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這個冬天,可說是諸侯各國之間幾十年來極為少見的平靜之冬。
原本打算連秦攻楚的韓魏兩國,在七八月間很是忙活了一陣,後來卻被楚國一介使者給打破了計劃,還有此扯出文信侯呂不韋,在昌平君熊啟的推動下,拿去了文信侯的老命。
韓魏兩國,好不容易這回和秦國搭上了線,可以狐假虎威一把,誰知道功敗垂成,知道計劃是昌平君所攔,對于昌平君這個秦國右相自然大為不滿。
不滿歸不滿,可明面上還不敢表露什麼,兵馬該征召的自然還要征召,伐楚暫時是不敢了,可總要防著秦國一高興,又不知道突然從那邊拿走幾座城池。惹不起是惹不起,但也不能一點防備也不做。
如今的韓魏兩國君臣,這心里只是琢磨著如何能讓秦國不來進攻,如何能把秦國的攻勢轉向他國,至于說反攻秦國,奪回失去的領土,如今兩國一來沒力,二來實在是沒膽量再虎口拔牙了。
雖然知道秦國去年這一仗,可說是損兵折將,但瘦死駱駝比馬大,秦國目前的實力,在其他諸侯不聯合參展的時候,韓魏兩國合起來,也不及秦的二分之一。
齊楚和議,韓魏自守,齊國這些年都是躲在自己家里過日子,至于諸侯的戰事,齊國打定主意是只說好話不參與。
趙國剛勝了秦國一仗,雖說殺敵一萬自損八千的說法有些過了,可這一場大戰下來,糧草兵械的儲備消耗不用說,單是趙國戰死的丁壯也足足有五六萬之多。加上大將龐煖在戰後病故,趙國當然也想趁機休養生息一下。
諸侯皆無戰意,自然諸事平靜,諸侯間商賈同行,賓客往來絡繹不絕,雖說今年不戰,可明年怎麼打,該打誰,和誰一起打,這總要做些溝通聯絡工作的。
燕趙之間也沒少了使者往來,而且,燕趙兩國之間又做了一筆不小的買賣。
去年大戰,除了往上黨調用支撐大軍主要靠東陽、中山兩郡的糧草和燕國的增援外,邯鄲固守的消耗和增援都城各軍所用,全部都來自自國家大倉,王賁在邯鄲城外,雖然沒有緊逼圍城,但對四外鄉野村聚禍害的可是不輕,戰後救濟庶民自然也消耗不少。再加上今年天災,邯鄲和以北兩郡,減產均在四成以上。故而秋收之後,國家大倉的糧儲甚是不足。
為此事,趙國專門派公子嘉來了一趟武陽城,看燕國能否支援一下。
雖說兩國盟和,有支援糧草之說,但那畢竟說的是戰時,當時說好了兩國戰後還要平分勝果的。如今這一次大戰,燕國白出了糧食和大軍增援,連俘虜都是用糧食換走的,明面上看起來是白出力沒得好處,所以公子嘉來的時候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張口。
可四顧之下,趙齊兩國之間,因龐煖幾年前因齊國不參與合縱,回兵就奪了齊國兩座城池以示懲罰,兩國間雖然未曾大戰,可畢竟傷了和氣,一直沒緩和了關系,西南是秦國,剛剛打完,更不可能給趙國雪中送炭,所以趙國只能來求燕國,不好張口也要張口。
公子嘉一路過來,一路都在頭痛,怎麼才能達到目的呢?
待見了太子丹,太子丹倒甚是熱情,噓寒問暖的很是熱絡。越是這樣,公子嘉卻越是沒法開口。
好不容易覷了個機會,公子嘉吞吞吐吐的道明了來意,太子丹一听,果然頓時默然不語,沉默許久,太子丹才道︰「公子之意,丹自體諒,只是今年之災,不但趙國,燕國更甚,我國去年為了支撐貴國大戰,可也是消耗不少。」
公子嘉好不容易開了口,見太子丹雖然為難,卻並未一口封死,忙道︰「天災無情,燕趙兩國同受其害,太子難處,嘉心中深知。」
「只是燕趙兩國為盟,強秦雖敗,依舊虎視眈眈,攻趙乃是早晚事,一旦趙敗,恐亦與貴國不利,還望太子念兩國盟好之情,傾力相助一二。」
太子丹面顯難色,只是沉吟不語,公子嘉情知所求實在是有些令人為難,倒也不好催促,只是滿臉熱切的看著太子丹。
盤算許久,太子才問道︰「不知貴國麥子可還有些富裕?」
公子嘉一愣,麥子富裕?既是缺糧,當然都缺了。剛要順口回過去,公子嘉猛然覺得不對。
麥谷兩個,麥子種的要比谷子稍早一些。相對來講麥子受的旱災損害也要輕些。
不過麥飯難吃,雖然麥子也遭了災,少收了一些,但只要不是用于賑濟和軍用,麥子的消耗遠沒有粟谷大。
邯鄲城中百官俸祿,軍中食用等等,大多要靠粟谷。就是家境稍微好點的庶民,也是以粟米為上,盡量不吃麥飯的。
所以,對于趙國官方來說,還是粟谷缺口更大。
太子問這是何意?
公子嘉想不出太子想說什麼,只得慎重答道︰「都是遭災,麥子縱然用的少些,可也算不得富裕。」
太子丹听了,不由閃出一絲失望之色,道︰「既是如此,那可難辦的很,我原本想著,或許可擠出些粟谷和貴國調劑一下,或許能解燃眉之急。」
太子丹輕輕一句話,公子嘉听在耳中,卻是頗為驚喜,能用麥子喚來粟谷,那自然是好,畢竟這麥子乃是下等之物,朝中用的更多的可是粟谷呀。
不過,他也知道,谷貴麥賤,真換了糧,只怕趙國糧食總數還少了些。但只要朝中、軍中糧食不缺,庶民稍微苦些,少吃點糧食,那倒是不妨的。
公子嘉忙道︰「太子當真高義!如此盛情,我趙國上下豈有不領之理!敢問太子可幫換多少粟谷?又該如何換法?」
太子丹知道,這過去是十石粟谷可換麥子十三到四石之間,如今燕國,他所推廣的石磨磨面已經漸漸鋪開,很多種吃法都從他的宮中,在武陽夫人李瑛的推動下,漸漸流傳開來,白面在燕國的中上層,已經開始被逐步接受。燕國如今兩者互換,差不多就是十石粟谷換十一石麥子的比例。
所以,太子丹提了一個價格︰十石粟谷換十二石麥子。當然,如果公子嘉要是討價還價的話,再讓一點也不是不可以,畢竟千里不販糧。這是古有明訓的。
因為糧食這東西太重,返運糧食,途中的消耗太大,往遠處販運糧食,大都是賠錢的買賣。除非有極為便利和省事的辦法。否則就算是看著比起往年便宜的多,只怕趙國也未必肯。
沒想到,公子嘉滿開口答應,並要求至少燕國要準備二十萬石粟谷。
二十萬石?那趙國豈不是要運二十四萬石麥子過來,還要再運二十萬石粟谷回去?這車馬消耗下來,趙國那豈不是大賠?
畢竟是盟國,而且太子對于公子嘉印象很是不錯,大戰之時就有心拉攏,將來也算在趙國權貴宗室當中有個照應。見公子嘉會答應的如此爽快,真怕公子嘉一時思慮不周,辦的砸了,不但自己沒賺著,還把一位將來給用的著的人給坑了,那可就不上算了。
太子丹蜿蜒告訴公子嘉,二十萬石粟谷,燕國就是再難,既然答應了,那一定不會誤事,只是這糧食沉重,只怕趙國運輸不易,萬一損耗過多,豈不是得不償失?
太子丹如此體貼,公子嘉真是感動的很,忙對太子丹道︰「這糧食沉重,真要是車馬輸運,莫說是十二換十,就是太子給到十換十,嘉也是不肯做的。無他,消耗太重,只怕不下十之一二。」
「不過,我國可放船從漳水下河,然後再沿易水而上,雖有一程逆水,但有風帆之力,也還不費什麼人力。」
「將來原船自易水下行入河,按原路返回即可!」
水運?水運!太子丹拍拍腦門,可不是,咋把這招忘了,水運的消耗,那可就小的多啦。
如今天氣尚寒,但只要再過十來日,就會日漸向暖,河水就會化凍,武陽城中就有運糧河,和兩易水相同,水運當然便利的很。
兩人都是歡喜,忙定了約期,這才盡歡而散。次日公子嘉就急急忙忙上了路返回邯鄲。
不到一個月,趙國糧船陸續進來,裝貨卸貨,直忙了足足有半月,才將糧食發清。
不過,燕丹真正換出去的,足足多了四萬石粟谷。不是太子大方,是這換糧船中,有些押運的官員吏佐,不但給自己,還給春平君、郭開等權貴大將的,夾帶了不少的私貨,央求太子給予關照。
看著這些人寫來的書信,滿是熱絡之語,姬丹面上是一副為難至極的樣子,可心里卻是樂開了花︰一比十二,大賺之事,居然還有人給你求人情,這買賣可真是做的一等一的好呀!
不過,公子嘉並沒有再帶隊過來,只是給了太子丹一封私信,道是父王病重,自己要盡孝于榻前,不能遠離,只是給太子和兩位夫人及公孫元備了些禮物。
李瑛和贏玉收了金玉之物,把玩一會,也就算了,兩位乃是各有封邑的太子夫人,目下可不缺金玉之類玩物。只是兩人對于太子生意做到如此地步,既賺糧食,還賺人情,真是既佩服又覺得不可思議。
武陽夫人李瑛,絲毫沒覺得太子這邊辦的有什麼不合適,畢竟這個換法,按照諸侯之間比例,燕國還是很優惠了。只是嘆息國中親貴,真是不知國家艱難,在大災之年,還要以多換少,以次換好!真不知道趙王是怎麼想的!
不過,趙王偃怎麼想的是沒法知道了,因為趙王偃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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