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制級末日癥候 正文 18 黑白

作者 ︰ 全部成為F

中午一點鐘左右,我和富江不約而同停下手頭的活。午餐分食了最後一碗杯面和幾塊巧克力,飯後吸著香煙將自己覺得有用的東西裝進自制背包里,把所有的武器和兩套防護服並排列在地上。

誰都沒有說話,只是面對這些用具坐在地上用力吸著香煙,吐出的煙霧在明媚的陽光中靜靜彌漫。面對這樣的沉默,我也不能肯定去探索防空洞的決定是否正確,可是不做的話,就只能困守在這棟建築中。

我是優等生,天生是慣于計算優劣後再采取行動的那種人,而富江似乎是受情緒和直覺驅使而行動的人。主動出擊是我反復計算後的結果,富江沒有反對這個決定,是因為她直覺如此,還是遷就于我?

說完全不在乎自己的生死當然是謊言,不過若是自己的決定,我的確不會為自己的結局感到糾葛。抉擇決定人生,這是我十七年來總結出的人生道理。

但是一旦抉擇涉及到同伴時,抉擇本身已經開始變質。

我讀過許多書,無數次在人類制造的困境幻想中徜徉,在充滿邏輯的結局中,並沒有皆大歡喜的大結局。因此,在經歷諸多想象的洗禮後,我決定只為自己而活,讓生或死的抉擇只局限于自我。

然而,此時此刻,我切身感受到一個人生命的重量。它並不虛幻,也不局限于自我。我們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行動,都在每一秒對彼此造成不可挽回的影響。

如果在未來的某一刻,富江死了,因為受到我的干擾,所以在防空洞的探索中死去。如果她留下來,和我困地自守,或許就能活下來。這樣的想法在沉默中,以凶猛的姿態涌入我的腦海,讓我不由得嘲笑自己的多愁善感。

這是第一次為自己的抉擇而煩惱。

我局促不安地坐在地上,手掌十指交握,拇指彼此緊緊按在一起,像鵪鶉一樣想要將頭埋在手臂里。就在這個時候,富江將煙頭在地上擰熄,站起來。她臉上沒半點煩惱的表情,她自然而然的態度看上去和平時沒半點區別。

「開始吧。」她說。

「唔……嗯。」我模糊地應著,也站起來,頓了頓又說︰「其實我自己去就行了。」

富江驚訝地看我一眼,自顧拾起自己身前的防護服。

「你想吃獨食?沒門。」

「這樣……」我沉吟著,也拿起防護服︰「到防空洞里面去,這是你的決定?」

「當然。」她毫不猶豫地回答。

「可能會死。」

她投來微秒的視線,輕飄飄的,卻讓我感到某種壓迫,不禁解釋道︰「我是說,如果不是因為我要下去,所以你才下去……」

她立刻打斷我的話,幾乎失笑起來。

「你這話可一點都不男人。」

「是啊……」我只能苦笑︰「我……我只是不太習慣。」

「這很好。」

「什麼?」

「好的頭兒都會為屬下切身著想。」

「我可不是頭兒。」

「你是學生會的成員,不是嗎?」富江的話讓我啞口無言︰「學生會干部就是學生的頭兒。」

「那,那不太一樣,畢竟學生會的工作不會要人命。」

「現在會了。」

富江的語氣生硬,態度毫無婉轉余地,但並不是生氣。我覺得她在激勵我,這也許就是大人和孩子不同的地方,和我自以為的成熟是不一樣的。

我無以為報,只能點頭微笑,有些僵硬,但心情忽然好了許多。也許成為一個真正的男人,勇氣和氣度都需要經歷類似的考驗。也許早點了,但自己不可能永遠不長大,或者永遠自以為長大。

不想成為沒有擔當的男人,就必須在這個時候挺下去。

我將裝灰石的袋子調換過來。

「我四顆,你五顆。」我強調著。

富江盯著我一陣,失笑著搖頭,沒有反對。

「你知道嗎?我是心理學碩士。」她只是這麼說了一句。

我和富江穿上防護服,從腳底到脖子全都包得如冬裝一樣厚,不過尚未到難以活動的地步。手腕、腳腕和腰際都用繃帶扎牢,然後戴上鐵鍋制成的頭盔,泳鏡扣在額頭上,口罩吊在脖子上。生怕不夠保險,又在外面套了一層雨披狀的塑料膜。這天溫度不低,密不透風的裝扮很快就讓我們出了一身汗。

富江將三根標槍插在背部和背包之間,手電筒系在肩膀上,腰間系著一捆繩索和兩頭系著重物的拋索。一手提著消防斧,一手提著用煤氣爐改裝的便攜式噴火器。

我也是類似的裝備,只是拋索換成加長柄的菜刀,手中拿的是上好箭矢的弓弩,還多背了一個箭囊。箭矢大部分是普通箭頭,還有五只嵌上磨得鋒利的刀尖,兩只將箭頭換成勾爪,以備遇到特殊的需要攀爬的情況。

在防空洞入口停下腳步,我深深吸了一口氣,轉頭看向富江時她也正把視線投來,眼神中充滿不可動搖的色彩。于是我拉下泳鏡,系上口罩。富江已經沿著台階一步步踏進下方的陰暗中。

第一層台階在大概五米深的地方止住,分成左右兩方的岔道。富江沒有停留直接朝左側行去,光線在折角處被阻擋,隨著深入層次分明地變暗,涼意拍打暴露在空氣中的面部肌膚。

我和富江開啟手電筒,錐形的光束能夠照亮的距離逐漸縮短,最後固定在十米的地方。超過這個距離,一切都籠罩在悚人的朦朧中。

大量的微粒在光束中游蕩。黑白的世界。

牆頂上有燈座,但是沒有燈泡。牆壁上爬著青綠色的苔蘚,空氣渾濁,充斥一種一嗅到就覺得骯髒的氣味,它們來自牆縫上的斑漬,來自一粒粒黑色的類似動物糞便的固體。有不少地方因為挖掘和年久失修產生裂痕,在荒廢前人們徹底搬空了這塊地方。

偶爾可以听到一些細瑣的聲音,影子嗖的一下從前方或腳邊竄過,不經意就會嚇人一跳。都是些擅長在髒污昏暗的環境中求存的生物,人類所厭惡的陰濕的惡劣環境對它們而言就如天堂一般。它們以同樣生存在這類環境中的同伴為食,或者將從外界獲取的食物拖進這樣的黑暗中,在食用前後任憑它們慢慢腐爛。

洞內的結構由大小不同的甬道、七轉八折的階梯,大小不一的房間和空曠的大廳組成,一直延伸到足有幾十米深的地下,如同一座龐大的迷宮。我能確信自己頭頂上不再是那片庭院。

這種復雜的情況早有預料。我的弓弩已經收起來,取而代之的是紙和筆。每經過一個轉角,我都要在牆上做記號,並且在日記本上畫下地圖。我們走得不快,仔細地搜索每個角落,以期發現什麼不同的地方。之前應該沒有人進來過這里,我們沒有找到任何人形的生物或尸體。

我們暫時是安全的。

第一次走到盡頭後,我們返回最近的折角處朝沒有走過的方向前進。在這個寂靜而黑暗的世界里,時間成為模糊的概念,我只顧跟著富江,不久後,她將我帶到一個似乎是糧倉的地方。門口上方的牆壁刻有模糊的字跡,已經不能分辨,倉室內找到一些種子。

「竟然沒有被吃掉?」我有些愕然。

「也許是它們進不來。」富江取下手電筒,在四壁和角落中掃過。這個地方是完全密封的,連蜘蛛網也很稀少。

「大門沒有鎖。」

「從積灰和門軸來看不像是開啟過的樣子。」

我上前拾起種子。這些種子是紫紅色的,米粒大小,看不出是來自何種作物,問富江,她也不清楚。總之不是麥谷和稻子。

我一邊思索,一邊沿著前方的牆壁看向壁頂,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兩米高地方的燈座有些怪異。

「阿川,這里。」富江在背後叫我。

我跟上去,她站在另一處燈座前打量。

「我上去看看,你架我?」她問。

我聳聳肩,蹲下來,讓富江如騎馬般跨在肩膀上。她的身體前傾,我的頭不得不低下,看不清她在上方擺弄些什麼。當她下來時,手里捏著一根木刺,上面纏繞著白色的絲線。

「你覺得是什麼?」她問。

「蜘蛛網?」

「我想不是。」她很確定地說。

可是問到那是什麼的時候,她自己也說不上來,令她在意的是另一件事情。

「這些線是從牆壁對面延伸進來的。」

「牆上有裂縫?」

「沒錯。」她說︰「而且很平整,像是人工造成的一樣。」

我想,自己覺得燈座那片地方不對勁,或許也是同樣的緣故。

「牆壁對面是什麼?」

「去看看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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