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騎劍仙 第288章︰大理果斷(中)]

作者 ︰ 白無心

「也罷,此事日後再說。眼下,該是結束這場大局之時了。」

周繼君淡淡一笑,促狹地看向月羅剎三人,卻見他們臉上都浮起疑惑之色。

「這局莫非還未了解?八個通天已命送豫州,皇室失去靠山,實力大損。怎麼,莫非這不是君兄最終想要的嗎。」虛柯思索片刻,問向周繼君。

「虛兄所言只是其中之一,我最想要的還在這六名通天身上,而且,他們還未完全死透呢。」

周繼君揮袍,切開一名通天強者的胸膛,躲在其中的心神見勢不妙,哀鳴著就要飛離,卻被周繼君釋放道力卷入手中。饒是肉身已死,可通天境界的心神豈是平常,它猛地一震,欲要掏出周繼君的手心。巨力傳來,周繼君連退數步,方才施展全力將心神壓制住。

「小君君,莫非你想」陡然間似乎想到了什麼,月羅剎遲疑地看向周繼君。

「九年之期,只剩區區四年了。」

聞言,月羅剎和沙摩尼臉色微變,而那個始終站在不遠處的老者肩膀微顫,怔怔地望向月羅剎。

「四年呵,短短四年內必須突破到通天,光憑修煉卻是無比困難。」周繼君緊緊盯著手中不住掙扎的心神,良久開口道,「不過,眼下有了通天強者的心神,卻是多了一條捷徑,至于能不能領悟出,就要看機緣造化了。」

「吞噬心神中的通天道意嗎。」月羅剎幽幽一嘆,隨即搖著頭道,「通天心神所藏的道意太過繁多,吾等的心神與之相去太遠,定然無法完全吸收。」

「只要找出其中一道即可。」微微詫異地看了眼月羅剎,又轉向不遠處的法天強者,周繼君心頭了然,定是月羅剎沒有告訴他師父關于九年之期的事,否則愛徒心切的月修羅定會不惜全力助他掌握通天境界的道意。

頓了頓,周繼君開口道。

「想要突破通天境界,或許只要掌握其中的一條道意,那便是天地人合一。你們吸收心神道意時,就選擇這條道意探尋下去,定會有所收獲。」

說完,周繼君轉身望向月修羅,拱手道。

「月老可否為我們幾個護法?」

深深看了周繼君一眼,月修羅目光閃爍,點了點頭道。

「自然可以。」

說話間,月羅剎已揮手卷來一顆心神,而沙摩尼口喧佛號,看向一旁的虛柯。

「不如虛兄也吞噬一顆,你功法奇特,擅長吞噬吸收,定能得心應手。」

「不必了。」虛柯笑著搖了搖手,「我之功法自有達到通天境界的途徑,而且我亦沒有九年之期所迫,無需過急。」

回身看了眼虛柯,周繼君點了點頭,亦不勉強。他拉上月羅剎和沙摩尼,盤坐一圈,釋放出心念,開始吞噬心神中蘊藏的天地人合一的道意。

余光飄向月羅剎,虛柯臉色漸漸變冷。周繼君三人都將注意力全部放在大局與通天強者的心神上,未曾注意其他,可他卻一直在觀察這個心思難測的法天強者。隱隱約約間,虛柯感覺到幾分不同尋常的古怪,可卻又難以道明。

瑩白透紫的心念將那顆掙扎著的心神吞沒,周繼君咬緊牙關,忍住心神沖擊的劇痛,慢慢將它吞噬、融合。腦中嗡地一聲,周繼君渾身劇顫,撕心裂肺的痛楚將他淹沒。漸漸的,周繼君睜開眼,透過心念,那一幅幅畫面如流水般浮現在眼前,卻是這名通天強者的生平記憶。

「天地人合一,在他突破到通天境界的修行之路上,又是如何做到的。」

山海秘境,三仙島弟子,劉吾元。少年時雖不出眾,卻在七十歲那年,機緣巧合誤食妖獸道丹,從此修為突飛猛進

彈指剎那,短暫而又漫長。周繼君邁入劉吾元的記憶長河,追隨著他的修行之路。初入地境,地境巔峰,人尊下品,人尊中品,人尊上品二百余年的漫漫修行路上,有機緣,有磨難,有歡樂,亦有傷慟,然而更多的卻是孜孜不倦的修煉。

「每個站在千萬生靈之上的存在,都絕非偶然呵。機緣要有,勤奮亦要有,光靠一時好運終究只會曇花一現,卻須死死抓住那線機遇,逆流而上,不斷奮進。」

回溯劉吾元的修煉史,兩相應證,周繼君也是受益匪淺,那絲玄而又玄的明悟如浮光掠影般閃過,雖無法盡掌其中奧義,卻讓他的道心愈堅固。

終于,周繼君循著劉吾元的修行之路,來到了他突破通天境界的那一夜。天地昏暗,山海之地波濤翻滾,彎彎的月牙從千山萬島盡頭升起,剎那間,夜如白晝。滿臉肅穆的劉吾元站在三仙島外的礁石上,在他身後,長老們率領上千弟子期待無比地望著三仙島的奇葩。天上群星閃爍,陡然間,四面八方,無數道奇異紛雜的靈氣涌向劉吾元,順著他的周天經絡流轉于體內,漸漸的,那些天地精氣匯聚成一股,融合、煉化也不知過了多久,那第一股先天精氣從他道府中生出,流轉了數個周天。

「先天精氣?」周繼君微微錯愕,隨後了然,天下間未到人尊便能凝練出先天精氣的人物屈指可數,周繼君之所以能在地境時候便煉化先天精氣,蓋是因為他擁有奇異的先天藏象。

「莫非這先天精氣是突破到通天境界的關鍵?」

周繼君心頭微動,死死盯著劉吾元,只見他長袍隨風飛舞,眼中射出如蛇般的半尺精光,天上烏雲翻滾,隱約有電閃雷鳴之象。然而,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天地坍塌,山海傾垮,一只大手從烏雲中探出,將劉吾元的修行記憶轟散,隨後掀起狂風,將周繼君卷入心神中即將崩塌的山海世界中。原本周繼君是透過心念而視,宛若台下看戲,可此時卻似身陷入戲里,完完全全地置身空寂繚亂的山海秘境中,詭異無比。

山海秘境中,那山已不似山,碎成一塊塊,飛舞在半空,而島嶼也不再深插海底,卻如大船般隨著海風漂泊。電閃雷鳴轟響不絕,狂風暴雨擊打在銀男子頰邊,脊背涌上密密麻麻的寒意,周繼君心頭一凜,猛地回身望去。半空中,從那些若大若小的山石間,飛來一道綠影。

「羅剎?」待那人到近前,周繼君才看清,來人雖也是青斗笠綠簑衣,然而卻已老態龍鐘。

心中涌起淡淡的古怪,然後老人是月羅剎的師父,周繼君也不疑有他,執晚輩之禮朝月修羅拱手道。

「原來是月老,不知月老為何」

周繼君話未說完,心頭忽地生出警覺,宛若被毒蛇盯上,卻是往日面對生平大敵時才會有的感覺。透過寬大的斗笠,在那片陰霾之下,周繼君看到了一縷泛著幽光的殺意。狂風暴雨,疾驟傾盆,那道殺意陡然暴漲,下一刻,就在周繼君心呼不好時,法天境界的絕世強者已出現在他面前,伸出蒼老的手,握住脖頸,將全身上下無法動彈的周繼君高高舉起。

「平天門下的賊子,你為何會出現在七州」

聞言,周繼君通紅的臉上浮起驚疑,轉瞬明悟,卻是回憶起了月影宗一脈和平天結下的仇怨,若非平天君聖一怒為紅顏,將月影宗門驅逐出四大部洲,並重創那名宗主,這個當年嘯傲穹宇的神秘宗門也不會顛沛流離,淪落至此。

「月老誤會了,請听在下一言」周繼君胸口不住起伏,艱難地從喉嚨口擠出話來。

「哼,這天上地下,也只有平天一直在研究先天藏象的修煉之法。我在七州這麼些年,早已將各方勢力模得一清二楚,落雲山天機府乃是平天留下的一脈,你君公子從雲州來,又身懷先天藏象,你敢說你不是平天的傳人?」

眼泛綠光的老人指尖力,死扣著周繼君的脖頸,卻讓他再無法說出半句話來辯解。

「不僅是天機府,就連這移山的嘯天山,覆海的覆海宮你都去過哼,你還不承認?你身為平天一脈,怎會不知道我月影宗之事,你故意接近羅剎,又是再打什麼主意?」

周繼君死死盯著月修羅,掙扎著,卻無法說出半句話,心中憋屈無比。

「依我原來的性子,你早就是個死人了。可羅剎認你為兄弟,我若殺你了,他定會恨我。如此,我便取出你的記憶,讓羅剎看看,他無比信任的兄弟到底是個什麼人,到那時再由他親手了結你,放下一切世間人情,重拾我月影宗功法」

聞言,周繼君終于色變,每個人的記憶都是最隱秘的珍藏,內中許多都是獨屬于自己,曾經的美好與流殤的黑暗,非是不能與他人分享,卻是有些東西一旦分享,必將褪色。

枯老的手松開,周繼君摔落在地,他揉著脹痛的脖頸,就欲開口。然而,勢大如天河奔騰的心神之力轉眼間將周繼君的心念淹沒,花開花落,塵埃往事一層層地暴露在月修羅眼前。

「不」

周繼君嘶吼著,可在法天之威下,通天若螻蟻,人尊更是卑賤如毛草,絲毫沒有半點抵抗之力。

眼底溢出恨意,周繼君抿著嘴,臉色白。往昔的故事再度回蕩在眼前,灰蒙蒙一片,此時的回憶卻和回溯修煉之路截然不同,仿佛被一個人強行闖入自己家中,逼迫著自己和他一起,將珍藏的美好和蕪雜一起窺探殆盡。月修羅臉色陰晴不定,漸漸的,嘴角泛起澀澀的苦笑。在周繼君的記憶中,他和平天唯一的聯系只存在天機府中,在那之後,他所做的一切都有意無意地在打亂平天君聖所布的棋局。嘔心瀝血,不辭艱辛,逆天而上,只為心中那個令月修羅都為之震撼的願望。

腳踩天宮,獵下諸天仙神佛魔。

在每個修行者心底深處,或者修行之初,又何嘗沒有過這個夢想,然而大多都被歲月淘盡光澤,沒入塵埃。

回憶流淌到半年多前的豫東,那個千寧臣隕落的夜晚,月羅剎哭得像個淚人,在他旁邊,銀男子只是靜靜地開口說,你師父從沒怪罪過你,他很想你,回去

記憶崩塌,前塵往事隨風散去,搖晃的山海秘境也恢復了平靜。周繼君收回心念,冷著臉望向對面那個看不清面龐的老者。

「卻是我搞錯了,年紀大了,卻也越來越多疑了。」

海風呼嘯,卷起月修枯的白,斗笠下的層層陰霾中,老者澀澀一笑,望向周繼君。

「你放心,你的記憶只會獨屬于你一人。」

恨、恨、恨又豈是單單一個恨字能道盡的。

然而,眼前的老人卻是他兄弟的師父,抱著一顆愛子之心如此為之。周繼君緊咬雙唇,強忍住心頭的怒意,屈辱、怨恨以及猶豫不絕糾纏在一起,就在他心情無比煩悶時,眼前血光閃過,周繼君瞳孔微縮,只見月修羅揮指將他的心神斬成兩截,口吐鮮血,臉色刷地變得慘白如紙。

「我已將存著你記憶的那部分心神斬碎,看在羅剎的份上,你就」

月修羅張了張口,良久,艱難地吐出五個字。

「原諒老夫。」

法天境界的強者何等尊傲,月修羅更是眼下七州之地的至強者,讓他向一個修為實力有如天壤之別的青年道歉,卻是難比登天。若非眼前的青年是他愛徒的兄弟,即便月修羅心懷愧疚,也絕不會如此。

不再去看周繼君,月修羅舉起酒袋,灌向喉嚨,不多時,酒已盡,對面傳來冷冷的話音。

「好。」

為了月羅剎,又有什麼放不下的,男兒一世,又能有幾個同甘共苦的兄弟相伴。

周繼君打量著面前喝著悶酒的老者,深吸口氣,將心頭的不快吹散。他轉身望向山河破碎的千山萬島,嘴角浮起苦意,被月修羅這一打斷,恐怕再無法將之前的悟道進行下去了。

「你說的那個神秘人,其實我知道。」

良久,月修羅望向周繼君,開口道。

「嗯?」周繼君一愣,心思飛動,「那他如今在何處?」

「那個人早已離開七州,前往四大部洲了。」

周繼君微微驚訝,他深深地看了眼月修羅,愈覺得高深莫測,不單是因為修為達到法天,更是因他對這七州底細的熟悉。能輕而易舉地說出天機府、嘯天山的由來,而那個能瞞過屠龍、偷龍轉鳳的神秘人,也盡在他的掌握中。

似乎覺察到周繼君的心思,月修羅淡淡地開口道。

「我月影宗門淪落到今日地步,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太狂妄,不把天下英豪放在眼底。自我做了宗主後,行事卻是宗門歷史上最低調的一個,平日顯露出的修為也只是通天下品而已,隱瞞過山海修士,甚至那個已經離去的七州神君屠龍。」

「原來你早知道了。」

周繼君長吸口氣,心中僥幸。月修羅隱瞞實力,游走天下亦不會被強若屠龍者察覺,躲藏在暗中,將七州一切都收入眼底,若他是自己的敵人,不談法天的修為,便是這分心計就能將周繼君的大局摧毀。

「敢問月老,這七州還有多少像你一般實力的強者。那個神秘人布下大局,為的就是要山海秘境掌控七州,為何他又會離去?」

「別急,年輕人,一個一個說。」

月修羅淡淡一笑,眼前青年是月羅剎的好友,俗話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那年月羅剎離開山海秘境後,月修羅又何嘗不擔心他依仗著一身本事游手好閑,不務正業。可眼前的青年卻是他數百年來僅見的才俊之士,不談修為,便是他在弱冠之年就能闖下如此大的事業,布局獵七州,連平天、移山這些力能傾天的人物也敢對抗,讓月修羅也贊嘆不已。月羅剎跟在他身邊,定也受益匪淺,不會在修行之路上沉淪下去,自己離開後,也不用再擔心了。

只可惜,適才太心急,險些鑄成大錯。

「邊喝邊聊。」

此時月修羅已完全放下了法天強者的架子,他從懷中掏出酒袋扔給周繼君,月影宗門功法千變萬化,似乎永遠不會缺少什麼。

周繼君淡淡一笑,接過酒袋,烈酒滾入肚中,少許,那僅剩的幾分惱恨也隨著酒意蕩然無存。

「原先在這七州之地,法天境界的強者共有五六人。我和屠龍以及那個神秘人,都是法天上品,其余的皆是山海秘境的修士,他們剛踏入法天境界,便迫不及待地離開七州,前往四大部洲或者天宮,亦或是其余存在大勢力的大州。踏足法天,在這天地間,也算是高手了,便同當年七州的武侯一樣。天地間各大勢力皆會向他們出邀請,待遇優厚,這七州實在是太小太小,又如何能困住他們。」

「這麼說來,如今七州之地最強者只是通天?」周繼君開口問道。

「或許是,或許不是。」月修羅神秘的一笑,他深深看了眼周繼君,「因為,我所知道的山海秘境通天修士,皆死在你君公子的殺局中了。」

聞言,周繼君心頭一震,臉上泛起濃濃的喜色。

假死半年,布下驚天大局,追根到底卻是想將那些能威脅到他的通天高手滅殺,如此天馬行空匪夷所思的殺局,在這七州之地,也只有他周繼君才能做到。

「當然了,在山海秘境還有一個通天境界的高手,那只老饕餮,不過他注定無法走出山海秘境,除非山海坍塌。」月修羅頷看向周繼君,輕笑一聲道,「你亦要小心,七州雖小,但也經歷了上古大戰,難說還有什麼隱世的通天強者,是我所不知道的。不過,豫州一役後,皇室再無靠山。」

繼君收斂形色,心中對月修羅的欽佩又多了幾分,能修煉到法天境界果真不同尋常,自己的心思布局似乎都瞞不過他的眼楮。

「接下來,該輪到那個神秘人了,他的故事牽扯甚多,你還想听嗎。」

「月老請說。此人雖離開七州,可他畢竟曾布局七州,還是不得不防。」詭道心思運轉,周繼君似乎隱隱猜測到了那人是誰,卻又似隔著一層紗簾,難以道明。

「好謹慎的年輕人,不過若是野心沒有謹慎約束,終將還是無法成大器。」月修羅滿意地點了點頭,目光飄向遠方,醞釀著,緩緩開口道。

「故事要追溯到煜殤帝年間,距今已有四五百年,那時候也是天下動亂,但遠沒有如今這般諸侯割據,皇室還是能掌控局面。亂世出英豪,山海秘境修士踏足七州,七州各大門派的弟子也有杰出者名動天下,然而在紛亂的世間,風華最盛的卻是兩個名不見經傳的人物,就如同你一般,突兀地出現在七州之地,攪動風雲。」

他們成名也在天下第一武道大會上,他們是好友,又被同分于一擂台同一場。接下來生的一切震驚天下。他們兩人獨戰擂台,橫掃全場,然而,在監場官的催促下,他們並沒下擂,背靠背站在擂台上,對台下上千武者說,這個擂台屬于他們。

那一年的武道大會絕對是有史以來最讓人難忘的,甚至過五年前你們那一次。他們背靠背站在擂台上,一場一場地戰斗,不眠不歇。兩天兩夜後,被安排在這個擂台上的倒霉武者盡皆被淘汰,只剩下他們兩人,卻應他們之前的話,這個擂台只屬于他們。

再無人敢登擂,便連身為擂主的御殿武者也膽怯了,被兩人的殺意懾服,不戰而降。

此事驚動了煜殤帝,兩輪過後,興奮無比的帝王就迫不及待地宣他們入宮,欲要破格提拔為御殿武者。

然而,在大殿之上,並肩作戰的好友卻產生了分歧,其中一人拂袖離去,剩下的那人成為御殿武者,從此以後為皇室效命。

「你可知留下的那人是誰?」抿了口酒,月修羅看向周繼君。

沉吟半晌,周繼君抬起頭來,目光飄忽不定,良久吐出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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