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談判,開價最難,尤其是雙方還要彼此很客氣的猛談感情的時候,這價格最不好出口。
尤其是酈生,太子丹一再叮囑,決不能讓趙人有燕國趁趙之危,佔趙國便宜的感覺。免得日後趙人心思有什麼異變。
所以,當春平侯終于說出許燕國一郡之地的時候,雖然遠沒有達到酈生心里的目標,可畢竟開了頭,酈生心里總算松了口氣。
但絕不能不還價,關系是關系,大局是大局,可利益總是第一位,燕國這兩年,又是出人又是出兵的,可是為趙國付出了不少,不就是等著這一天麼。
酈生沉吟半晌,也不說行,也不說不行,只是問道︰「君侯,臣在趙國日久,素知君侯之賢,一向謀定而後動。如今趙國局勢甚難,燕國大力支持乃一定之事。然君侯定然有全面之策,臣願聞之詳細,也好幫君侯斟酌,並向大王和太子稟報。」
酈生明著是問春平侯趙柯全面應對之策,實際是問春平侯,一郡之地,閣下是想要什麼條件。
當然態度先亮出來了,燕國一定大力支持。
春平侯當然明白酈生的意思,許一郡之地,換燕國的大力支持沒問題,關鍵是具體換什麼,這可要看自己的要求。
春平侯嘆了口氣,道︰「我趙糧草不豐,如今秦大軍壓境,又需丁壯入軍,農耕之事必然耽擱,庶民必將困于無糧可用,我為一國之相,焉能忍心庶民饑餓無食?」
酈生一拱手,贊道︰「君侯仁心愛民,臣敬佩之至。我燕國大王和太子宅心仁厚,豈能坐視貴國之民困于饑餓而不救!此事臣定一力相助,為趙請于大王」
春平侯向酈生回了一禮,道︰「多些酈卿援手。」
春平侯又談到,趙國要調兵回邯鄲,代北之地空虛,雖然割了一郡給燕,但另外兩郡,也不能讓秦得去,說不得,還需要燕國代北協防。
酈生心里冷笑,協防,那哪里是協防,李牧大軍精銳都調了回來,還不是要燕軍作為主力,抗擊秦軍的北犯。
酈生就從此處著手,開始給春平侯討價還價,道是趙國既然許燕國一郡之地,想必也是把最偏遠窮困的雲中郡劃給燕國。
燕國對于趙國,不割地尚且給與了不少支持,如今趙要割地,燕國絕對沒有挑肥撿瘦的道理,只是燕國與雲中之間,中有雁門、代郡相隔,即使得了雲中,孤零零一塊飛地,人口又少,不免難以堅守和支援。
雁門和代郡,代北將士家眷大多在此,如果沒兵防守,只是燕軍有所支援,只怕將士們心里也是放心不下,代北軍南下之後,恐也軍心難安。
考慮到秦軍要是北上,要麼雲中,要麼雁門,既然趙軍無力防守,何不也將雁門郡也暫時劃給燕國管轄,這樣燕軍代郡在雁門之東,和秦國接壤之處,山勢甚險,並無可通之路,代郡就會處在燕國的保護之下,足以讓將士們安心。而燕國與雁門,距離就相當近便,也可通過雁門和雲中的相互支持和掩護,完全保護好代北之地。
春平侯听酈生連雁門也都要拿去,心里當然肉疼的很,不過,如果趙國還擁有代北大半,卻讓燕軍承擔代北防守的全面責任,那別說燕國,自己也覺得有點過分。
比一郡多些沒問題,但能少給一個城池,則趙國就多一些根基,所以趙柯也不能輕易讓步。
兩人各坐其位,一面大談燕趙之親,一面討價還價,到了最後,終于在友好和諧的氣氛中達成了一致︰趙國割雁門雲中兩郡于燕。
至于燕國,當然不能白得兩郡之地,付出的代價也很是不少,其一是代北三郡之地,全靠燕軍防守,趙國的代郡,基本不留什麼主力精銳,只是有一些郡兵把守看管城池而已,代北三郡,除非燕國兩郡皆被秦國所得,否則,代郡一城都不能給秦軍所破。
代郡之地,開闢給燕軍通行的道路,但代郡各城,除非秦軍兵臨城下,燕軍只能通過,不可駐扎,總不能讓燕國連代郡都順手給牽了走。
李牧要興兵南下抗秦,燕國必須助兵于趙隨軍爭戰,精銳兵力,不得少于七萬。
燕軍糧草不豐,燕國要助糧于趙,兩人約定,先助糧二十萬石,如果秋後戰事結束,趙國收成不好,燕國再助糧十萬石。
同時,兩人還秘密約定︰為表示趙國誠意,公子嘉出質于燕。因公子嘉乃是大王長兄,地位尊崇,為防秦國偷劫公子嘉,給趙國造成困擾,燕國必須嚴密保護公子嘉,閑雜外人決不能輕易接觸公子嘉,免得敵人有機可趁。
對于春平侯對公子嘉從長輩角度的愛護,酈生深表理解,並大力保證燕國一定全力保護好公子嘉,決不能讓屑小之徒有可趁之機。
雙方就諸般細節達成一致,都覺得較為滿意,這才傳了酒宴,兩人好好飲宴一番,酈生隨即告辭,將兩國商議之事專使稟告大王和太子。
而春平侯這里,則是將兩人商議的結果,趕緊進宮,細細告知太後,趙倡後听春平侯辦的細致,又能消弭了公子嘉的威脅,這才放了心。當然,放心是放心了,想起畢竟丟了兩郡之地,總是有些不甘,好在今日無旁人,春平侯趕緊著力效勞了一番,讓趙倡後好好放松了一心,這才算過了關。
大敗的消息傳開,趙國境內臣民果然都是不安,好在春平侯已經有了定策,盡征國內男丁十五以上,六十五以下,全部入軍于郡縣,以備秦軍之攻。
同時早派人安排船只,爭取將河濟之間把守武城的傅抵以下將士庶民,全力撤回大河以西,反正河濟也是收不住,那就給秦軍一片空地好了。
傳令代北李牧,準備割地于燕,率代北軍將士,南下支援邯鄲戰線,並請李牧和太子丹商議防守代北和助兵之事。
春平侯忙活善後之事,秦王政在鄴城犒諸軍的同時,也在籌劃下一階段的戰事。
斬殺扈輒的趙軍大將,將趙軍主力一掃而光,這是近年對趙少有的大勝,賞賜軍功,是必然的,這一戰,以王賁所部,戰功最高,王賁升為左庶長爵,羌廆以全軍主將升為大庶長爵,李信和蒙恬,也都各自進爵數級,其余將士,各依軍功賞賜。
如今鄴城之地,尚有秦軍十九萬之眾,以秦王政之見,當以全力北上,破漳水之防,進圍邯鄲,爭取一舉拿下趙國都城,將趙國打的不可翻身,決不能現在停下來,讓趙軍有了恢復的時間,重蹈當年長平之戰後,沒有馬上進攻邯鄲,讓趙國得到喘息之機的後轍。
主將听了,都是大為振奮,只是考慮漳水如今正是春汛之期,對面長城,又是趙國早就修好的長壘,渡河而戰,確實難度不小。
羌廆奏道︰「大王,漳水之防,乃是趙國一力維持之地,河水南渡,攻之不易,況如今東郡、三川兩郡,丁壯盡集于此,進圍邯鄲,非一時可下,兩郡丁壯,長期隨軍,則農耕大誤,只怕田產不收,未得攻趙之力,反有攻趙之害。」
「莫如先遣部分丁壯歸鄉,使得不誤農事,既然韓魏兩軍要來,我軍在此留一部之軍北上,和韓魏兩軍一起,壓迫趙軍不敢放松,然後調大兵入上黨,自太行東下。」
「邯鄲之北,皆為膏腴之地,上黨如今盡在我手,趙無險可守,我軍縱橫趙地,尚可以趙之糧草彌補我軍之用,如此趙兩面受攻,必然難以維持。」
賈遺也道︰「羌將軍所言甚是,邯鄲高城,難以一時而破,當年我軍圍之兩年而不得,可見邯鄲之堅,北上東出井陘,趙國無大城可守,我軍縱橫之下,縱然暫不攻邯鄲,則趙國四面皆不存,邯鄲孤城又豈能維持長久。唯可慮者,一則是趙之代北軍南下救援,此乃趙之強軍,總是個麻煩,二來燕趙為盟,燕軍或會再出兵救趙,此不可不防。」
王賁道︰「如今對面,即有燕軍旗號,想必燕軍已經出動援趙,只是目前看,只是兩三萬眾,兵力不多而已。」
嬴政常日里和李斯賈誼等人相處,對于用兵之略並不陌生,知道羌廆說的有理,當即同意羌廆的意見,問起河濟之間的戰事,得知趙人已經渡河西撤,自己先時撤守,距離較遠,進兵阻攔不及。如今盡得河濟十城。
嬴政笑道︰「得了十城,卻是沒了庶民百姓,只是空地而已,用處可不大。日後還需記得,得地還要得其人,才能越戰越強。」
「既然那里都空了,想必趙國也沒了渡河再取的意思,留下少量軍兵駐守就是了,諸軍全部調回鄴城听用。」
「著東郡、三川兩郡,協助招募他國流民,入住河濟為民,官給其地耕種。」
「將士有功,願自往河濟居住者,按其功爵,三倍賞其土地田宅。」
「三川、東郡兩地新入軍之丁壯,悉數歸家耕種,其余兩郡之軍,留五萬給王賁,會合韓魏兩軍,北上佯攻趙之漳水一線。再選拔六萬精銳,隨羌廆北上,其余也放歸本郡。」
「蒙恬所帶上黨之軍,全部調回上黨,合當地之軍,可有十六萬,悉數由羌廆統之,東下井陘攻趙。」
想起燕國的燕軍,不由想起那個不知暗中給自己搗了多少次亂的太子丹,嬴政心里一陣的火大。不過現在是收拾趙國為主,燕丹哪頭,還不是算賬的時候,遂道︰「長史李斯,出使燕國,告之燕王和燕丹,秦燕親和多年,秦燕之間,又無國土之爭,寡人不願意兩國生隙,願請燕與秦合力攻趙,將來共分趙土,秦燕永和盟好。」
「如果此時還要助趙,與我大秦相抗,則一旦趙國敗亡,區區弱燕又如何自處,請燕丹細思之。免得將來我大軍北上,那時後悔莫及,尚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