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騎劍仙 第307章︰天機神跡(中)

作者 ︰ 白無心

第307章︰天機神跡(中)

再看了眼周繼君,女媧笑靨燦爛,裙袂翻飛,身形消失在宏偉卻幽寂的宮殿中。

「即便我成就聖人,也還是你的棋子。」

許久,周繼君喃喃自語道,眉宇被陰霾籠罩。

隨著修行境界的提升,周繼君愈發覺得自己的心性正潛移默化的改變著,玄天巔峰之下,萬物為螻蟻,那絲本來得自儒道的悲天憫人已漸漸消沒,真君子道意也有著名存實亡的跡象,卻是因為地位越高,對于不如自己的存在越不在乎。倘若真有成就聖人的那一天,無情無義,只懷天道,那將會是何等可怕的一件事。到那時,自己恐怕連碧華、羅剎、靈兒他們都會拋諸腦後

「這一天還是來了,和聖人對弈」

眉宇間的陰霾漸漸散去,周繼君看了眼光影變幻的壁畫,心中有些緊張,亦有些興奮。

「既然聖人的機緣在雲荒,女媧棋局落下,終究有人會成聖。此聖為棋子,誰能掌握,誰便能佔得大勢。」

不再多想,周繼君大步走出女媧宮,駕起雲頭,朝向天西方向飛去。周繼君身處大局漩渦中,非是玄天之間的對弈,也非是穹天,而是他和聖人間的落子布局。聖人之下,便是周繼君也淪為螻蟻,這一局的較量,卻是周繼君有生以來最為凶險的一次,便是再舍不得客家娘,也無法回頭,將她也牽扯進來。

羲國聖山,唯一的聖女宮中,蛇尾女子怔怔的看著窗外,小月復微微隆起。

山海輪回中,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周繼君還在天宮中和女媧虛與委蛇時,卻不知客家娘已懷上半年多的身孕。若周繼君能知道,或許會放下一切,不再去管什麼聖人之局,然而冥冥之中,已然注定他無法月兌身。

聖人之局,即使你能勘破,能辨識,可一旦踏入半步,便再無法避免淪為棋子的命運。

天西之地,重重高天之上,矗立著數不清的城池,也就是山海世界子民口中的天界。

周繼君踩著雲座,遙遙看去,只見這些府城和四大部洲的沒什麼區別,同樣有駐兵守護,百姓來往,內里商貿繁盛,只除了多了些身形相貌奇異的修士。有的人頭馬身,有的背插雙翅,還有的長著數條尾巴,顯然是異獸所化。

思索片刻,周繼君按下雲座,向最近前的那座府城走去。

「敢問這位軍爺,這里可是水神共工大人的轄地。」

周繼君拱手問向守城的將領,語氣謙卑。

「哼,廢話,若不是共工大人的地盤,你這小白臉為何來此。」

臉上刺著金色符文的將領不屑的看了眼周繼君,訕笑道。

「算上你,今日已來了兩百三十六個小白臉,想要見到共工大人,可要排到三年後了。」

周繼君心生古怪,卻也陪著笑臉問道。

「多謝軍爺相告,卻不知共工大人的府邸在何處。」

「野心不小嗎,莫非你還想一步登天不成。」

那將領嫌惡的打量著周繼君,臉上浮起幾絲不耐煩,揮了揮手,不再說話。

果然如同阿珂所說的那般,這水神共工喜歡豢養面首,山海之地想要得到水神共工青睞的人數不勝數,卻把我也當成那等男子,不過這身份倒也不錯。

轉念一想,周繼君輕咳一聲,面色漸漸變冷。

「那你可知這里有個名叫月羅剎的人。」

聞言,那將領微微一怔,深深看了眼周繼君,有些猶豫的開口問道。

「你和月城主是什麼關系。」

月城主?

周繼君心頭一動,臉色愈發冷漠。

「我和他是至交好友,不想他已經當上城主了。」

城主二字周繼君咬得極重,那將領立馬換了副臉色,陪著笑臉,低聲下氣的說道。

「原來是月城主的好友,之前失禮了,還望大人見諒。」

說著,那將領從懷中掏出一張路引,恭恭敬敬的遞給周繼君。

「月城主的轄地在此東南方向三百里,名叫月影城,大人可順著路引前去。」

接過路引,周繼君也不多言,緊鎖眉頭向東南方向飛去。

只因月羅剎的緣故,那將領就變得如此謙卑,那只能說明一件事,如今的月城主極受水神共工寵愛。一想到月羅剎成為面首的情景,周繼君只覺得哭笑不得,可心底卻愈發沉重起來,連府城都取名月影,共工對月羅剎的寵愛應當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自己想要救出羅剎卻是難上加難了。

「那人是誰。」

還是之前的城門口,一頭紅發的中年男子目光逡巡在周繼君遠去的背影上,開口問道。

「一個想做共工大人面首的小白臉。」

那將領輕啐了一口,不屑地說道,爾後抬起頭,疑惑的看著身前的男子,只覺得有些眼熟,不知在哪見過。

「面連玄天巔峰的修士都要來做面首,這山海之地還不都成了共工的天下。」

紅發男子哂笑一聲,轉眼後,身形消失,只留下一眾目瞪口呆的守城兵將。

夜已入深,周繼君踏著夜色,緩步走在月影城首府內,心中忽地升起一絲莫名的緊張。猛地抬頭,只見從那座最高的府邸上升起一輪明月,月影婆娑,樹木輕搖,綠簑衣,青斗笠,久違了的月羅剎正手捧明月,冷笑著看向一身湖藍裙袍的女子。

「羅剎」

心中一緊,周繼君不管三七二十一,駕起雲座,向兩人交戰之地撲去。可尚未近前,幽藍的海水從府邸周圍浮起,結成汪洋般的法陣,將周繼君阻于其外。

夜幕黯沉,月色籠罩在月影城中,那座高大的府邸陡然變成萬丈高山,高山前,海水轟轟席卷過礁石,而月羅剎也搖身一變,變化成一個滿頭紅發的男子。共工冷冷盯著月羅剎,陡然放聲大笑,笑聲落于周繼君耳中,震得他頭疼欲裂。下一瞬間,水神共工卷起巨,俯身沖向那座高山,月羅剎變成的紅發男子面色復雜,良久長嘆一聲,手捏印法,化海水為烈火,戰向共工。

那是穹天境界強者的交手,抑或是亞聖,其勢巨大,當得上天翻地覆,山海震蕩。周繼君雖不知兩人為何大打出手,可共工畢竟擁有君聖級別的實力,月羅剎的功法雖然玄奧,能將對手帶入往事輪回變成對方那個時期的生死大敵,可畢竟無法維持長久,若無法在短時間內斬殺共工,長此以往,月羅剎定會落敗,面對共工落敗的下場就只有一個,那就是死亡。

不再多想,周繼君手捏印法,變化做一尾飛魚,躍入汪洋大海,強忍著橫飛的道力,向那座大山游去。

就在這時,長嘯聲從山腳下傳來,月羅剎和水神共工同時一怔,銀白色的巨劍逆天而起,直向共工背後斬去。

前有月羅剎,後有君子劍,水神共工剛想閃避,可為時已晚,月羅剎一掌擊中,共工低哼一聲倒飛了出去,身體攜著巨力撞那座巨山,「轟」的一聲,巨山被共工撞成兩截,從中坍塌。月影散去,巨山和大海消失得無影無蹤,月羅剎站在府邸上空,驚訝的看著持劍就要斬向共工的周繼君,嘴角泛起苦澀,飛身而上,擋在周繼君身前。

「差一點點就殺死你了,可惜。」

半空中,裙袍飛揚,共工看著周繼君,面色古怪,爾後長嘆了口氣,緩緩飛向月羅剎。

「羅剎,她已受傷,現在是月兌身的最好機會」

話還未說完,周繼君怔怔地看著將共工攬入懷中的月羅剎,腦中已然一片混亂,半晌,才面色復雜的開口道。

「羅剎,你們究竟玩的哪一出。」

「小君君此事說來話長。」

月羅剎松開共工,撓了撓頭,訕笑著,卻是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從何說起。

共工無不幽怨的話音傳來,周繼君面色微變,隱隱約約已經猜到了點什麼。

「莫非你將羅剎劫走,不是要做面首?」

半晌,周繼君深吸口氣,看向共工猶豫著開口道。

「噗哧。」

水神共工笑得花枝亂顫,一旁的月羅剎更是漲紅了臉。

「山海世界中美貌的男子無數,我就算要找面首,也無需到四大部洲去找。我看中的是他月影三變的奧妙已經不死之身嗯,那個時候。」

看著時不時秋波傳情的月羅剎和共工,就算他們不說,周繼君也能猜到發生了什麼,心中只覺得荒謬無比,一來對月羅剎的手段佩服得五體投地,二來愈發擔心起來,至于究竟擔心什麼,周繼君卻不敢去深想。

「小君君是我的兄弟,你便告訴他也無妨。」

聞言,深深看了眼周繼君,水神共工沉思著,緩緩開口道。

「數萬年前,在我們山海世界中曾有一場大戰,戰事雙方分別為兩大天帝世家,黃帝和炎帝,我那時還在炎帝麾下效命,而那個人卻是黃帝的外孫,名號火神祝融。水火不相容,我們之間自然也得分出個勝負,打了七天七夜,終究還是他略勝一籌,撞倒不周山,亦擊敗了我。」

「後來修行了數萬年,我也突破穹天上品,成就亞聖封號。山海世界中亞聖不足二十人,分屬三大天帝世家和四方天界,而我在其中足可排進前三,卻又一人,我始終無法戰敗。」

听得共工娓娓道來,周繼君豁然開朗,數萬年前的那一戰,共工被祝融擊敗,從此以後落下心魔。當共工在四大部洲看到擁有玄妙功法和不死之身的月羅剎,自然欣喜若狂,把月羅剎劫來,只想以他為爐鼎,在往事輪回中戰敗祝融,解除心魔。今日適才她已佔得上風,卻因周繼君的出手,功虧一簣。

只是不知短短三個月時間里,月羅剎如何摘得共工的芳心,嘖嘖,月影宗的傳人果然個個是摘花高手,即便月羅剎已另創功法,這般本事還是沒有丟下。

看著身前氣質卓然,時而高貴時而嫵媚的美貌女子,周繼君暗嘆口氣,本以為羅剎被劫,自己已做好最壞的打算,即便拼得一死,也要將月羅剎救出,誰曾想月羅剎在這里過得無比滋潤,連讓陸壓都無比忌憚的絕代強者也輕易搞定,眼下他願不願意跟自己回轉天吾山還是個問題。

周繼君踟躇著,剛要開口問月羅剎的心意,就在這時,只見山海輪回聖人之下第一的女子面色陡變,隨之而來的是沉重的鼓掌聲。

夜色下,一頭紅發的高大男子緩緩走進月影城,玩味地打量著臉色微微發白的共工,緩緩開口道。

「你倒是把陳年往事都說與外人听了,只不過,你還漏了一段沒講。水神共工曾是我火神祝融的女人,這段往事怎麼就沒和你那那個小情人說呢。」

話音落下,月羅剎瞳孔陡縮,滿臉陰沉的看向共工,良久,眸中的冷漠漸漸散去,上前一步,攔于共工身前,冷眼望向祝融。

「約戰之日尚未到,你現在就來做什麼。」

「約戰之日不錯啊共工,你倒是什麼都告訴他了,莫非你也動了真心。」

火紅的長發飄舞在夜風中,祝融雖在笑,可周繼君卻能看得出隱藏在那一臉不屑笑容下的怒意。

「是啊,離約戰之日還有一個月,我本不應該這麼早出現,打擾你們纏綿,可卻無意間發現,終年無人的女媧宮竟出來一個修士,于是我便一路跟著,不想會來此。」

目光逡巡在周繼君身上,祝融嘴角揚起。

「一個四大部洲的修士,竟能在女媧宮中盤桓大半年之久,倒讓人不由得不多想了。」

大半年?

周繼君心頭一震,詭道心思流轉開來,隱隱約約中察覺到女媧的布局似乎並非他原先所想的那麼簡單。

「好了祝融,我和你之間的事早已過去,從你欲殺我的那一刻起,你已是我共工不死不休的大敵。」

抬起頭,共工絕美的臉龐冷若寒冰,一圈水波從她指尖蕩開,轉眼將偌大的月影城環繞。

水波間,殺機密布。

話音落下,浪潮翻涌,將祝融淹沒,轉眼後,在月影城上空燃起熊熊大火,火光將夜色燒透,偌大的天西界燦若白晝,祝融搖身一變,百來丈的巨人負手站在火海中,眸里閃著灼熱的光彩,直直盯著祝融。

「既然你心意已決,那便戰吧。還是老規矩,輸的一方,獻上三十萬通天修士。」

「哼,這一次,我要你的性命」

藍裙飄舞的水影中,琉璃飛彩的眸子里爆炸出無比銳利的光芒,就仿佛懸在頭頂的劍尖,水神共工長嘯一聲,身形也變成百來丈大小,攜著滿城潮水向祝融飛去。

火焰顆顆跳動,落于雲端時卻化作一只只火人,成千上萬的火兵火將出現在天頭,每一個都有通天巔峰的修為,而共工也不甘示弱,手指輕彈,潮頭卷落,一隊通天巔峰的水軍出現在她身旁,足有十萬之眾。

火兵踫上水兵,水火不相容,自然是一番好斗,另一邊共工和祝融也戰在了一起,只是力與力的廝殺,可兩人皆有百星之力,道力飛綻開來,宛若星辰隕落,須臾間,偌大的月影城夷為平地,殘垣斷壁里,不知道埋葬了多少糊里糊涂送命的天界子民。

「羅剎」

亞聖足有穹天巔峰的修為,亞聖間的戰斗豈是玄天巔峰的修煉者能插手的,周繼君想要開口阻攔,可卻為時已晚。半空中,月羅剎長嘯一聲,雙手捧月,月華如水,漸漸卷起一圈光影變幻著的漩渦。

「你這小情人倒也憐惜你,他的功法確實奇異,只可惜天下間任何功法只要見過兩次,對我來說就再無任何威脅可言。」

祝融冷笑著,看向月羅剎的目光中溢出一絲殺意,紅發翻飛,陡然間,兩團漩渦從祝融眸眶中飄出,皆是熊熊燃燒的大火,可一團赤紅灼人,另一團火焰冰冷無極,兩團輪回大火猛地向月羅剎飛去,剛一觸上,月羅剎手中的往事輪回頓時被燒得支離破碎,轉眼化作黑色的齏粉消散在夜空。

「小心」

共工滿臉焦急,顧不上和祝融廝殺,飛撲向月羅剎,卻不防那兩團輪回大火飛來,轟擊在她背部,共工口吐鮮血,潔白如玉的面龐上浮起痛苦之色,雙臂卻緊緊將月羅剎護住。

「果然動了真心,如此,留他不得了。」

「共工和她的小情人已重傷,莫非你也想如此。」

夜色被火光侵蝕得發紅,祝融玩味的看向周繼君,半晌緩緩開口道。

「看來不把你殺了,你卻不會放手,別人怕女媧,我祝融從來未曾怕過。」

話音方落,祝融眸中浮起一絲詫異,宛如朝陽初升的紅光溢滿周繼君的面堂,而君子劍上的道力也漸漸攀升,一星,兩星,三星十星,借著突破境界時的道力,周繼君張口暴喝,手中長劍猛地斬落,那團冰冷無極的火焰被他劈飛了出去,重新回到祝融手中。

「突破到穹天下品了,可惜,你面對的卻是穹天巔峰的我,而且還是天底下最強的穹天巔峰。」

祝融上下打量著周繼君,眸影中,只見三股道意升騰而起,宛若長龍吞天,竟令漫天大火熊熊燃燒之勢稍稍一止。轉眼後,那三股道意扭轉纏繞在一起,意中有力力中有意,轉眼變化作一柄橫亙天地的長劍,攜著獵獵罡風,飛斬向祝融。

人心叵測,性格復雜而不純,可天下生靈大約分為三種,一者正道佔多,亦為真君子,二者心中大多懷著卑鄙險惡,則是偽君子,三者行事魯莽暴躁而沖動,便如惡君子。三方君子道意主宰人之本性,雖然參雜不齊,可卻難以平等共處。然周繼君突破穹天的這番道意,卻是將君子道意融為一體,真中有偽,偽中有惡,各佔一方,不偏不倚,自古以來,天地間絕無此等生靈,當得上是違背天地法則。然而,一旦有人能做到,足以上斬蒼天,下劈大地,諸天仙神見而退避,無敵于天地。

臉上浮起玄而又玄的道意,周繼君眸子陡然暴張,絲絲精光如漫天星華溢出,張口吐出三個字。

「君無敵。」

一招君無敵,攜著十星道力,君子三道道意,化作長劍捅穿橫亙在祝融面前的那兩團輪回大火,吟嘯著刺向祝融。

「哈哈哈,不愧是被女媧看中的人喝啊」

祝融不避不讓,全身上下燃起熊熊大火,直沖天際,就在巨劍撲面的那一刻,猛地合起雙掌,將巨劍死死夾在掌心中。

身形微微踉蹌,祝融下意識的後退了半步,臉上浮起驚異之色,爾後放聲大笑起來。

月影城上空,上百顆星辰微微顫抖著,百多星辰之力被祝融聚于雙臂間,陡然間,祝融低吼一聲,手心發力,周繼君面露驚詫,卻是那長劍竟被祝融捏碎。

一力降十會,即便周繼君這招君無敵再如何厲害,可畢竟只擁有十星之力,而那祝融則有上百星辰之力,若是偷襲或許還能猝不及防下將他重創,可正面交手,周繼君還是免不了落敗的下場。

「可惜呵,如若你能修煉到穹天上品,或許還有傷我的機會,若你修煉到穹天巔峰,或許能躋身天地最強的亞聖之列。只可惜,你卻再見不到這一天了。」

紅發男子踏出火光,面露殺機,身形晃動,轉眼後已來到周繼君身前,百星之力轟擊而出,周繼君匆忙還手,卻被震飛到數十丈外。

口吐鮮血,周繼君搖搖欲墜的站起身,眸中浮起一黑一白兩方漩渦,張口吞吐。

「萬類臣」

散布在月影城中的水兵火將化作長龍,皆被周繼君倒吸入口中,而他的氣息也不斷上升,又多出了兩星之力。

「萬類臣?嘖嘖,我倒要看看你還有什麼本事。」

祝融哈哈一笑,迎身而上,雙手攜著火焰,重重擊向周繼君。

白衣翻飛,周繼君又被擊出十來丈,努力爬起身來,眸中浮起決然之色。

「三道蛇人,出戰。」

白氣流轉,三道蛇人出現在山海輪回的天地中,互視一眼,三道蛇人口吐道語,化作白氣糾纏在一起,不多時,夜色下,出現一只相貌奇異的蛇人,高逾百多丈,三頭六臂獨尾,六只手上各執法寶,正是周繼君許久不施展的天地法相,卻因千十七直用到如今的紫龍法相而領悟出來。

三頭蛇人搖首擺尾,張口吞吐,風雲流轉,星辰搖晃,和周繼君一般,也擁有十星之力。

周繼君立于蛇人肩膀,全身道力醞釀至巔峰,只等著那最後一搏。

離得最近的周繼君神色陡變,怔怔地看著火神祝融,半晌才猶豫的開口道。

「你究竟是誰?」

「若你真習了我所留下的那功法,自然會知道我的名字。」

火風吹拂起周繼君的額發,驀然抬頭,就見夜色下,漫天大火漸漸凝成一團火紅的雲座,祝融腳踩雲座,伸手擊向虛空,一道兩人大小的漩渦浮出,正是溝通四大部洲和山海世界的輪回通道。

「山海非久留之地,你們可以回去了,莫要再來。有朝一日若遇上鎮元子,幫我說一聲,紅雲向他問好。」

轉眼間,周繼君和月羅剎的身體高高飛起,沒入輪回通道中,月羅剎掙扎著,無比彷徨地看向面色發白的共工,而周繼君則強忍著心頭的軒然大,山海世界排名前三的亞聖,竟是那創出《極墟天書》的強者,紅雲,時隔百多年後,自己終于知道了他的名字,可隨之而來的卻是一個個疑團。

光影流轉,周繼君緊閉雙眼,詭道心思時起時伏,百年來經歷的事漸漸連貫起來,化作一個偌大的謎團,亦或者是陰謀回蕩在他腦海中。

「莫非山海輪回和四大部洲本處于一個世界,漸漸以輪回分隔兩方為戰,自然會有深入地方的細作,卻不知山海輪回有多少天地穹宇的強者,而天地穹宇又有多少來自山海的強者。」

心頭一陣狂跳,隨著周繼君越想越深,他只覺得局勢愈發混亂起來,三年後即將到來的天地大戰也變得撲朔迷離,先前突破穹天境界的那幾分喜悅早已消散一空。

再度睜開雙眼,周繼君已回到了四大部洲,身旁的男子緊握雙拳,斗笠下,那雙終年陰沉的眸子里滿是痛苦和不甘。

「羅剎」

大手拍向月羅剎的肩膀,周繼君張了張嘴,卻又不知如何開口寬慰。

世上有種男子,縱情一生,游戲花叢,為美人畫眉解情愁,看似逍遙而多情,多情卻又無情。可周繼君知道,多情如月羅剎絕非那種真正無情之人,說他濫情也好,花心也罷,只不過是在等待那個尚未出現的女子,如今終于遇到,卻陰差陽錯下無法長相廝守。

「小君君,那人和你是什麼關系。」

良久,月羅剎抬起頭,正色看向周繼君道。

「自然不會。」

看著全身上下戰意升騰的月羅剎,周繼君輕笑著,開口道。

「如此,小君君我們回轉天吾山吧。」

「你忘了我已經突破穹天境界,只能遁世而隱,你先行回天吾山,過個一年半載,我自然會出現。」

聞言,月羅剎微微一怔,上下打量著周繼君,疑惑的開口問道。

「那你去哪?」

「我去尋找這天地間最大秘密,順手布上一局。羅剎,我知道你打的什麼心思,天吾山光有個左游生仍是不夠,雖還有一年半的時間聖人們才會回轉,可大戰之前,往往局勢復雜多變,天吾山少不了你。」

面色陰晴不定,良久,月羅剎深深看了眼周繼君,沉聲道。

「如此,保重。」

「保重。」

兩只拳頭相擊在一起,夕陽西下,天邊如火的紅霞將月羅剎的身影拉長,看著月羅剎遠去的背影,周繼君嘴角微揚起。如今的月羅剎再非從前那個一心游戲世間的男子,心懷斬殺世間最強亞聖的願望,他的修行速度當會比從前快上無數倍,第一次擁有真正殺意的月羅剎,那將會是多麼可怕。

而自己所要做的,卻是斬聖。

無論太上、準提還是女媧,想要讓自己成為他們的棋子,就必須付出代價,或許還要等上許久,百年,千年,甚至萬年,可自己和聖人之間的那一戰,再所難免。

「曾經最向往的歸墟,如今終于有時間去游歷一番了,若我所料不差,天地間最大的秘密就藏在那了。」

眸中浮起灼熱之色,袖口鼓鼓翻飛,君子劍出,重重劈斬向虛空,轉眼後狹長的裂痕出現在君子劍下,光暈流轉其間,周繼君躍身而起,下一刻,重新消失在四大部洲之地。

劍下世界,上千洲地,過萬海島,數之不盡,仿佛天地穹宇之外另一處世界,內中生活著無數奇異的存在,有的和四大部洲的子民沒什麼兩樣,有的則是是奇形怪狀的異類。縮地成寸,當周繼君經過一處洲地時,身形微滯,眸中若有所思。那方世界周繼君曾經去過,百多年前還在七州時,周繼君大戰千十七,直戰至劍下世界,進入一個名叫天都皇朝的洲地。腦中依稀浮起那個頑強不曲品行正直的天都皇子,周繼君眉頭微皺,將那絲莫名生出機緣硬生生壓下。

眼下他一心想去歸墟探明究竟,其余的事皆不在考慮之中。

踏著夜色而行,當周繼君來到劍下世界盡時,天邊已泛起魚肚白,歸墟的背面浮現在眼前,果真像傳說中的那般,仿佛一個掛在天海之間巨大的漏斗,天河之水滾滾滔滔,直落歸墟之中,而歸墟之水旋轉著,奔流向四方,從不虧少,也從不盈滿。

太陽從歸墟底部升起,火紅色的光暈散落在海浪天水間,竟將海浪點燃,水火如潮奔騰向四方,熱浪掀起時若連綿群山,墜下時仿佛要將大海裂開,紅光道道綻放開,雄壯瑰麗如斯,周繼君腳踩浪尖,靜靜地看著,便數此生百余年,走遍天涯海角,他也未曾見過如此壯觀的景致。

就在朝陽升起時,從海底鑽出大片大片瑩白色的巨蝶,周繼君眯起雙目望去,就見巨蝶們展開翅膀飛向朝陽,眨眼的瞬間,那億萬只長著雙足雙臂的巨蝶結成遮天蔽日的蝶雲,太陽的光華為之一暗。彈指剎那後,它們沖進太陽的光圈,無數團火焰如流星般飛射出,卻是億萬只巨蝶被太陽之火點燃,掙扎著,向要沖破著這天地間最大的火團,然而最終卻如飛蛾撲火般紛紛隕落,沉于歸墟之中。

「這便是那年夸角口中的飛蝶撲日了,果然」

周繼君張了張口,搜腸刮肚竟找不到半個詞來描繪,只覺得蕩氣回腸,當那億萬只巨蝶齊齊撲向朝陽時,沒來由的。周繼君心頭浮起一絲莫名的傷慟。

明知烈焰會將自己吞沒,可即便粉身碎骨,被燒成灰也要沖向阻擋自己前路的朝陽,前僕後繼,奮不顧身。生命之短,只有一夜,卻沉埋著那誰也無法想像的宏願壯志,便是夜生晝死,也要沖破頭頂的那輪烈日。

「世人壽命近百歲,大多唯唯諾諾,又有幾人能得這歸墟巨蝶之志,舍生忘死義無反顧的去打破宿命的桎梏。」

面色被映得通紅,一頭銀發被海風卷起,周繼君長嘆口氣,緩緩盤座于浪頭,卻是心頭忽有感悟。

巨蝶如斯,君子之道亦如斯,道之所在,雖千萬人吾亦往。

浪潮卷來,周繼君顛簸流離在滄海巨大浪間,閉著雙目,靜靜體會著心中那一絲感悟。回溯過往,百多年的往事逐一掠過心頭,一次次的猶豫不決,一次次的重拾道心,雖也曾懷疑過自己,可當打碎前路上的踏腳石後,他又變得無比堅毅,道之所在,雖千萬人吾亦往。

之道本就非尋常人所能為之,三道合一,不偏不倚,卻為天地所不容,然而周繼君已在這條道上走了這麼遠,即便再如何艱難險阻,也要義無反顧的走下去。回溯平生,從初悟出君子三道意的時候開始,周繼君小心翼翼的跟隨著,漸漸的,他終于發現,歷經一次次戰斗,勾心斗角,原本穩佔首席的真君子道意已然落于下風,卻是偽君子之道至上,惡君子之道緊隨其後,最後才是真君子道意。

海風陣陣,將一切繁瑣雜污吹散,心意變得純粹無暇,周繼君的記憶流淌到不久之前和祝融交戰的那一刻,君無敵出手,本當勢如破竹,即便無法重傷祝融也能破開一切,刺中他的肉身,可偏偏被他用肉掌握住,卻是因為那一招尚未達到完美的地步。若君子道意為十,在先前那招君無敵中,詭道佔四,武道佔三又半,玄道佔二又半,即便它們已然融合,卻未能平衡。

「君子道意為十,那頂多只能各佔其三,剩下的一又如何處理。」

天色漸晚,海水黯沉發紫,周繼君緩緩睜開雙眼,眸中浮起幾許困惑。能悟到這點,離他最終的君子道意已然不遠,若能悟通這點,大道可期矣。夜色下,周繼君再度閉合雙目,運轉君子斗數悄然衍算起來,一柱香,兩柱香,半個時辰,兩個時辰夜已入深,周繼君苦思冥想著,月華落入眉梢,陡然間,周繼君眉頭微微揚起,嘴角浮起笑意。

「我卻是將紫君忘了紫君鎮守藏象之府,執掌君子道意總綱,若君子道意分為十分,三道蛇人各得三,剩下的也只得歸于紫君了。」

「也是,九為常數,若再添一則多余,余則僵化,失去靈性。那招君無敵中,三道當平分秋色,剩下一絲分予紫君,是為變招。」

心有所悟,君子斗數衍化連連,卻將歸于君子斗數下諸般功法一起牽扯了出來。戰天宵,君遠伐,萬類臣,神游御劍,以及變化道法,全都一股腦的涌出,擠漲得周繼君腦袋發酸。

「看來該到將我諸般功法戰技融合一體的時候了,既然君子道意還剩一數,那便都存入那一數之中吧。」

周繼君眸子發亮,意氣風發,君子斗數不住衍算著,將那幾式戰技功法歸于一。天頭星光燦爛,周繼君猛地仰頭望向夜穹,雙臂揚起,手中射出虛影,長達數萬丈,竟將剩下的那三顆主星星意一同摘了下來。穹天境界擁有十星之力,兼之周繼君吸收了祝融和共工的道力,此時共有十二星之力,如今的他想要煉化星意卻是易如反掌。念海之上,十四顆主星念頭閃爍奪目,牽動身後星陣旋轉變化,諸天星辰皆在周繼君腦海之中,天地萬般變化皆能衍算出來,君子斗數已然大成,而歸于一的諸般戰技也已融合,雖周繼君心意而動,無需再捏印法,彈指施展出來,又可互相轉化

「輪回困,君無敵,這兩大功法當一年後大戰中我的立足之本,剩下的歸于一,隨心而動。」

眸中閃出一絲精光,長達百丈,竟將夜色破開,周繼君立于浪頭,長發翻飛,不知不覺間,拂曉已至,那輪發白的朝陽正緩緩從滄海盡頭升起。

海潮呼嘯,夜色散去,渡過一晝夜後長大的巨蝶們紛紛浮出水面,成群結隊,欲要飛向朝陽。

「又要開始撲日了嗎,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前赴後繼,只為了這一個永遠無法實現的願望,當得上君子之風。」

看著飛向朝陽的蝶群,周繼君微微動容,拂開衣袂,向著瑩白如雲的巨蝶長揖到底。

下一刻,清朗的吟嘯聲回蕩在滄海上下,又是一道白影騰空而起,直撲向朝陽。

「受爾等大恩,得悟大道,今日我便攜爾等撲日,能否存活下來便看造化了。」

半空中,周繼君眸中浮起灼熱之色,陡然變作一個百來丈高的巨人,袍袖輕舞,將周遭上萬之巨蝶籠罩于臂膀下,長嘯著向朝陽撲去。

剛到近前,鋪面而來的熱浪就讓周繼君全身刺痛,太陽本是天地間最為凶猛的大火,焰落凡塵,只一絲便可毀國滅洲,即便周繼君此時已是穹天境界也難以承受。目光落向那一只只掙月兌開他臂膀,奮不顧身撲向烈日的巨蝶,周繼君心頭微微酸楚,不再猶豫,周繼君狠下心將得自祝融和共工的那兩星道力打散,融入肉身,猛地沖入朝陽。

祝融為山海火神,可操縱天地間一切火焰,而水神共工則能以水克火,這兩種絕然不同的道力融入周繼君肉身,又被太陽大火煉化,相當于又一次鍛煉筋骨皮肉,卻也是最後一次。

火光灼目,周繼君閉上雙眼,疾飛在太陽中,肉身雖已麻木,可心中僅存破日之念。

也不知過了多久,清涼的海風襲來,周繼君緩緩睜開雙目,卻是已破日而出,來到朝陽背面。靠近的歸墟滄海奔騰如洪,周繼君放目望去,心頭微微黯然。太陽已從歸墟底部升起,火紅色的光暈散落在海浪天水間,亦葬著無數巨蝶的尸身,大多殘缺不全,更多的卻已化作灰燼。水火如潮奔騰向四方,熱浪掀起時若連綿群山,拂曉落幕,沖過朝陽的只有周繼君。

「這便是宿命了,天地萬物打破宿命者即可問尋大道,可那宿命的桎梏豈是這麼容易打破的。」

輕嘆一聲,周繼君拂開袍袖,剛向想歸墟深處行去,陡然間,只覺衣衫內似有什麼在動彈。先前肉身被太陽之火鍛煉的幾近麻木,可此刻被海風一吹,周繼君全身上下無比舒坦愜意,那絲麻木的感覺也蕩然無存。心頭一動,周繼君面露喜,急忙抖開袍袖,只見一個巴掌大的蝶繭滾落了出來,飄浮在半空,內中流露著莫名的氣息。

「莫非這是」

周繼君正思索間,就見那蝶繭周身陡然暴綻出刺眼的紅光,爾後寸寸碎裂,一條瑩白色的小龍從中爬出,在半空中飛舞游轉著,愉悅無比。

「看來你定是躲入我衣衫中,方才逃過一劫。常听人說鯉魚躍龍門的典故,卻不料你滄海之蝶越過朝陽,也能變化成真龍,怪不得如此執著。」

看著那小龍,周繼君心中喜悅,不由得放聲大笑起來。

笑聲戛然而止,目光所及,周繼君微微發愣,就見那只巨蝶化作的小龍朝著他連連拱手,爾後不住變化著,先是一條小鯨,爾後化作插翅飛虎,繼爾又變作銀翅鷹隼,不斷的鳴叫著,卻似想和周繼君征詢著什麼。

「真龍無需修煉便有萬般變化,果然如此,既然你已成龍,便做那翱翔天地的真龍吧。」

周繼君沉吟著,開口道。

轉瞬後,瑩白色的小龍再度出現在眼前,眸中若有所思,身形漸漸變大,轉眼後已變成數百丈的巨龍。周繼君剛欲說什麼,那巨龍卻低吟著,卷起龍尾,將他輕輕拋落背部,爾後長嘯一聲,朝向那橫亙天地倒如巨斗的歸墟底部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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