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貞顯得頗為高興,他此時還不知老魏今晚的真正目的其實是在試探王銳和逼其攤牌,還以為魏公只是借此機會對威武侯加以拉攏罷了。
他對王銳之才是真心地欣賞,從心里面也希望其能加入到自己這方陣營里來。若果真能如此,他在老魏面前自然又是大功一件。
因此心情大暢之下,他作為主人一上來就連敬了三斛酒。
第一斛酒自然是敬老魏,作為在座級別最高的領導,理應享受這樣的尊重和禮數。
第二斛酒敬的王銳,他是今晚的「正主」,享受僅次于最高領導的待遇也屬正常。
第三斛酒敬在座的全體都有,這斛酒算是收個尾,大家共飲後就開始了盡情吃喝。
一時間觥斛交錯,氣氛似乎顯得熱鬧之極,但王銳不知為什麼卻總感覺到熱鬧的表面下隱藏的是暗流涌動。
酒至半酣,老魏極其一干心月復仍然沒什麼動靜,似乎並不著急,也像是在等待最佳的時機。
王銳見老魏等人居然這麼沉得住氣,心內不由得暗笑,心說你不急我自然更不著急,咱們到底比一比誰更有耐心!
終于,還是老魏失去了耐心。趁著王銳仰首痛飲的機會,他朝崔呈秀使了個眼色。這動作雖然隱蔽,但仍被王銳的眼角余光逮個正著。
當侍女給王銳重新添滿酒後,崔呈秀端著酒斛站起身來朝他笑道︰「呈秀早听魏公與李公說起過侯爺的文才人所難及,如今想不到這個龍驤衛的大將軍當得亦是如此出色。此等文武全才,當真是令人佩服得五體投地!我來敬侯爺一斛,還望侯爺能滿飲此斛才是!」
王銳微笑連稱不敢,將斛中之酒一飲而盡,靜等著他的下文。
果然,崔呈秀也滿飲了斛中之酒後哈哈一笑道︰「侯爺好酒量,呈秀拜服!不過呈秀還有一事不明,不知侯爺可為我解惑否?」
王銳暗叫一聲這就要來了,淡淡一笑道︰「崔大人請講,銳必知無不言,言無不細便是!」
崔呈秀將酒斛放下,臉上露出令人莫測高深的笑容說道︰「呈秀雖是一介書生出身,但年少時對兵書韜略亦甚喜好,也曾有過統兵殺寇的夢想。呵呵,那自然只是年少輕狂的妄想罷了!可是今日聞听魏公說起了侯爺的練軍手段,令呈秀忍不住好奇心起。侯爺亦是書生出身,但練軍之法卻既新奇又老練,只不知究竟是從兵書戰策上所學,還是又自那仙家典籍中習得呢?」
王銳聞言暗贊了一聲這崔呈秀果然是厲害,他這一手投石問路看似回答起來簡單,但卻暗設了陷阱。自己若是順口按著他的意思胡謅一個的話,必會被其順勢死纏爛打露出破綻。
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伸出酒斛示意侍女再度添滿,腦海中趁機思索著對策。
待酒滿之後,他才不慌不忙地開口笑道︰「崔大人謬贊了,在下愧不敢當!銳所練軍之法無甚新奇之處,只不過是效仿前人罷了!說到昨日的練軍,在下正想敬魏公一斛,不知魏公肯否賞臉?」
他耍了個小小的手段,沒有正面回答崔呈秀的問題,而是順勢將話題轉移到了老魏的身上。
崔呈秀見狀也不便再立刻追問下去,看了老魏一眼後坐或到座位上,盯著王銳的目光中射出一絲精芒,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魏忠賢正在暗自凝神傾听,聞言不由得微微一愣,但隨即哈哈一笑道︰「威武侯敬酒,本宮自無不飲之理,只不知這與練軍卻有何關系?」
王銳收起笑容正色說道︰「在下敬魏公這斛酒是有兩個原因,第一自然是要多謝魏公的賞識與提攜之恩。若無魏公在皇上面前的舉薦,銳安能有今天這個威武侯與龍驤衛大將軍?此恩不謝,銳又如何能心安?」
魏忠賢滿面歡喜,當下舉起酒斛笑道︰「威武侯不必客氣,當日本宮也只是在皇上面前做個順水人情而已。即便是沒有本宮的舉薦,皇上也必是重重有賞!」
李永貞也在一旁湊趣道︰「童林能富貴而不忘本,當真是令人高興。來,就讓我等與魏公共飲一斛如何?」
眾人聞言俱都隨聲附和,當下在座之人都隨老魏將斛中之酒一飲而盡。
王銳讓侍女將酒添滿,由繼續正色說道︰「昨日練軍之時為了立威,銳不得不重責了魏公的族人,還望魏公恕罪。若魏公要怪罪,銳甘領責罰!」
除了李永貞外,崔呈秀等人忍不住互相看了一眼,然後全部將目光望向老魏,看他對此事究竟怎樣反應。
只見魏忠賢神色不變,將手一揮哈哈笑道︰「此事童林不需介懷,那廝既然觸犯了軍律,原該重責才是!原先那幫家伙無法無天,本宮礙于情面只是睜一眼閉一眼。眼下童林能替本宮嚴加管束,本宮高興還來不及,又豈會怪罪?」
說著他將斛中之酒一飲而盡,笑吟吟盯住了王銳。
他這番話自然是違心之言,但如此這般堂而皇之地說出來,而且對王銳也改了稱呼,拉攏之意已甚為明顯,眼下就看王銳識不識相了。
包括李永貞在內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王銳,看看他究竟會如何反應。老魏終究是老奸巨滑,直到等王銳主動提出責罰魏清國之事,才借機親自打出了第一張試探的牌。
王銳跟著一飲而盡,隨後躬身施禮道︰「魏公深明大義,銳深感拜服!」
說罷他坐了回去,好象滿臉都是感動之色,卻沒了下文。
崔呈秀等人的臉上忍不住微露怒色,心說這威武侯看來是果然不識抬舉。
王銳將眾人的反應盡收眼底,心下不由得一陣冷笑,心想本少爺就要裝個糊涂,看你們究竟還能玩些什麼花樣。
老魏的眼楮眯了起來,隱現一絲陰狠之色。
但他片刻就恢復了正常,嘿嘿一笑開口說道︰「本宮原也沒想到童林竟是文武全才,昨日聞之亦是忍不住甚是高興。上天降下這等人才,當真是我大明之福!眼下適逢遼東新敗,孫督師憤而請辭,皇上正為用何人接替而煩惱。以本宮觀之,童林之才足可勝任。若童林有意,明日本宮就在皇上面前舉薦你來接替孫督師之位如何?」
崔呈秀等人聞言吃了一驚,但隨即反應過來老魏是緊接著又打出了一張試探的牌,臉上不由露出了微笑。
但凡有野心之人,就算是明知道不可能,也忍不住會抱有一絲僥幸。況且以老魏眼下的能量,完全能夠化不可能為可能。
在他們看來,王銳若是有野心的話,絕不可能對遼東經略一職毫不動心。無論從哪方面講,眼下的龍驤衛大將軍與之相比都可以說是天差地遠。
如果王銳真的露出了貪圖之意,其心自明。那時老魏只需真的將此事變成現實,自然有一萬種方法將其架到火上烤死,這對于他來說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所以說老魏這是不動聲色間就下了一個連環套,不可謂不毒。
王銳只略一思索便知道了其中的厲害,不由得暗暗好笑。心說今日小皇帝已親口說過我都毫不動心,又豈會上你的當?你這老閹狗就算是再狡猾10倍,恐怕也想不到本少爺還真就沒那麼大的野心,最起碼在您老人家倒台前是這樣!
他不慌不忙地淡淡一笑說道︰「魏公說笑了,以銳這點小才如何能與孫督師相比?他老人家尚且難逃一敗,換做他人恐怕就更加不行。眼下後金勢大遼東吃緊,用何人接替孫督師可非是兒戲之事。若再出現河西潰敗那樣的局面,一人生死榮辱事小,社稷遭難黎民涂炭事大,到時魏公恐怕亦難逃舉薦不力之嫌,還請魏公三思才是!」
老魏聞言面色微變,心想這小子說得倒也有理,我把他架上位後再往死里整治倒也不難,可那樣一來在皇上那里也確實難以交代。這小皇帝喜怒無常,到時候自己萬一受了牽連可是不值!
但一想到自己巧妙設下的連環套被對方輕描淡寫地就給化解掉,而且還未探出半點虛實,老魏如何能心甘?
他眼珠轉了轉哈哈笑道︰「童林說得有理,此事不妨再從長計議!不過若說無人能頂替得了孫督師本宮倒是不信,難道滿朝文武除他之外再無人能主持遼東局勢了不成?」
王銳暗暗一笑,心說本朝能主持遼東大局的名臣不在少數,只可惜眼下被你老人家或殺或整治的已剩下不多,合你老人家心意的又多是酒囊飯袋,想要穩住遼東局勢談何容易?
不過他也不欲辯駁,只隨口應了句︰「魏公所言極是!」
老魏滿意地點頭笑道︰「年輕人能夠恃才不驕,實屬難能可貴,本宮甚感欣慰!吾聞童林是河北寧晉人,如此說來你與本宮也算是老鄉了,但不知童林家中還有何親人?」
他的話題突然一轉,令王銳有些模不著頭腦,只有一邊暗自思索,一邊小心翼翼地答道︰「回魏公的話,童林自幼父母雙亡,乃是由舅父舅母拉扯養大。眼下除了舅父舅母外,再也其他任何親人。」
王銳的話音剛落,崔呈秀就依然站起身接口道︰「想不到侯爺的身世如此坎坷,當真是令人感慨。不過眼下侯爺已封侯拜將,可說是光耀門楣,令尊令堂在天有靈亦可安慰矣!呈秀有個小小提議,侯爺不如干脆拜魏公為義父如何?如此侯爺從此又多了一個至親之人,而魏公也喜得此等佳兒,如許皆大歡喜之事,豈不又成我朝一大美談?」
他剛說完,老魏也緊跟著呵呵笑道︰「童林小小年紀就已經封侯拜將,實是年輕一輩中不可多得的俊才。本宮若得如此佳兒,當真是老懷大暢!只不知童林可願意否?」
這二人一唱一和,幾乎是撕掉了臉皮,**果地攤開了底牌,在座所有人的目光頓時都集中在了王銳的身上。
王銳此時已是心中雪亮,徹底明白了對方的意圖。他暗暗冷笑一聲,心說這老閹狗終于是耐不住性子,這麼不要臉皮地想強收人家為干兒子,還真是有些圖窮匕現的味道!可自己又該如何應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