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銳命令龍虎衛將所有帶的干糧盡數留下,然後車隊立即開拔。災民們頓時爆發出陣陣歡呼,紛紛拜伏于地,直到車隊離開了老遠仍久久地跪在那里沒有起來……
越往前走,災情愈加嚴重,災民的數量也越來越多。眼下干糧已經沒有了,為了盡快趕路,王銳狠下心來命龍虎衛護衛住車隊並當先開道,再也不允許災民靠近。
這樣一來行進的速度果然大大加快,到得傍晚時分已來到了商河縣,此處已然是濟南府的地界。
就在這時,前面軍士忽然來報,說是捉住了一個可疑之人。王銳聞言不禁好奇心起,當即吩咐將人帶上來。
不一會的功夫,那人已被帶到了面前。王銳上下打量了他幾眼,只見這人的年紀也就20歲出頭,身材瘦小結實,樣貌平平無奇,身上似乎穿的是軍服,但是已經破爛得不成樣子,連原來的底色都已分辨不清。他的臉上露出驚疑不定的神色,也在上下打量著王銳。
王銳眉頭微皺,用平和的語氣開口問道︰「你是何人?叫什麼名字?」
那人緊盯著王銳,沒有回答,反而是開口反問道︰「大人可是威國公麼?」
王銳也不生氣,淡淡一笑說道︰「不錯,我就是威國公王銳!你可有何話說?」
那人聞言身子一震,忽然撲通一下跪拜在地,竟放聲大哭道︰「國公爺您可總算來了!賑災的銀兩全部被劫,我們全軍覆沒,求您老人家救救我們將軍和銳鋒營吧!」
他的話有如晴天霹靂,將所有人都震得呆愣在當地。護送賑災銀兩的1500銳鋒營官兵全軍覆沒。50萬兩銀子全部被劫。這怎麼可能?出了如此驚天動地的大事,為何眼下朝廷仍一無所知?
王銳也是猛地倒吸了一口涼氣,片刻之後方才重重地吐出,緊皺眉頭沉聲說道︰「不要著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你且先細細道來!」
那人胡亂抹了一把淚水。漸漸止住悲聲定了定神,這才將事情的經過從頭到尾詳細說了一遍。\\
原來他叫馬士峰,乃是銳鋒營前哨地一名普通兵士。
銳鋒營將軍趙子鍵率領手下兵士押送著50萬兩賑災銀10天前經過此地,突然有成千上萬地災民涌出,將大軍團團圍住。乞討糧食、銀兩。
趙子鍵重任在肩,自是不敢有絲毫的怠慢。當即喝令這些災民速速退去,若是再靠近銀車的話格殺毋論!
可是這些災民們似乎已經餓急了眼,非但沒有依令退去,反而是死死糾纏住大軍,更有無數人賴在地上哭嚎著撒潑打滾,一副不乞討到食物和銀兩就絕不罷休的架勢。
趙子鍵見這些災民大都是老弱婦孺,因此也不疑有它,當下令軍士上前拉開人,清除出一條道路。
但就在軍士接近的時候。那些撒潑打滾的災民卻突然發難,看似手無縛雞之力地老弱婦孺也忽然變成了身手矯健的強人,各自掏出暗藏的利刃,將猝不急防的兵士殺了大半,隨即與大軍廝殺在一起。
這時候,又有無數強人從四面八方涌來,將銳鋒營圍了個水泄不通。
銳鋒營一開始就吃了個大虧,人數上已居于絕對的劣勢,再加上此地泥濘濕滑不堪。兵士地腳或被黃泥粘住。或腳下打滑站立不穩,戰斗力連一半也發揮不出來。
而那些強人們卻似乎非常適應這種地利。沒受到多大影響,並且身手也自不弱。所以一番激戰之下,銳鋒營竟全軍覆沒,死傷過半,剩下連將軍趙子鍵在內盡數被生擒,無一人漏
這些暴民似乎也是臨時拼湊起來,得手後就一哄而散,其中一伙主力押解著俘虜與銀兩改走水路上了船,在縱橫交錯的水道里七轉八拐,最終來到了一個隱秘之處。
在那里所有地俘虜都被捆住了手腳,蒙上雙眼,關在了一個大貨倉里,銀兩則不知被運到了何處。
這馬士峰是浙江人,自小就生長在水鄉,水性奇佳。為了裝卸方便,因此那個貨倉離水邊很近。**于是他就趁著一次出恭時看守強人的稍微疏忽,拼命逃到河邊跳入水中。
強人們自然立刻展開了圍捕,但馬士峰一到了水里就好象游魚一般,在水底掙月兌了繩索,並一口氣潛游了出來,最終成功逃出。
他憑著記憶找回了這里,正猶豫應該往濟南府還是京師報信之時,卻被龍虎衛給逮住。直到現在他仍對那伙強人的來歷一無所知,只听到強人的首領似乎叫做劉大疤。
王銳听完了馬士峰的敘述半晌沉默不語,心說怪不得災情仍沒有緩解,原來賑災的銀兩竟然被劫!
能夠設伏全殲銳鋒營並劫走了50萬兩銀子,這說明這伙強人的實力絕對是非同一般。他對京師以外各地的情況還不太了解,想不到山東竟還有如此一伙有實力的強賊。
沉吟了片刻,他轉頭朝聶楓問道︰「聶兄可听說過這個劉大疤麼?此人是否是綠林中地人物?」
聶楓微皺雙眉,輕輕搖了搖頭說道︰「我也是頭一次听到這名字,不過山東之地連年災禍,自古以來就是強人輩出,這個劉大疤很有可能是新近兩年冒出來的人物,此並不足為奇!」
王銳點了點頭,沒再追問什麼,心想50萬賑災銀兩竟然被劫,押送銀兩的官軍全軍覆沒,這也算是驚天的大案了。看來自己就是操勞的命,此番的游山玩水美夢就此破滅。如若不能將這伙強人一網打盡,賑災銀兩盡數追回的話,這一回自己這欽差大臣的臉可就算是丟盡了!
他略一猶豫,一面讓人將馬士峰帶下去休息,一面命令先以最快地速度趕到商河縣城再說……
商河縣令昨日接到地消息還是欽差大人剛剛到了滄州。待听到威國公眼下竟已經到達縣城之外時。自是忍不住大驚失色,立刻慌慌張張迎了出來。
王銳也不客氣,見面地第一句話句劈頭蓋臉地問他是否已知道銳鋒營全軍覆沒,50萬賑災銀兩全部被劫的事情。
商河縣令也像听到晴天霹靂一樣,險些直接被震暈過去。他嚇得渾身都木了,心知在自己地治下竟出了此等驚天大案。治境不嚴的罪名肯定是跑不了了,恐怕只丟官都已是最好的結局。
一想到自己地前程就此斷送,他沮喪得如喪考妣一般,連王銳的話都忘了回答。
王銳見他不先想怎麼樣才能將賑災銀兩追回來,而是先考慮自己的前途。忍不住心生鄙視。當下冷笑一聲,一面命他派人迅速用600里加急將消息立刻分別報與京師和濟南府。然後再考慮將功補過追回銀兩的事情。
他特意問起了劉大疤的情況,商河縣令鄭仕言見王銳似乎是要管此事,頓時重新振奮起了精神,心想威國公乃當世第一名將,連建虜都遠非其敵手,又何況區區一伙強賊?如果自己能在追回銀兩地事情上立一大功,他老人家一高興之下向皇上美言幾句,自己的前程沒準就保住了。
想到這里,鄭仕言立刻打疊精神。將其所知道地情況詳細說了一遍。
原來這劉大疤就是商河縣沙河鎮的人,本名叫做劉天雄,因為好勇斗狠,一次與人爭斗時臉上被砍了一刀,傷好後留下了一道大疤,所以才得了這麼一個綽號。待後來這綽號越叫越響,人們連他的本名都幾乎忘了。
劉大疤自幼就喜歡舞槍弄棒,12歲的時候就一個人離家跑了出去,待10年後回來時已經學得了一身好武藝。
他為人豪俠仗義。喜歡打抱不平。時間一久,在商河縣方圓百里之內漸漸闖下了不小的名聲。光是徒弟就收了不知多少。
前年黃河大災,山東照例是遭殃。可恨米商卻趁機囤米漲價謀取暴利,米價竟暴漲了20倍,直接導致了饑民遍地餓殍千里。
朝廷那時候被遼東的連年戰禍所拖累,國力空虛,根本無力平抑米價。而官府受了米商的賄賂,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令得其愈加猖獗。
恰在此時,又發生了一件令人發指的事情。一個婦人帶同兩個餓極了的兒子到一位米商地家里去買米,但是她卻只有可憐的幾文錢而已。那米商輕蔑地將她連人帶錢全扔了出來,待婦人苦苦哀求時,卻又放出了惡狗傷人,可憐的母子三人竟全部被狗撕成了碎片。
這一下可引起了公憤,劉大疤登高一呼,率領數千暴怒的災民將那米商的家夷為平地,其一家老小盡數被打死,糧食也被搶了個精光。
憤怒的災民仍未解氣,又將目標瞄準了另外三個米商。這種怒火一旦燃起就很容易形成星火燎原之勢,于是數千暴民緊接著又將其余三位米商洗劫一空,這算是稍解了心中之恨。
出了這樣的大事,官府自然要派兵彈壓。劉大疤也知道自己這一次的禍闖大了,當下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率領一伙暴民躲入白沙蕩中落草為寇,成為了山東境內眾多強賊中的一支。
這兩年來劉大疤劫富濟貧,在這一帶地聲名越來越響,幾可止小兒夜啼。官府也派兵清剿了幾次,但都因為白沙蕩地水道復雜易守難攻最終無功而返,只能不了了之。
俗話說虱子多了不怕咬,眼下匪患遍地剿不勝剿,也不多他劉大疤一個。可不成想就是這個劉大疤,今日竟做下了劫掠賑災銀兩的驚天大案!
听鄭仕言說罷,王銳點了點頭,心說眼下天色已晚,還是先安頓下來,今晚要仔細想一想這些情報,整理出個頭緒。待明日趕到濟南府去。與山東巡撫任時庵見了面再商議對策不遲。
他將打算對鄭仕言一說。鄭仕言一迭聲地應是,立刻張羅著將欽差使團安頓下來。
在得知威國公有可能經過自己地地盤後,各地方官員都是早早做好了接待安排,鄭仕言自然也不例外。
商河是個小縣城,沒法與那些大州府相比。鄭仕言嫌自己的縣衙太寒酸,于是就發動了「群眾」。結果縣中的首富何老爺為了巴結威國公與縣太爺。主動借出了自己的豪宅當作欽差大人的行轅。
本來作為報答地條件之一,這何老爺得到了一次能與威國公同席共進晚餐地機會。對于他這種鄉下土財主來說,那可稱得上是光宗耀祖的事了。只可惜出了這種驚天大案,眼下王銳哪里還有心思參加鄭仕言準備的招待盛宴?自是一切從簡,對此何老爺也惟有自嘆倒霉了。
何老爺的豪宅雖說遠遠無法與國公府相比。但在這小縣城也算是十分難得了。王銳盡管早已位高權重,但心態卻沒有那麼「腐敗」。骨子里還帶著現代人的率性隨意,絕不會因為各地方官招待自己的規格稍差一點就會真正計較地。住的地方不需要豪華,只需寬敞、干淨、安全即可。
由于趕了一天的路,王銳已微感疲累,他在將從鄭仕言和馬士峰那里听來的情況細細思索、整理了一番後就上床安寢休息了,準備養足精神以應付明日之事。他沒想到就是自己這比往日提前了半個時辰睡覺,險些釀成了一場無法挽回的大禍……
就在他睡著不久後,孫傳庭忽然獨自一個人來求見威國公。他現在還只是個失意地部曹小吏而已,除了姚福欣外。誰也想不到竟然是威國公親自點名將其選入到隨員之中的。
孫傳庭自己也不知道,所以在剛得知消息地時候都不敢相信,很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錯了。
他沒有听錯,真的成了欽差使團中的一員。那麼為了證明沒有選錯自己,孫傳庭也很想盡自己的能力來證實這一點。眼下就有這麼一個機會,所以他來求見威國公。
只可惜他被王謙毫不留情地擋了駕,王謙雖說不是什麼刁奴,但也絕不可能會為了孫傳庭這麼個部曹小吏去驚擾國公爺的美夢。
孫傳庭也明白這一點,所以他在猶豫了片刻後只能是諾諾告退了。那件事情自己也只是懷疑而已。並無真憑實據。若因此而驚擾了國公爺,他可是吃罪不起。
就這樣。一場本來很有可能避免的災禍,最終失去了將其扼殺在搖籃里的機會……
夜深沉,整個商河縣也寂靜無聲,仿佛睡得與這夜色一樣沉。
三更天,何宅驀然間火頭四起,火借風力,眨眼的功夫已成熊熊之勢。伴隨著大火地還有突起的震天喊殺聲,只片刻間,整個何宅就仿佛變成了一個煉獄場般。
緊接著縣城中也是四處火起,城外火光沖天,喊殺聲直沖雲霄,似乎有數千暴民要強攻商河縣城……
因為是在城內,所以500龍虎衛不可能和王銳住在同一個宅子內,而是就近駐扎,何宅里住的只是幾十名親兵護衛以及聶楓等人而已。
火光與喊殺聲一起時,王銳就已猛然驚醒過來。他迅速穿好衣服,示意和衣而睡同樣驚醒的晴兒和芸兒躲在床上不要下來,然後下得地來準備查看情況。
他還沒走到門口,王謙就忽然破門而入,臉上略帶焦急之色稟道︰「爺千萬別出去,有一伙賊人突然殺進來了!點子扎手得緊,李將軍和聶家兄弟都已經被纏住。我在這里護著爺,只要堅持到史、周將軍他們來就安全了!」
王銳透過窗子向外一望,只見外面火光中影影綽綽喊殺震天,也不知道有多少賊人殺了進來。
他的眉頭緊皺,心說這伙賊人也當真是能耐不小,竟能這樣殺進自己的行轅,並且連李惟民和聶氏兄弟這樣的高手都給纏住,恐怕絕非是一班蟊賊那麼簡單。
正想著時,窗戶忽然猛地被撞破,一個瘦小的人影閃電般穿入,站定身形朝王銳哈哈一笑道︰「國公爺別來無恙,想不到我們這麼快就又見面了吧?抱歉,這一次小人卻是來取你性命的!」
王銳看著來人忍不住心中一驚,隨即恍然大悟,明白了賊人為什麼能如此順利地殺入到縣城和自己地行轅中來。原來這人不是旁人,卻正是那個所謂逃月兌地銳鋒營的兵士馬士峰!
他迅速鎮定下來,冷冷地開口問道︰「你究竟是何人?銳鋒營和賑災地銀兩到底怎麼樣了?」
「馬士峰」得意地哈哈笑道︰「在下只是江湖上的無名小卒而已,名字國公爺不需知道,只好委屈您做個糊涂鬼了!銳鋒營和賑災的銀兩的確已落入到我等手里,在下白天喬裝混入,就是為了取您這狗官的命而來!」
王謙聞言在一旁不禁怒道︰「狗賊休得猖狂,想要傷得了爺,要先過了我手中的刀再說!」說罷他也不羅嗦,手中的「烏龍斬」刀光如電,直朝「馬士峰」飛斬而去。
「馬士峰」的臉上露出不屑的笑容,毫無懼色,挺刀就與王謙斗在一起。
只斗了幾合,王銳就驚訝地發現這「馬士峰」的身手竟然絲毫不在王謙之下,王謙的手中雖有「烏龍斬」寶刀,但是卻絲毫沒佔得半點便宜。
王謙自是也察覺了此點,他擔心會誤傷到王銳,所以有意將戰斗向屋外引去。不料此舉也正中「馬士峰」的下懷,立刻跟著王謙殺到了屋外。
還沒等王銳來得及松口氣,屋頂已在一聲巨響中猛然裂開了一個大洞,磚木橫飛與漫天煙塵里,三道人影從天而降,人剛一落地,就又倏地彈起,同時向他迎面撲來。
王銳這才明白過來「馬士峰」的本意也是想將王謙引出屋去,為他的同伴好制造殺機。僅從這三個人的身法來看,也無一不是一等一的好手,以王銳的那點子功夫連一個人都遠遠不及,就更別提三個了,眨眼之間他就已經陷入了巨大的危機之中。
自從第一次被聶靈兒所制後,王銳就已經意識到像她這種超級高手的威脅。雖說他是位高權重,而且有一干高手貼身保護,但現下適逢亂世,小心沒有過頭的,所以為了防身自保,他特意請巧匠做了兩個槍套,隨身攜帶了兩把手銃幾乎是片刻不離。
適才穿衣時,那兩個槍套已經系好,一個在右後胯左近,另一個在右邊大腿外側的靠膝蓋處。
他前世時就對西部牛仔那瀟灑的拔槍射擊動作羨慕不已,現在有了機會,他自然勤練不輟,眼下已然是頗有科林特?伊斯特伍德的風采。
因此眼見三名高手同時向自己撲來,王銳並不慌張,微微後退一步,在晴兒和芸兒的驚呼聲中右手向後一撩袍擺,已經閃電般拔槍在手。
他右手握槍,左手穩穩托住,瞄準當先那人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