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09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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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多的太監宮女們像變戲法一樣從廢園的各方涌了進來,各式菜肴果盤汽鍋流水價地送入閣中皇帝陛下與範閑二人,就在樓下語笑晏然地吃著飯,聊著天。而那個女人,那個橫亙在慶國歷史中,橫亙在皇帝與範閑之間的那個女人,則是安靜地在二樓房間里那張畫紙上,安靜地看著一
本應是一場殺伐開端,卻變做了父子間最後的晚餐。範閑清楚這一點,接受這一點,兩個人的戰爭,一個人總是打不起來的,既然已經煎熬了這麼久,他才做出了如此勇敢甚至狠厲的決斷,再多出一夜來又有什麼差別?更關鍵的是,正如先前皇帝陛下輕易破其勢而走時所說的那句話,既然這是兩個人之間的戰爭,那麼總要留些時間,讓皇帝做到那些他已經默允範閑的。
一夜的時間夠不夠?
「陛下,若若姑娘前來向陛下辭行。」姚太監站在小桌下側,低著腦袋,恭敬無比說道。
「讓她進來吧。」皇帝微微一笑,看了範閑一眼,意思是說朕答應你的事情,自然會做到。
一陣微寒的風卷著雪花進入樓中,一位冰雪般模樣的女子隨風而入,步伐穩定,面色平靜不變。在陛下的身前淺淺一福,正是範若若。
向皇帝陛下辭行之後。這位已經被軟禁在宮中數月的姑娘家,緩緩轉過身來,靜靜地看著自己的兄長,漸漸地眼眸里生出了淡淡濕意。
範閑站起身來。微笑搖了搖頭,說道︰「不許哭。」
于是範若若沒有器,堅強地咬了咬下嘴唇,勉強笑著說道︰「哥哥,許久不見了。」
是許久不見了,自從範閑再赴東夷,他們兄妹二人便沒有再見過面。範閑回京後只看見那一場初秋的雨。範若若其時已經被軟禁深宮,做為牽制他的人質。
範閑走上前去,輕輕地攬著妹妹有些瘦削地肩膀,抱了抱,在她的耳邊輕聲說道︰「今後自己乖一些,多孝敬父親母親。」說這句話地時候,範閑總覺得時光在倒轉,眼前這個冰雪般的女子,似乎還是很多年前澹州港里連話都說不清楚的黃毛小丫頭。
範若若嗯了一聲。然後退了出去,她知道為什麼陛下今天會放自己入宮,一定是兄長與陛下之間達成了某種協議,而她此生最是信服兄長的教誨與安排,根本生不出任何質疑之心。她只是平靜而沉默地接受這一
小樓里重復安靜。然而並未安靜太久,姚太監面色有些尷尬地稟道︰「三殿下來了。就在樓外,奴才攔不住他。」
皇帝和範閑同時一怔,似乎沒有想到三皇子居然在這個時刻會出現在這個地方,更沒有想到漱芳宮居然會沒有攔住這個少年。
三皇子走入樓中,對著皇帝行了一禮,又對範閑行了一禮,悶著聲音說道︰「見過父皇,見過先生……」
很妙地是,三皇子說完這句後轉身就走,竟是毫不在意任何禮數規矩,空留下陷入沉默的皇帝與範閑二人。這二人自然將老三先前的表情瞧的清清楚楚,都看見了老三這孩子的眼圈已經紅了,想來在樓外已經先哭過一場。
皇帝看著空無一人的地面,沉默片刻後,忽然表情十分復雜地笑了起來,有一絲淡淡的失落,更有一絲怎樣也無法掩飾地欣賞。今日李承平來此小樓,自然是為了送行,自然是替範閑送行,這種情份,這種膽魄,很是符合皇帝地性情。
「不錯吧?」範閑問道。
「你教的不錯,這也是朕向來最欣賞你的一點,也未曾見過你待他們如何好,但不論是朝中的大臣,還是你的部屬,甚至是朕的幾個兒子,似乎都願意站到你的那一邊。」皇帝說道。
範閑沉默片刻後應道︰「那大概是我從來都很平等對待他們的緣故。」
姚太監第三次走入小樓,平靜說道︰「宮外有人送來了小範大人需要的書稿和……一把劍。」
劍是大魏天子劍,安靜地放在了範閑面前地桌上,書稿是今日監察院舊部書寫而成的賀派罪狀,以供陛下日後宣旨所用。
姚太監站在皇帝的身前,安靜的陳述了一番今日宮外的動靜,內廷在京都里地眼線自然不少,而今天京都里地風波所引出的騷亂,根本不需要特意打听,便能知曉。
都察院地御史們此時正跪在宮外的雪地里,哭嚎不止,要求陛下嚴懲範閑這個十惡不赦的凶徒。範閑不是殺人狂魔,今天京都里消亡的生命都是賀派的中堅力量,至于那些只識迂腐的御史大夫,卻還活的好好的。
除了這些御史大夫之外,京都里各部各寺的文官也開始暗底下溝通,準備向宮里施加壓力,所有的這一切,都是朝堂系統被今天發生的屠殺震住了心魄,感到了無窮無盡的恐懼,所以他們必須站出來。
範閑從門下中書進入了皇宮,眾多朝廷大臣們便在皇城之外等著,他們要等著皇帝陛下的旨意,然而一日已過,時已入夜,皇宮里依然一片安靜,大臣們開始憤怒和害怕起來,難道範閑做了如此多令人發指的血腥事,陛下還想著父子之義,而不加懲處?
正因為皇宮的平靜與大臣們的擔心,所以御史大夫們才會再次在皇城之外叩首。
風雨欲來,壓力極大。山欲傾覆,湖欲生濤。
姚太監的稟報沒有讓小樓里的氣氛產生絲毫變化。無論是皇帝還是範閑,都不會將朝臣的壓力放在眼中,更何況今夜之後,這一對父子總有一位會對這個天下做出某種交待。
皇帝笑了笑。端起一杯酒緩緩飲了,說了一個兩個一直沒有觸及的話題︰「你若死了,留下的話還能管住手底下地那批瘋子嗎?若不能,朕為何要答允放他們一條活路?」
「因為您必須賭我的話能管住他們,不然天下亂起來,總不是您想看到地場面。」
皇帝的手指輕輕轉動著酒杯,雙眼微眯說道︰「那你難道不擔心。朕若殺了你。卻不做那些應允你的事情?」
範閑微微低頭,沉默片刻後平靜說道︰「天子一言,駟馬難追。」
「駟馬……不是一匹馬。」皇帝笑了笑,說道︰「是四匹馬。這個古怪的詞兒當年你母親說過,所以我記得,只是沒想到,你也知道。」
皇帝接著嘆息道︰「今日之天下,若朕面對地不是你,而是你母親……朕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給她公平一戰的資格。」
範閑諷刺道︰「當年您確實沒有給她任何公平可言。」
皇帝搖了搖頭。冷漠說道︰「不給她這種資格,是因為朕知道,她絕對不會用這天下來威脅朕,因為以天下為籌碼,便是將這天下萬民投諸賭場之上。而她舍不得……朕卻舍得。」
「我舍得拿天下萬民的生死來威脅您。」範閑平靜應道︰「這本來就是先前說過的差別。」
皇帝又搖了搖頭。說道︰「所以朕還是不明白,你既然愛這個國度。惜天下萬民,又怎能以此來要脅朕。」
「因為我首先得從身邊的人先愛起,另外就是,我本來就是個無恥且怕死的人,真若逼到了絕路上,當然,這絕路不僅僅是指我……我不介意拖著整個天下以及陛下您的雄心壯志給我陪葬。」範閑低頭說道︰「其實我一直在等一個人,只是那個人總是不回來,所以沒有辦法,我只好自己來拼命了。」
拼命這兩個字說地何等樣淒楚無奈,然而皇帝陛下地眼眸卻漸漸亮了起來,因為他清楚範閑等的是誰。在皇帝看來,如今的天下,也只有那個人能夠威脅到自己的生命與統治,從很多年前太平別院的血案之後,他就一直隱隱警懼著那個人的存在,甚至不惜將神廟最後派出來的那位使者送到了範府旁邊的巷子中。
然而即便這樣,五竹依然沒有死。
「他不會回來了。」皇帝眼眸里的亮光漸漸斂去,緩聲說道︰「三年了,他要找到自己是誰,就只能去神廟,而他若真地回了廟里,又怎麼可能再出來?」
範閑點了點頭,有些悲傷地接受了這個事實,若五竹叔依然在這片大陸上留連著,自己在皇帝陛下的面前,又何至于如此被動,甚至要做出玉石俱焚般的威脅。
「您當年究竟是怎樣讓神廟站在您的背後的呢?」範閑皺著眉頭看著皇帝,這是他心里地幾大疑問之一。
「朕未曾去過神廟,但和你母親在一起呆久了,自然也知道,神廟其實只是一個已經漸漸衰敗荒涼地地方。神廟向來不理世事,這是真的。」皇帝地唇角泛起一絲譏誚的笑容,「然而廟里卻一直悄悄地影響著這片大陸,可惜朕是世間人,它們不能對朕如何,但你母親和老五卻是廟里人……就這一點區別便足夠了,朕自然知道如何運用這一點。」範閑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他不得不佩服皇帝老子心志之強大,世間萬眾一向膜拜的神廟,在陛下看來,原來終究不過是把利些的刀而已。
「當年北伐,朕體內經脈盡碎,一指不能動,眼不能視,耳不能听,鼻不能聞,直如一個死人,而靈魂卻被藏在那個破碎的軀殼之中,不得逃逸。不得解月兌。」皇帝忽然開始冷漠地講述當年的事情,「如在無窮無盡的黑暗里。承受著孤獨的煎熬,這種痛楚,令朕堅定了一個決心。」
隨著皇帝陛下的敘述,整個小樓里的燈光都暗了下來。似乎將要沉入永不解月兌的黑暗之海里。
「原來除了自己,以及自己能夠體會地孤獨之外,沒有什麼是真的。」皇帝說道︰「除了自己,朕不再相信任何人。為了達成朕地目標,朕不需要親人,友人。」
「朕從黑暗中醒來,第一眼看見的便是陳萍萍和寧兒。」皇帝微微眯眼。說道︰「所以朕對他們的信任是最多的。你不用擔心寧兒地安危。」
「然而朕沒有想到,陳萍萍竟然背叛了……朕。」皇帝的眼楮眯的更加厲害,一道寒光從眼楮里透了出來,語氣隱隱憤怒與悲哀,嘲笑說道︰「朕信錯一人,便成今日之格局。」
「你沒有經歷過那種黑暗中清醒的苦楚,所以你不明白朕在說些什麼。」
「我有過這種經歷。」範閑搖了搖頭,自然不會去解釋,那還是在很久很久以前。自己在那一個世界里的遭逢變故,「然而我並沒有變成您這種人,性格決定命運而已。」
他忽然眯了眯眼楮,說道︰「如果……這個世界上沒有出現葉輕眉,陛下。現在會是什麼樣子呢?會不會更美好一些?」
皇帝的雙眸漸漸冰寒。盯著範閑的臉,一抹怒意一現即隱。冷漠說道︰「且不提沒有你母親,如今地慶國會是什麼模樣。你只需記住,當年大魏朝腐朽到了頂點,莫說及不上朕治下地大慶,便是離較諸如今的北齊,亦是差了十萬八千里。」
「偏生當年的大魏朝爛雖爛矣,卻還是個龐然大物。你母親來這個世間,至少生生將那座大山打爛了……為什麼如今的前魏遺民沒有一個懷念前朝的?為什麼朕打下的這千里江山上從來沒有心系故國,起兵造反的?」皇帝冷誚笑道︰「自己去想去。」
範閑笑了笑,說道︰「懶得去想,父母都是了不起的人物,對我這個做兒子的來說,並不是很光彩地事情。」
皇帝終于笑出聲來,二人繼續吃菜,繼續喝酒,繼續聊天。這父子君臣二人其實極其相似,根骨里都冷酷無情,只是關于天下,關于過去,關于現在有不同的意見,關于任何事都有不同的意見,然而這並不影響他們兩個人在這些年里彼此施予信任與敬畏,牢牢地佔據了人世間的頂峰。
小樓一夜听風雪,這是最後的晚餐,最後地長談。
夜深了,二人便在***地映襯下,分坐兩張椅上開始冥想,開始休息,便是他們體內流淌著的真氣氣息竟都是那樣地和諧,霸道之余,各有一種撕毀一切的力量,合在一處竟是那樣的融洽。
不知不覺,天亮了,朝陽出來了,外面的雪停了,風止了,地上厚厚一層羊毛毯子似的積雪,反射著天空中的清光,將皇宮西北角這一大片廢園照耀的格外明亮。
範閑醒了,在心里嘆息了一聲,站起身來,右手拿起桌上那把大魏天子劍,走到了小樓門口,然後回轉身來,安靜地看著椅上的皇帝陛下。
皇帝緩緩地睜開雙眼,瞳子異常清亮,異常平靜冷漠,再沒有一絲凡人應有的情緒,該說的話都說完了,自這一刻起,二人之間再無一絲親情牽割。
範閑抬起右臂,由肩頭至肘至腕,再至他右手平穩握著的劍柄,以至那一絲不顫,穩定地令人可怕的劍尖,直直對著皇帝的面門。
劍仍在鞘中,卻開始發出龍吟之聲,吟吟嗡嗡,又似陳園里的絲管在演奏,渾厚的霸道真氣沿著範閑的虎口遞入劍身之中,直似欲將這把劍變活過來,一抹肉眼隱約可見的光芒,在鞘縫里開始彌漫。
吟吟吟吟……劍身在鞘中拼命掙扎著,想要破鞘而出,卻不得其路,其困苦痛厄,令人聞之心悸!
範閑不知向其中灌注了多少真氣,竟然構織了如此一幕震撼的場景。皇帝的雙瞳微微一縮,雙手依然扶在椅上,沒有起身,然而這位世間僅存的大宗師。發現自己最疼愛的兒子,原來比自己預想之中更為強大。
寒冷的冬日里。一滴汗珠從範閑的眉梢處滴落,他那張清秀的面容上盡是一片沉重堅毅之色。他蓄勢已久,然後慶帝並未動手,他不可能永遠地等下去。他手中握著的那把劍,已經快要控制不住了。向後退了一步,重重地踩在了門檻之上,而他右手以燎天之式刺出地一劍,也終于爆發了出來!
他手中劍鞘縫隙里的白光忽然斂沒,小樓之中變得沒有半點聲音。而那柄劍鞘卻再也禁受不住鞘內那柄天子劍的怒怒。掙扎著,沖突著,無聲而詭異地,像一枝箭一樣,刺向了天子面目!
範閑出的第一劍,是劍鞘!
劍鞘上附著他七日來地苦思,一夜長談的蓄勢,渾厚至極的霸道真氣,一瞬間彈射了出去。極快的速度讓劍鞘像當年燕小乙的箭一樣,輕易地撕裂了空氣,超越了時間的限制,只一個瞬間,一個眨眼。便來到了皇帝陛下的雙眼之前。
然而這時候空中多了一只手。一只穩定無比地手,一只在大東山上曾經驚風破雨。中指處因為捏著朱批御筆太久而生出一層老繭地手。
這只手捉住了劍鞘,就像在浮光里捉住了螢火蟲,在萬千雪花中捉住那粒灰塵。這只手太快,快到可以捕光,快到可以捉影,又怎麼會捉不住有形有質的劍鞘?
小樓平靜之勢頓破,劍鞘龍吟嗡鳴之聲再作,然而卻嘎然而止。
範閑蓄勢甚久的劍鞘,就像一條巨龍被人生生地扼住了咽喉,止住了呼吸,頹然無力地耷拉著頭顱,奄奄一息地躺在皇帝陛下的手掌之中。
皇帝陛下緩緩地站起身來,他的面容異常平靜,然而他必須承認,範閑今日的境界,已經超出了他的判斷,這如天外飛龍般飛掠而來的一劍,竟隱隱有了些月兌離空間的感覺。
小樓地門口空無一人,皇帝冷漠地看著那處,他身後的那張座椅簌簌然粉碎,成粉成末成空無,灑滿了一地。範閑用全身功力激出那柄劍鞘,看似已經是孤注一擲的舉措,小樓四周沒有觀眾,所以誰也沒有料到,沒有想到,在那一刻之後,他的身體卻是用更快的速度飄了起來,掠了起來,飛了起來。
他地身體就像一只大鳥一樣,不,比鳥更輕,更快,就像是被狂風呼嘯卷起地雪花,以一種人類絕對不可能達到的速度,倏乎間從小樓地門口飄出去了十五丈的距離。
便在此時天上又開始灑落雪花。
在飛掠的過程中,範閑幾乎止住了呼吸,只是憑籍苦荷臨死前留下的那本法決,在空氣的流動中感受著四周的寒意,順勢而行,飄掠而去。
在飄掠的過程里,他來得及思考,從皇帝的座椅處到小樓之外,有四丈距離,而皇帝要接自己的一劍,要思考,想必出來的不會太快。
四大宗師,已然超凡月兌聖,但終究不是神仙,他們有自己各自不同的弱點。苦荷大師最弱的一環在于他蒼老的肉身,葉流雲最強悍的在于他如流雲一般的身法,如果此時小樓中的大宗師是葉流雲,範閑絕對不會奢望能夠將對方留在樓中。
然而此刻樓中是皇帝陛下,一身真氣修為冠絕當世,充沛到了頂端,然而憑真氣而行,肉身總有局限,在小範圍內的移避當有鬼神之技,正如當年葉流雲面對滿天弩雨一般。
可是皇帝陛下並不見得能夠在這樣短的時間內,強行掠出小樓,而緊接著迎來的,則是沒有縫隙的攻擊。
雙足在雪地上滑行兩尺,顯出兩條雪溝,範閑身形一落雪面,劍光一閃,橫于面門之前,前膝半蹲,正是一個絕命撲殺的姿式。
便在寒冷劍芒照亮他清秀面龐的同時,一把突如其來,轟轟烈烈,迅疾燃燒的大火,瞬間吞噬了整座小樓,一片火海就這樣出現在了落雪的寒宮里。
幾聲悶響,無數火舌沖天而起,將整座小樓包圍在其中,紅紅的熾熱的光芒瞬間將橫在範閑面前那柄寒劍照的溫暖起來,紅起來。
如此大,如此快燃起的一把火,絕對不是自然燃燒而成,不知道範閑在小樓里預備了些什麼。
然而令範閑略感失望的是,火海之中一道氣息流過,一個人影,一個煌煌然立于火海之前,冷漠看著自己的人影,站在了雪地之中,將那一片火海拋在了身後。
皇帝陛上的龍袍有些地方已經焦糊了,頭發也被燒亂了一些,面色微微蒼白,然而他依然那樣不可一世地站立著,冷漠地看著範閑。
「三處的火藥,什麼時候被你搬進宮里來了。」皇帝雙眼微眯,看著範閑。
範閑開顏一笑,緊握劍柄,應道︰「三年前京都叛亂,我當監國的時候,想運多少火藥進宮,其實都不是難事。」
皇帝緩緩走進範閑,雙眼微眯,寒聲說道︰「原來為了今日,你竟是準備了……整整三年!」
範閑像皇帝一樣眯著眼楮,以免被那片明亮的火海影響到自己的視線,抿唇說道︰「我只是覺得母親的畫像再放在這樓中,想必她也會覺得憤怒,既然如此,那不如一把火燒了。」
是的,如果昨日皇帝陛下不是在小樓前召見範閑,如果不是皇帝陛下沒有馬上動手,而是與範閑在小樓里一番長談。範閑根本找不到任何發動機關,點燃火藥的機會。
然而其實直到範閑踩斷門檻的那一刻,範閑一直有十分充分的信心,皇帝老子一定會將最後了斷的戰場,選擇在這片廢園里的小樓。
因為小樓上面有葉輕眉的畫像。皇帝一定會選擇在這個女人的畫像面前,徹底了斷他與她這數十年來的恩怨情仇,
範閑能確認這一點,是因為他比世界上任何其它人都更能掌控這位皇帝陛下的心意,他知道皇帝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皇帝是一個冷厲無情卻虛偽自以為仁厚多情的人,範閑也很虛偽,若用那世的話語說,父子二人都喜歡裝點兒小布爾喬亞情調。這一幕大戲,小樓毫無疑問是他二人最好的舞台。
當火勢燃起的那一瞬間,範閑心頭微動,他之所以會選擇埋了三年的火藥做為自己的大殺器,是因為御書房里陳萍萍的輪椅給予他了信心,面對著四面八方,絕無空間閃躲的襲擊,便是大宗師,也不可能從無中生有,找到一個閃避的方法。
輪椅里的那把槍射出的鐵砂鋼珠如此,想必四處肆虐的火也如此。
只是很可惜,皇帝陛下依然好好地站在雪地中,雖然他的面色先前那刻有些蒼白,想必是從火海之中遁離,大耗元氣,然而這一場燎天的大火,終究沒有給他造成什麼不可逆轉的傷勢。
「火太慢。」皇帝冷冷地看著範閑,沒有一絲感情說道。
「試試劍。」範閑握著大魏天子劍,快活地露齒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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