正試圖悄悄地踮起帶動主人疲弱的身軀投向皇城下堅硬的大地。
李承平驚恐萬分地看著這一幕看著太後在跳城自殺的前一刻被範閑硬生生地按住了腳!
……
……
太後服用了藥物已經油盡燈枯範閑重傷未愈強行提功也已快油盡燈枯然而這兩個都到了末路的祖孫間卻依然回蕩著一股你死我活的戾氣。
一個人要死總是很簡單的太後冷漠而怨毒地望著範閑的側臉看著他眼簾中滲出的那抹異紅心底竟是漸漸感覺到了快意妖女和妖女的兒子縱使再如何強大終究還是不容于這個世間這是命運早就注定了的事情歷史早已證明了這一點。
然而範閑在說出那句話後令人意外地陷入了沉默之中他雙眼放空望著前方漸漸皺起了眉頭眼光漸漸亮了起來就正如先前一刻看著葉重時眼光的那抹亮色似乎他終于想清楚了某件事情拿定了某個主意。
便在此時胡大學士與太子的談判也已經破裂叛軍們擂起了戰鼓開始了第一次攻城之戰而遠在左後方的太平坊地帶已經是響起了震天響的喊殺之聲。
戰鼓咚咚響起雖無箭雨來襲卻有流矢自天上掠過帶著呼嘯的聲音無數叛軍推著雲梯與油布覆蓋的大車奮勇冒著巨弩和零星的箭雨頂著自城頭落下的油火石塊沖了過來!
一瞬間皇城之下盡是慘呼之聲血流之景火燒之痛朝陽早已升上了斜斜的天空無情地注視著慶國京都在十余年後的又一次流血。
範閑緩緩地站起身來無情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沒有去看身旁的太後卻對身旁的太後說道︰「我想明白了很多東西。」
是的當他按住太後的小腳時不自禁地想到了澹州的祖母想到了祖母對他一直厲聲吩咐的那句話——我們範家不需要站隊因為我們永遠是站在陛下的這邊。
這是什麼?這是對皇帝的信心在這一瞬間範閑的眼前閃過了無數的畫面如飛螢一般地滑過一閃一閃提醒了他許多事情堅定了他漸漸得出的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