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驤衛的大校場上,數百支火把將整個校場照得亮如白晝。
三千龍驤衛已整齊地集結在校場上,鮮亮的盔甲在火光的映照下發出奪目的光芒。人人凝神肅立不敢發出半點聲息,諾大的校場上只聞火把燃燒的吱吱聲在作響。
史梁用高效率兌現了他的承諾,竟真的只用了一個下午就將所有的標示牌制作完成。
眼下校場兩側就豎立著兩塊巨幅的標示牌,上面用朱紅大字寫著朱由校御筆親題的那幾條訓示,每個字都有兩尺見方大小。
在火光的映照下,那些字閃爍跳動著,仿佛就要活過來一樣。
王銳負手立在點將台上默默地看著標示牌上的訓示,許久也沒有說話。他的臉在火光下也是陰晴不定,不知在想些什麼。
史梁、梁俊,以及那剩下的唯一千總劉成學站在他的身後,各人臉上的表情亦是不同,可以明顯地看出梁俊的神色似乎十分緊張。
李福生,孫泰軍和一干「造反」的軍士俱被雙手反剪捆綁著立于台下,無人敢抬頭向台上望去,但眼珠都在靈活地滴溜溜轉動,好象仍在打著什麼鬼主意,場中的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良久之後,王銳終于打破了令人壓抑的沉默,抬手一指標示牌說道︰「諸位可看到那個了嗎?大家可能還不知道,那是皇上為我龍驤衛御筆親題的訓示!」
除了史梁、梁俊等少數高級軍官外,其余官兵大都還不知道此事。此刻听他這麼一說。眾軍扭頭看後,忍不住爆發出一陣低低的驚異嘆息,但卻無人敢交頭結耳地去議論。
待嘆息聲稍止,王銳冷冷地重新開口道︰「今日皇上御筆親題訓示時,本侯就信誓旦旦地表示絕不有負聖恩,必定令我龍驤衛面目一新!可沒想到到了晚間就竟然發生了公然違抗將令,聚眾打傷衛兵、踹破營門地事情,而這樣做的目的竟只是為了去尋歡作樂而已!嘿嘿,這一耳光不僅是扇在了本侯,更是扇在了皇上的臉上!若是皇上知道了此事。必定會比任何人都憤怒、痛心!」
李福生等人聞言面色變了數變,身體也不安地扭動了幾下,但仍是沒有開口說話。
王銳掃了他們一眼,淡淡地開口說道︰「本侯在這里給你們一個辯解的機會,另外我也很想知道,究竟是何原因才使爾等干下了如此膽大妄為的昏悖之事!」
李福生抬頭看了王銳一眼,又迅速地低下頭去,仿佛在猶豫什麼。
片刻之後他才好象下了決心,抬起頭來亢聲說道︰「以前魏公在時,一向是體恤有加。令我等晚間可以回城去飲酒作樂一番,以稍解白日練軍之苦!但大將軍來後非但白日練軍愈加苦了數倍,而且晚間卻也不讓我等出營稍做休整。標下等不服,這才硬闖營門!末將在這里也想斗膽問上一句。大將軍治軍如此苛刻,又如何能令標下等信服?」
他的話音剛落,那些「造反」的軍士也都跟著低聲附和抱怨起來,竟似大有反過來興師問罪的架勢。
王銳冷電似的目光直盯住李福生,直到他有些心虛地低下頭去。這才冷笑著開口道︰「李千總恐怕是沒听過玉不琢磨不成器這句話吧?就算我龍驤衛是塊美玉,也需用心琢磨方能成就大器!更何況本侯前日就早已說過,眼下地龍驤衛恐怕還談不上什麼美玉,最多也只是塊頑石乎?若不痛下苦功,又如何能不辜負皇上之厚望?嘿嘿,李千總如此貪圖安逸,應該回去做個富家翁好好享受才是,投身到行伍之中可實在是天大錯誤!」
他頓了一頓,看到李福生的額角已經微微冒出冷汗才重新說道︰「我本來還想給你一個認錯悔過的機會。可沒想到你非但無半絲悔意,反倒仍在此大言炎炎巧言詭辯,思之當真是令人齒冷!既是如此,本侯也不想再多與爾等廢話!」
李福生的身子微微一顫,仿佛豁出去一樣仰首說道︰「大將軍說得輕巧,但你為何晚間不與我等在大營內同甘苦。而是回府享樂?如此又如何能令人心服?」
王銳冷哼一聲。緊盯著他獰笑道︰「想不到李千總竟是在與本侯相比,听你這般說。想必你對這大將軍之位垂涎已久了吧?嘿嘿,幸虧像爾這等齷齪之人還擔當不了此等要位,否則恐怕就要改成對皇上垂涎三尺而做出什麼謀逆之事了吧?哼,僅憑一己之私就悍然藐視將令硬闖營門打傷衛兵,此舉已與謀逆無異!虧爾還披著堂堂千總的官衣,像此等無法無天在先,詭辯惑眾在後,爾等可還有半點將皇上放在眼里?將我大明軍律放在眼里?當真是恬不知恥可笑之極!」
除了李福生和孫泰軍,其余「造反」眾人都再也抗不住王銳一句比一句更犀利的言辭,眼中俱露出惶恐之色,有些人的身子已經開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起來。
李福生仍然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說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大將軍怎麼說都行,只是難讓我等心服罷了!」
王銳咬牙嘿嘿冷笑道︰「像爾等這干狂妄悖逆之徒,本侯亦再懶得多言,還是趁早依軍律發落了也罷!史參將,像此等逆舉按我大明軍律應如何論處?」
史梁踏前一步,略一猶豫插手施禮道︰「回大將軍,聚眾闖營打傷衛兵,已違十七禁律五十四斬……按律當斬!」他這「斬」字一出口,不僅是李福生等一干人,在場其余的三千龍驤衛將士也不由得眼皮微微一跳。自有龍虎衛以來還從未有過行軍法殺人的記錄。那看上去書生一樣地大將軍真的能如此辣手不成?
在一片寂靜中,只听王銳換成了淡淡的語氣說道︰「既是如此,那本侯也沒什麼好說的了。看在終算是有緣相識一場地份上,本侯就送諸位最後一程吧!來人,將那桌酒席抬上來。給他們每人都倒上一碗酒,讓本侯最後與之共飲一杯!」
王謙答應一聲,指揮著親兵將從鴻福樓帶回的那桌酒席抬了上來。一眾親兵將一摞摞海碗在桌上一字排開,拍開一甕甕酒壇的泥封,在碗里嘩嘩倒滿了清澈的美酒。一時間酒香四溢中人欲醉。
雖然王銳的話中絲毫沒帶殺人二字,但所有人都知道這是要給李福生那一干人喝斷頭酒了。那百來號人除李福生、孫泰軍仍在強撐以外。其他人已是面如土色。
突然間,一個把總掙月兌出來搶到台前跪地高喊道︰「大將軍饒命啊,是我等被豬油蒙了心,才做下此等糊涂事。不過這都是李福生那廝從中煽風慫恿,實是與我等無干呀!」
他這一挑頭放了軟炮,其余把總和兵士也紛紛跪地求饒,齊唰唰將矛頭同時指向了李福生。
李福生地臉都被氣綠了,瞪著那幾個把總破口大罵道︰「你們……你們這幫過河拆橋地混
王銳心里暗暗冷笑一聲,心說不給你們這些王八蛋動點真格的,你們也不肯老老實實地將實情說出來!
他一抬手制止了撲上去的親兵。朝那名把總和顏悅色地說道︰「哦?這麼說此事的罪魁禍首是李千總了?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你還不仔細道來?」
那把總此時只顧自己能活命,其余的什麼也不顧得了,當下磕頭如搗蒜般說道︰「回大將軍。今日將到晚間之時,李福生這廝將我與另外幾名弟兄叫到帳中,說明日就是青雲店鎮的大集,今晚定然熱鬧非常,因此想帶上我等去樂上一樂。當時末將就和幾名弟兄提出大將軍已頒下將令。任何人晚間再不得隨意出營。可是那廝卻說大將軍那只是嚇唬嚇唬那些普通的兵士而已,他一個堂堂的千總又怎會在此列之中?若是有什麼事情地話全部包在他的身上!看到我等仍然猶豫,那廝就拉下臉來威脅說誰要是不去就是不給他面子。我等皆是他地下屬,听他如此說又豈敢不從?因此這才膽大妄為做下了糊涂事,還請大將開恩饒了我等性命!」
王銳聞言沉默了片刻,然後淡淡地開口道︰「你說的可都是真的?那把總連忙叩頭道︰「末將句句是實,大將軍如若不信盡可問那幾名弟兄。若有半句虛言,情願死在大將軍的刀下!」
那幾名把總也急忙連連叩首證實同伴地話,七嘴八舌地將屎盆子全部扣在了李福生地頭上。將自己完完全全說成了是受害者。
王銳點點頭道︰「既是如此,那爾等就簽供畫押吧!」
他微一擺手,書記官立刻呈上了根據適才那把總所述整理好的供詞。王謙接過拿下台去,那幾名把總匆匆掃了一眼就乖乖地在上面簽字按了手印。
王銳接回供詞看了一遍,隨手又遞還給了書記官,朝李福生淡淡一笑說道︰「既然李千總早有了承擔一切後果地勇氣。那本侯也就成全了你。我看這碗酒還是留待在墳頭祭奠你時再喝吧!來人,將李福生立刻拉下去斬了。梟首示眾三日!」
王謙和王永高聲應諾,上前不由分說,從兩邊架起李福生就往下拖。
這一次的情形和前日魏清國地不一樣,所有的人都選擇了沉默,沒有人敢開口為他求情。
史梁略微猶豫了一下,最終也沒有開口。他此時仍深恨李福生這廝讓其顏面丟盡,因此終于也選擇了沉默。
李福生至此終于色變,一面用力掙扎一面高喊道︰「大將軍且慢,末將還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