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騎劍仙 第299章︰驚雷暴響(中)

作者 ︰ 白無心

「本大王省得。」

周繼君淡淡一笑,拉起左顧右盼張望個不停的金甲大王,向積雷宮中走去。

方入宮殿,周繼君面色一凝,就覺上百道目光從四面八方射來,如針刺般掃過周繼君兩人,見著周繼君只是通天境界,頓時失去了興致,紛紛轉向有些得意的金甲大王。

「銀兄,這邊來。」

東邊末席的一名妖王朝著周繼君低喚道,他身形瘦長,雙目中精光閃爍,雙臂垂于胸前,微微一動,就會如浮光掠影般幻化出無數只手臂,卻是一只修煉了八百多年的飛天蜈蚣所化,名號天吳大王。

周繼君也不多言,拉上以為自己出了風頭正在得意的金甲大王走入席間,他們三人本是老相識,數日不見,又坐于這殿尾末席,自然不會放過這攀談聯絡感情的機會。

「天吳兄,這宴會的氣氛似乎有些不對。」

八卦完另幾個相熟的妖王後,周繼君打量著四周面色皆有些不自然的妖王,輕聲問道。

「銀兄果然心思細膩,不像老金那個渾人。」

天吳大王抄起案上的果棗扔進口中,揶揄地看了眼金甲大王,爾後淡淡地開口道。

「我听積雷山相熟的妖怪說,這次百王大宴亂天大王原本只請了東勝群妖,以及十來個不是很有名的別處妖王,也只是意思下,告訴這天下人他亂天的支持者四大部洲都有。孰料這消息傳得飛快,許多其它部洲有名的妖王都不請自來,還帶著大批手下。」

天吳大王冷冷一笑,眼中精光乍閃。

「這一下可有的鬧了。」

「確實,若他亂天最終落得為他人做嫁衣的下場,那他東勝群妖之的寶座可要保不住了。」

無論周繼君,還是天吳、金甲都是妖王中墊底的那類,來此大宴不過是走個過場,從來沒想過要覬覦那妖帝之位,此時看場熱鬧消遣下,也算正中他們下懷。

積雷宮大宴分為東西兩席,東邊自然是東勝妖王,西邊則是這次大宴請來的別處妖王,原本只設來三十來席,可隨著那些不請自來的大妖王帶著手下妖王進入席間,這席位也不斷加長,不多時就已和東席差不多長短。「啪」

純金的酒盅摔落在地,酒水傾灑,酒盅碎裂的刺耳聲回蕩在積雷宮中,在座大小妖王同時安靜下來,目光射向坐于西席前端的那名妖王。

「這亂天大王好不曉事,召開百王大宴,又擺上老大的架子,半天不露面,卻讓我們好等。」

那妖王穿著一身血紅的披風,說話間鼻里有火息噴出,周圍的空氣中隱約泛起幾朵火花。

「火風大王勿急,人家可是日後的妖帝,就算架子再大點又何妨。」

冷笑聲從座傳來,卻是身形肥碩,隱隱為西席妖王之的白象大王揶揄地說道。

他把玩著純金打造的酒盅,面色平靜,從容不迫,就仿佛在自己的洞府中,好整以暇地喝酒吃肉。咀嚼聲傳遍安靜的積雷行宮,大小妖王目光掠過,只有少數幾個氣息深厚者停留片刻,其他妖王都飛快地移開目光,心頭沒來由地「砰砰」直跳。

咀嚼聲陡然凝滯,白象大王嘴角劃開一道陰霾,周繼君猛地回頭,就見大殿之末不知何時又多了個人。

穿著黑色大氅的中年男子緩步走進大殿,他面容威嚴肅穆,眉毛連成一線,那雙眸子深邃宛若無底洞,只看一眼往往就會讓人深陷無法自拔。

他邁開腳步向大殿之的主座走去,手上提著的頭顱鮮血未干,觸目驚心的血漬從殿尾直拖到殿,看得殿內眾妖王臉色微變。

「亂天嗎」

積雷行宮,方圓三百余丈,周遭牆壁上繪滿精致而繁復的圖案,卻是濃雲霧靄翻滾而起,內中蘊著紫雷閃電,雷亟之處非是人世凡間,而是指向九天之上那座高大的宮殿。雲霧間硝煙滾滾,將士們廝殺在天河上下,寸土必爭。每一名仙神隕落都有會被紫雷劈中尸身,宮殿內的牆壁上共一百零八名仙神身死當場,雷電從天而降,猙獰可怖,雖是圖畫,可卻有種讓人身臨其境之感,數萬年前那場廝殺慘烈的征戰早已被歷史埋入塵埃,可只要看一眼殿頂積滿雲間的雷電,心中難免升起幾分恐慌。

深吸口氣,壓住心念,周繼君收回目光轉望向立于主座前的男子。兩年前周繼君攜著十顆頭顱前來投奔妖王大山,也曾遙遙看過亂天妖王一眼,卻只是背影而已。像周繼君這般只有通天境界的小妖王,連亂天手下的將領都不如,除非有天大的要事,否則極難見到亂天妖王。妖精雖不像人類那樣謹遵禮法,可其中亦有秩序,弱肉強食乃天地自然之法,在哪都不會變。

「倒有幾分平天的氣度。」

周繼君上下打量著魁梧雄壯的男子,下意識地喃喃道,就在這時,他只覺全身上下陡然一寒,那道如炬的目光有意無意地飄向自己。玄天境界的強者就算放在萬年前的大戰中也算一號人物,和周繼君相比一個天一個地,只是目光就讓周繼君心底狂跳,背部冷汗連連,如坐針氈。

相隔百來丈的蚊吶之聲也能听見?玄天境界就這麼強悍糟糕,適才那話中可推敲之處甚多,我一個區區小妖王又怎麼會認識平天,語氣還如此熟稔,他亂天妖王若是就此生疑可就不妙了。

周繼君心意不住變幻著,出乎他意料之外,那道目光只停留了片刻就移向別處。抬頭,周繼君小心翼翼地打量著滿臉淡然之色的亂天妖王,就見他不再多看自己一眼,仿佛絲毫沒將周繼君適才的失言放在心上,只是一一掃過各路妖王,表情沉凝。

倒是我多想了,區區通天上品的小妖王又怎麼會入得了他法眼。

周繼君輕轉著酒盅,深吸口氣,抬手將美酒灌入口中。

「讓諸位久等了,亂天自罰一杯。」

豪邁的話語回蕩在積雷宮中,雖是在道歉,可卻沒有半點歉意,東洲眾妖王听著也不以為忤,反倒覺得理當如此。

「喝一杯酒就算道歉了?若真能這樣,我將尊夫人玩了,然後再喝上十壇酒給你賠禮道歉,如何?亂天大王。」

冷笑聲傳出,開口說話的還是之前摔杯泄憤的火風妖王,西席一眾妖王紛紛大笑起哄。

那只即將到嘴邊的酒盅陡然凝住,亂天妖王面色平靜,徐徐放下酒盅,淡淡地望向肆意大笑的火風妖王,爾後目光移向端坐西邊席的白胖男子。

「亂天兄今日所為確實有欠考慮。」

白象大王抬起頭,絲毫不讓地迎向亂天妖王的目光,輕笑著道。

「你舉行百王大會召集天下妖王共商推舉新妖帝之事,這本是好事,可你卻讓大伙等你這麼久,就算你是這積雷宮暫主,也不該如此自抬身價,把我們晾了這麼久,心都快涼了。」

話音落下,西邊群王罵罵咧咧鬧個不停,而東洲妖王雖然絕大多數是亂天妖王的擁護者,可此事確實理虧,此時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話到嘴邊卻又不知如何開口反駁。

深深看了眼神色不變的白象妖王,穿著黑氅的男子緩緩舉起手臂,一股不怒而威的氣息蔓延開來,仿佛洪水猛獸席卷過大殿,西席眾妖王無一人再敢開口說話。

「蒙眾位看得起我亂天,今日百王齊聚,該來的不該來的都到了。亂天以為只用這些山珍海味款待眾位,實在太過寒酸,左思右想,便只身下山前往北邊修士大軍中,摘得天劍宗長老的藏象,獻予諸位。」

殿內鴉雀無聲,流風回轉,眾妖王齊齊望向亂天身前的幾案上,那只蒼老的頭顱被枯遮掩住雙眸,清風拂過,眸中那尚未完全消褪的精光卻讓眾妖王心底寒。

「天劍宗掌法長老,名號無劍上人。死在他手下的通天境妖王數十名,法天境妖王六名,卻是東洲聯盟里赫赫有名的玄天境強者。今日亂天取他頭顱祭于當年統領群妖反抗暴*的平天君聖大人,而他的藏象則留給諸位。」

冷吸聲傳出,東西兩邊妖王怔怔地望向平天手中那只流光四溢的飽滿藏象,口水聲紛紛響起,此時西面絕大多數妖王再看向亂天,眼中只剩下敬佩和感激。

這亂天妖王當真好手段,輕而易舉就將有些失控的局面扳倒回。

周繼君余光撒過四下滿臉貪婪之色的妖王,心中暗道,爾後目光飛向那只藏象,凝眉端摩起來。法天之上的修行者幾乎都擁有各自的藏象,而周繼君更是擁有上古時候才偶爾出現的先天藏象,可平日里他只能通過心念來觀察自己的藏象,今日卻是第一次見著藏象被人取出來的樣子。

五色光暈流轉在那只巴掌大的晶體上,濃厚的先天精氣和道力存被封于其中,卻仿佛有著生命般緩緩游動著。周繼君心頭一驚,細細看去,這才現有生命的非是先天精氣和道力,而是那只從下丹田剝離出的藏象。它蜷縮在亂天妖王手中,微微晃動著,仿佛在朝身旁的男子討饒,而內中的精氣道力也隨之搖晃著。

「玄天境界的藏象啊,只要分得一片,本大王突破法天境界再無難處了。」

身旁傳來天吳妖王微微顫的聲音,周繼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輕聲問道。

「天吳兄何出此言?」

「銀兄這都不知道?」

卻是另一邊的金甲妖王皺起眉頭朝周繼君看來,隨即哈哈一笑道。

「也是,銀兄兩年前才當上妖王,看來之前也沒食過藏象。」

食藏象?

周繼君神色一僵,眼中閃過難以置信。

「是啊,這藏象對于我等妖王來說可是大補。」

天吳妖王亦沒察覺到周繼君的異樣,他搖晃著手中的酒盅,灼熱的目光逡巡在晶瑩亮的藏象上,半晌才接著道。

「法天之上的強者,畢生修為都存于藏象之中,精氣、道力、修煉經驗若是吞食藏象,就算只能吸收煉化萬分之一,都可頂上你我百年之功。傳說此道還是當年威震八方的平天君聖創下的,嘖嘖,平天大人不愧是我妖王之祖,他開創吞食藏象的先河,澤福無數代妖王。」

「一個玄天境界的強者足以頂上百個法天巔峰的強者,他的藏象就算分成數百片,也夠我們煉化數日。」

模了模下巴上的胡須,天吳看向氣度如淵的亂天妖王,滿臉的崇敬。

「亂天大王能將這等好東西分給我等,他要做那妖帝,我天吳雖然實力低微,也願助他一臂之力。」

「正是,亂天大王本就是我東洲妖王之,他不做那妖帝,莫非還要讓給外人不成。」

看著那只藏象在亂天妖王手中顫抖,轉眼後被劈成上百片,飛散向席間眾人,周繼君心頭猛地一抽搐,瞳孔縮起,怔怔地盯著落到自己席案上的那片藏象,晶瑩剔透的碎片上還帶著血絲,內中還有精氣道力流過的印跡,分明就是人身上的血肉。

胃底早已是翻江倒海,周繼君深吸口氣,慘白著臉強壓下月復中反芻的感覺。他就這樣僵硬地坐著,呆了般看向那片藏象,一時間竟不知如何是好。身旁的天吳、金甲兩位妖王早就顧不上其他,抓起藏象碎片吞入口中,隨後閉目凝神,吸收煉化起來。咀嚼聲此起彼伏,積雷行宮內,一眾妖王迫不及待地吞食著藏象,或是像天吳、金甲般直接丟入口中,或是施展本命道法吸食著藏象內的精氣和道意,卻讓紋絲不動的周繼君暴露在那幾名玄天境界妖王的目光下。

感覺著那幾絲疑惑的目光,周繼君臉皮微微燙,深吸口氣,強壓住心底的恐慌。這藏象在周繼君眼中和人的血肉幾乎沒有任何區別,他混入妖王大山,雖也殺過不少東勝聯盟的修煉者,可從未像其他妖王那樣開膛破肚烹食,若人也吃同類,那和禽獸又有什麼兩樣。可眼下周繼君正處在進入四大部洲後最大的危機之中,幾名玄天境界的大妖王都滿月復狐疑盯著他,令天下妖王無不覬覦的藏象送到口邊卻不吃,那和不打自招又有什麼區別。

逃?

周繼君余光掃過那幾名玄天妖王,就見亂天眉頭微蹙似在思索什麼,而白象大王則冷笑連連,另外三名妖王眼中殺機已現。

自己只是通天巔峰,連法天都未到達,想要在這些虎視眈眈的玄天境界強者手中逃得性命談何容易。

嘴角的苦澀一閃而過,周繼君端起案上的酒盅,輕抿一口,臉上漸漸浮起凶殘之色。

我修君子三道,正、偽、惡,三道分立,卻都為本心,為了立足這東勝神州,我卻只能一惡到底了。

漫不經心地將剩余的酒水傾灑在那片藏象上,周繼君目光,猛地抓起藏象就要向口中塞去。那絲血漬飄入眸中,周繼君月復底又開始翻騰起來,嘔吐的感覺傳來,抓著藏象的那只手停滯在嘴邊三寸處。強絕的殺氣卷來,那幾名玄天境界妖王的氣息已將周繼君牢牢鎖定,只要他再露出半點遲疑之色,那下場不言而喻。

「美食當前,無酒怎行。」

悠悠的話語蕩開,周繼君眸中浮起一黑一白兩只漩渦,爾後猛地張口,蘊于藏象中的精氣道意宛若長虹般被周繼君吸入月復中。

「哼,原來是個附庸風雅的小妖。」

白象妖王陰惻惻的話音傳來,周繼君心頭一松,背後的衣衫卻已被汗水打濕。胃里一陣翻倒,周繼君收回那只抓爛幾案的手,學著周圍一眾妖王的模樣,凝神吐氣。

周繼君原本只是想裝裝樣子,孰料那股精氣道力被他吞入月復中後,竟順著體內大周天倒行流轉開來,不多時已被吸入藏象中。周繼君微微一怔,卻是陡然覺已有十分之一的道力被藏象煉化,不多時就融入自己原先的道力之中流轉于經絡大周天。周繼君已是通天巔峰的修為,吸收煉化那些道力後,只覺得精氣神漸漸上升,身體里充滿力量,比之前又強大了不少,運行周天時,經絡已膨脹到極致。周繼君九數先天精氣已然定格,藏象碎片中的精氣皆被散去,可玄天境界的道意卻被保留了下來,熔煉成一顆晶瑩的圓球,仿佛玻璃珠般被紫君握于手中。

「本尊,此乃玄天境界強者的修煉經驗,是否現在就將它煉化。」

「不急,先鞏固道力。之前道力就已飽和,現在又多出這麼多若不盡快突破到法天,一旦道力撐破經絡,形勢憂矣。」

嘴角浮起苦笑,周繼君將剩余的道意順著指尖悄悄流散出去,適才的感覺初時很是惡心,可到後來就仿佛吃了一頓山珍海味般,意猶未盡,只想再吃一頓。等等我怎能貪圖這等快感,殺人奪藏象,爾後食之,提高修為,這和禽獸又有什麼分別。

周繼君睜開雙眼,怔怔地望向案上失去光澤的藏象殘片,目光復雜無比。那顆玄天境界的道意珠子就在藏象中,周繼君吸食那些道力已違背他本意,可玄天境界的道意卻仿佛世間最香醇的美酒誘惑著周繼君,令他難以舍棄。若日後修煉到了法天巔峰,有了這顆玄天道意珠,將它煉化,對于周繼君的突破定然有事半功倍的效果。可是

等等。

周繼君眼中浮起一絲古怪,按照天吳的說法,這吸食藏象之法只有妖族能用,可自己為何也能吸食其中的道力道意對了,此道乃平天所創,如今的妖王奉平天為先帝,自然以為只有他們才能吸食藏象。這麼說來,在那個年代定有不少修煉者通過殺人奪藏象來提升修為,當初天機府中老師們也曾說過,若那些穹宇強者知道周繼君擁有先天藏象,定會不顧一切代價奪之。如此,吸食藏象也沒什麼大不了。

深吸口氣,周繼君將復雜的心意拋到腦後,臉色漸漸恢復平靜。

體內穹宇中,駕馭著紫風的玄道蛇人幽幽一嘆,苦惱地搖著頭。而守護下丹田的武道蛇人眼中則射出一團精光,氣息又強大了幾分,嘴角浮起狠辣的笑意。周繼君被貪念所誘,說服自己吸食藏象,卻讓惡君子道意又強大了幾分,此漲彼消,真君子道意隨之勢弱。

可周繼君此時正沉浸在吸食藏象的玄妙感覺中,一時間疏忽了君子道意的變化,對于如今的他來說,當其沖之事就是提升實力,立足這東勝神州,其余一切都可暫且放在一邊。

「或許吸食藏象也未嘗不可為一條修煉之道。」

周繼君眸中閃過復雜之色,目光掃過從入定中醒轉過來的妖王們,就見他們也和自己之前一般,臉上皆是滿足的快意。

「道主,此非正道,還望止住念頭。」

玄道蛇人焦急的話音傳出,回響在心念中。

「爾之道便為正道?」

武道蛇人冷喝一聲,惡狠狠地朝玄道蛇人望去。

「道主立下三道,分賜吾等,每道皆為道主行世法則,正、偽、惡只存道主一念間,殊途同歸,皆為君子之道,何來正道一說。」

卻是詭道蛇人不甘寂寞地開口道,它揮手卷起念海中的浪潮,陰陰一笑望向滿臉赤紅的玄道蛇人。

三道蛇人乃周繼君的道力化身,道力和道意相融後,卻已與周繼君的心意通達到極致。君子之正就是玄道,偽就是詭道,惡就是武道,此時武道蛇人和詭道蛇人聯手將玄道蛇人壓于下風,周繼君的心意也漸漸偏離原先的方向。

「不用多言了,我自有分寸。」

周繼君收回心念,淡淡說道。

「我化身妖王,不惡難以隱匿身份,君子三道本為一體,爾等無需爭執。」

幽幽的嘆息聲傳來,玄道蛇人不再多言,它離開紫風,坐回中丹田,盤膝打坐,默默修煉起它的真君子之道。

奇異的氣息從身旁傳來,周繼君轉目看去,微微錯愕,就見天吳妖王口吐白氣,氣凝如虹,臉上氤氳著朝陽般的火紅,精氣神俱在巔峰,轉眼後已突破到通天巔峰,正在向那法天境界沖去。而在偌大的積雷宮中,如天吳妖王者亦有不少,他們皆早已到達各自境界突破的邊緣,得食藏象後,吸收煉化道力,紛紛沖破玄關,修為突飛猛進。

一時間,大殿內妖氣沖天,各色各樣的氣息飛升出積雷宮,盤踞于山巔凝成龐大的妖雲,卻有傾盡東勝神洲之勢。

若非自己先天精氣被地火灼燒得陽剛無比,或許也能借此突破法天。

眸底閃過一絲憾色,周繼君心中暗道。

又過了三柱香時間,妖王們紛紛收斂氣息,有些滿臉欣喜,有些則微微失落,然而憑借玄天境界強者的藏象,妖王們的實力明顯提升了許多。短短半個時辰不到的功夫,就有八名妖王從通天境界突破到法天,其中亦包括天吳妖王,在座眾妖王里,受益最少的恐怕就只有周繼君了。

輕咳聲從殿傳來,周繼君抬頭望去,卻見亂天妖王不知何時已坐在了大殿上的那個寶座上,他掃過眾妖王,緩緩開口道。

「諸位可滿意?」

東勝神州的妖王自然紛紛起身,朝著亂天施禮以表感激之情,而西席的妖王們猶豫片刻,也起身向亂天拱手致謝。

「多謝大王賜藏象,日後火風能成就玄天境界,離不開大王今日之恩。」

血紅的披風揚起,火風妖王起身朝著端坐殿的男子遙遙一拜,可隨後語氣陡然一轉。

「不過,大王以為單憑這點恩惠就能登上妖帝之位,卻是太小覷吾等了。妖帝者,必須是天下妖王至強者,實力不濟,又如何服眾。」

話音落下,東勝一眾妖王怒目而視向火風,西席的妖王們則紛紛點頭,大殿內仿佛揭了鍋般沸騰起來,兩方妖王相互爭執呵斥,不多時已經面紅耳赤,似乎轉眼間就要大打出手。

周繼君坐在席間末端,饒有興致地看著殿內群妖亂舞的場景,一旁金甲大王早已坐不住了,和另外一些激憤的妖王般,也跳上席案,抄起酒肉就像對面砸去。

尋常妖類本是禽獸所化,不知禮教,就算修為再高,可也始終保持著天生的野性,終難成大事。

嘴角劃過一絲譏諷,周繼君目光游離在大殿中,不知覺地落到亂天妖王身上,就見他淡漠地看著殿內亂哄哄的場面,隨後竟和周繼君一般,眸底閃過嘲諷的笑意。

周繼君微微一愣,就在這瞬間,亂天妖王猛地扭頭,冰冷的目光射來,將周繼君淹沒。

天地塌陷,再看不見听不清任何,周繼君陷入黑暗無際的虛空,仿佛牢籠般把他囚禁于遙遠的深淵中,孤獨無緣,千年萬年也只有自己一人。剎那後卻好似度過了漫長的歲月,周繼君五官恢復靈覺,重新回到積雷宮中。

殿內紛爭依舊激烈,那道駭人的目光早已移開,可周繼君心底仍舊被寒意籠罩,那一瞬間被玄天境界強者充滿殺意的目光淹沒,再久點,周繼君的心念恐怕就要迷失在那處空茫蒼涼的廢墟之地中。

玄天一千個我也不是他的對手。

平復心意,周繼君正襟危坐,愈謹慎了起來。

「火風大王,莫非你想當這妖帝不成。」

良久,亂天妖王終于終于開口。

殿內的爭吵聲漸漸安靜,東西一眾妖王都紛紛望向火風,就見這眼中似能噴出火焰的妖王冷笑一聲道。

「大王多疑了,火風何德何能,怎敢與大王爭奪帝位,不過我四大部洲妖王成百上千,玄天境界者並非你亂天一個,說不準這大殿之中就有比你厲害的妖王。」

「或許。」

亂天妖王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氣機卻將火風妖王牢牢鎖定,火風妖王面容一僵,壓低目光望向亂天。

「你要做什麼。」

「火風大王,之前你出言相辱內人,現在又出言挑撥。既然你懷疑本王問鼎天下妖王的實力,不如你就出手來試一試。」

「哈哈哈」

火風妖王仰天大笑,他顫抖著肩膀望向亂天,揶揄地說道。

「想不到大王還是個恃強凌弱之輩,你乃玄天境界,我卻才只有法天你若想殺我就光明正大的說出來,不要做這等小人之舉。」

「是啊,你火風如此胡攪蠻纏,本大王的確動了殺心。只出一手,身形不動,只一招,若一招內無法殺你,這妖帝我亂天不做也罷。」

話音落下,大殿內鴉雀無聲,包括白象妖王在內,所有人都難以置信地望向亂天。火風妖王是四大部洲赫赫有名的法天巔峰強者,離玄天只有一線,除非亂天是玄天上品的強者,否則想在如此約束自己的情況下一招內擊殺火風卻是痴心夢想。無數年過去,四大部洲雖然強者輩出,可能修煉到玄天境界的頂多百人,突破到中品的更少,而玄天上品更是聞所未聞。

深深看了眼亂天妖王,火風臉上浮起羞惱之色,赤焰流轉從他寬大的披風下溢出,升騰于半空漸漸凝聚成一柄大戟。

「是火焰戟。」

「那可是傳說中的玄天神兵。」

「據說他火風大王就是在三千年前機緣巧合撿到了這上古大戰時候流落的法寶,這才有了今日的成就。」

大殿內,妖王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復雜地望向那柄火焰奔騰似要將積雷宮燃燒成灰燼的大戟。

「玄天境界的法寶在手,只要能揮出六成威力,這火風妖王足以頂得上玄天下品的強者了,難怪他這麼有底氣。」

周繼君望向火焰戟,眼中浮起幾分艷羨,喃喃自語道,爾後望向一臉淡然的亂天妖王,眉頭微微皺起。

火風妖王的底氣來自玄天境的神兵,可他亂天又是何來如此信心,不移位,只出單手,一招殺之。

濃濃的疑惑飄上心頭,周繼君越看亂天越覺得古怪,他雖為東勝神州最大的妖王,可和周遭的妖王卻總有些格格不入,在他雙深邃的眸子下似乎隱藏著什麼秘密。

「亂天大王,你夸下海口,到時可別後悔。」

火焰戟劃破空氣,仿佛一座燃燒了千萬年的火山,直向亂天妖王飛去。

火風妖王一身修為高達法天巔峰,離玄天境界只差一線,吸收煉化完藏象殘片後,隱隱有不受天地約束之象。雄雄燃燒著的大戟飛行于半空,出刺耳的龍吟,戟尖猛地顫抖,轉眼後被猙獰可怖的龍取代。火龍擺尾,大殿內的氣溫炎熱無比,灼灼火風從殿外飄進,積雷宮中的妖王們無不神色大變。目光穿透殿頂,就見天色已變得赤紅如火,無數座火山出現在半空中,卻是從四大部洲各個角落飛來,下一刻就要砸向積雷宮。

積雷宮行雖是平天君聖施法所築,然而早在萬余年前,天兵天將一次次沖擊,已將宮外的禁制破去大半。光陰荏苒,時至今日這積雷行宮已和世間尋常宮殿沒什麼兩樣,除了更為雄壯高大外,唯一的用處就是讓東勝群妖憑吊萬年前那個誓要平天的英豪。

目光落到亂天妖王身上,周繼君和殿中其余大小妖王一般,初時的慌亂過後,已然平靜了下來,就算下一刻天頭上百座火山沖垮了積雷宮,可他們仍有十足的把握飛離。然而,這積雷宮是東勝妖王的信念所在,亦是亂天妖王實施他稱帝大計之地,若此時被火風妖王招來火焰山所毀,東洲妖王人心動蕩,而他亂天威名掃地,之前所有的準備將付之東流。

「火風妖王當真陰狠歹毒,他這一手卻是讓亂天進退兩難。若去救積雷宮,則需先擋下火風這一擊,那麼之前約定的一招之數就此破去,更何況他還不能移動身形。除非」

周繼君思量間,火山呼嘯而來,彈指剎那後距離積雷行宮不足百丈。東洲妖王們面色復雜地看向兩面夾擊下一動不動的亂天妖王,而外來妖王中已有不少飛出積雷行宮,在他們看來,亂天此役已敗,積雷宮也將被那個瘋子般的火風妖王所毀。

就在這時,雄壯的吼聲回蕩在積雷宮內外,宛若平地驚雷,所有人身形同時一滯。

「大膽賊子,爾敢毀吾妖族基業」

亂天妖王轟出一拳,不是對著撲面而來的火焰戟,也非朝著即將撞上宮殿的火焰山,而是朝向他的斜上方。

奇異的光華從指尖細縫中流淌出來,仿佛滴入油鍋的火苗般,瞬間蔓延開來,凡是修為未到玄天境界的妖王,皆被這明晃晃的白光刺雙目痛,只得閉眼。

耳邊隱約有梵音奏響,周繼君只听那火風妖王悶哼一聲,隨後他宛若上古凶獸般的強橫氣息陡然消失在大殿中。周繼君心頭一驚,忍痛睜開雙眼,就見瑩白的光華從那只拳頭上溢出,剎那間布滿宮殿各個角落,那只火焰戟倒飛出去,不受控制般插入火風妖王月復中,隨後在他體內爆炸開。而積雷行宮上空的火山也在瞬間凝滯,片刻後向四面八方倒飛出去,隨後一一變成齏粉消散一空。

只一招,周繼君尚未看清其中的奧妙,亂天妖王就擊殺了火風,化解危機。

西牛賀州,在方圓十余里的冰沼之地,矗立著一座巨大的山峰。

山巔凹陷若大盆,烈火熊熊燃燒,流炎熔漿從山頂流向山麓,然而無論山巔大火還是奔騰的岩漿都是瑩白色,空靈中攜著幾分妖冶。

「哦?只一招就殺死火風,這亂天妖王還真有些能耐。」

少年望向懸浮在身前的火盤,血紅色的長垂于腰間,他饒有興致地盯著火盤中偉岸的黑氅男子,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

「殿下,火焰戟居然也毀了,那亂天妖王的實力似乎比之前預計的還要高。」

山頂的宮殿中,紅少年端坐金鑾,文臣武將分列左右,都是一臉淡漠地望向圓盤中的景象。

「玄天上品,已能根據自己的道意創立法則,上古時候真正的道法其實就是指著道意法則,只不過如今四大部洲玄天上品的強者少之又少,而從前的老牌強者們都隱于穹宇各個角落養精蓄銳。這個年代,天上地下所謂的道法卻是指著那些尋常的法術,雕蟲小技而已。」

少年輕彈著陛座,眼中浮起耐人尋味的光彩。

「不過,他所創的這等道法太膚淺了,只能亂招式,亂不了人心,亂不了格局,卻只是小道罷了。」

「殿下,不如末將現在就去那東勝神州走一遭,殺了亂天妖王取而代之,將東洲妖王勢力抓在手中。」

一名背插雙翼的男子走出隊列,朝著少年拱手說道。

「不可。你們這些當初各大勢力的逆臣叛將要是露面了,定會引起各方注意,到時候我這手局可就前功盡棄了。」

少年冷冷一笑,緩緩開口道。

「我派火風去只是想試探下那亂天的實力罷了,那火焰戟也不過是我萬年前隨手煉制的火風死了也好,至少以後還能有個向妖王勢力出兵的藉口。」

冰冷的話語流轉在殿中,那些文臣武將無不心底寒,忌憚地看向輕描淡寫說出適才那番話的少年。他們都是數萬年前那場大戰中苟延殘喘逃得性命的存在,放在今時今日的四大部洲也算一流強者,然而誰都不敢去忤逆那個看起來才十六七歲的少年,更不敢心生反意。那場大戰中,他們皆因各種各樣的原因背叛了原先效忠的勢力,逃亡上千載後,方才被那少年一一收入麾下,這火焰宮已是他們最後的庇護之所,出了這宮殿,便是無窮無盡的追殺。

「听說你也快回來了。輪回百年,成就玄天上品,心意純粹,即將突破下一個境界了。」

少年目光射向天穹,臉色復雜變幻,口中喃喃自語道。

「有家世為何不用,偏偏要強出頭十七兄,若你可像我這般忍辱負重個萬余載,那大仇早就得報了。」

幽幽一嘆,少年嘴角劃過冷意,他輕輕彈指,火盤消散一空,隨後起身走下金鑾。

山呼海嘯般的朝拜聲中,少年站在宮門口,遙望向八千里山河,背對殿內眾臣,他的臉上浮起幾絲倦意。

毫無懸念的戰斗,亂天妖王身不移位,一手一招滅殺了火風妖王,舉座皆驚。

西席上的妖王們還未回過神來,就听另一邊東勝神州的妖王們已經開始歡呼了。

「陛下」

「陛下」

「陛下」

周繼君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其余幾個玄天境界的妖王,包括白象大王在內,都是一臉凝重。亂天妖王這一擊周繼君雖看不出半點門道,可看到那些頂尖妖王的臉色,也知這一招絕非小可,妖帝之位十有是亂天的了。就在這時,殿外傳來一陣哄鬧聲,卻是有人在外頭哭喊。

「外面似乎有人在喊冤呢,亂天兄不如招來問問。」

白象大王眼底閃過喜色,爾後裝模作樣一臉關切地開口道。

冷冷看了眼白象,亂天沉吟片刻,開口道。

「傳他上來。」

不多時,兩名妖將提著一個淚流滿面的小妖走上大殿,那小妖看著滿殿氣息強大的妖王先是一怔,隨後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頭如搗蒜般叩連連。

「各位大王,你們可要為我家大王做主啊」

「咦,這不是玉真兄新收的小妖嗎。莫非」

那小妖也是個眼尖的主兒,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朝著亂天妖王連連磕頭,扯開嗓門哀嚎著。

「小的是南瞻部洲人氏,本體是一只土豹,五百年前覓得仙緣,僥幸吃了一株三花草,這才生出靈智,後來又花費兩百年時間」

听著小妖絮絮叨叨只顧著講他「艱辛離奇」的修煉史,半天進沒入正題,殿內諸人無不眉頭大皺,亦是哭笑不得。

「夠了。」

亂天妖王深吸口氣,強忍住煩躁的心緒,冷聲喝道。

「你在我東勝神州投效了哪家妖王,他現在又如何了。」

寒意凜然的目光飄來,那豹妖心底打了個冷戰,眼中浮起恐慌之色,立馬收起他漫長的「傳奇故事」,忙不迭地叩頭道。

「大王可要為我家大王做主小的前不久來到東勝神州,蒙萬玉山玉真妖王賞識,被他收為巡山小妖。昨日小的走遠了,就在山腳下睡了小會。誰知道誰知道一覺起來,小的回轉洞府,卻現洞府已毀,我家大王和一眾兄弟皆被賊人害死了。」

話音落下,積雷宮中憤怒的吼叫聲此起彼伏,而天吳、金甲兩名搖王更是眼圈紅暴跳如雷。周繼君後退半步,心底已如翻江倒海亂成一團。昨夜他生怕玉真將他自己的出行告知洞內小妖,因此才狠下心腸殺人毀洞,不料居然還有個漏網之魚,萬一他知道昨夜玉真是去找周繼君,當場供出,周繼君百口也難辯。

雙目赤紅如血,臉上佯裝出哀慟之色,周繼君余光瞟向四周,心中已打定主意,一旦形勢不對,扭頭便逃,至于逃不逃得出,此時已不在他考慮之中。

「來人,去萬玉山檢查玉真大王的遺骸,看看他是被何等法寶功法所害。」

一名妖將駕起雲頭,朝萬玉山飛去,亂天妖王眉頭緊皺,目光掠向殿內一眾妖王,經過周繼君時停頓片刻,隨後移向它處。彈指剎那間的駐留,卻周繼君心頭狂跳不已,背上冷汗連珠,差點想要駕雲而逃。

「亂天兄,看來你這東勝神州也不太平。百王大宴期間,竟有妖王橫死,亂天兄,你可得多派些人手追查此事才行,萬一那凶手再出現,害死吾等手下,這百王大宴可就成笑話了。」

「不勞白象兄費心。」

看了眼滿臉掩飾不住幸災樂禍神色的白象遙望,亂天冷聲說道,眸中卻浮起怒意。他設宴招來天下妖王齊聚積雷宮,勢在成就妖帝,眼看一切皆已妥當,只等安排好的那幾位妖王舉薦自己就可名正言順地坐上妖王寶座,孰料竟出了這等事。東勝神州的妖王們雖然大多都自立一山,可都已亂天為,連自己地盤上的妖王都保護不了,又如何統帥天下群妖。不少外來的妖王都面色復雜地望向獨立殿的亂天,目光中帶著疑慮,卻讓亂天妖王怒意更盛。

「你家大王出事前可曾和你說過些什麼?比如有人將要來訪,或是他要去找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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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9章︰驚雷暴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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