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檢的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插口問道︰「龍虎衛乃是天下無敵精銳,更兼有無堅不催的新式天武神槍與雷霆神武炮,掃平建虜還不是摧枯拉朽之勢?太傅為何會這般說?」
王銳聞言暗暗嘆了口氣,心說朱由檢的確是稚女敕得很,在軍事方面也遠不如乃兄,也怪不得在歷史上白白辛苦了一頓還是沒有挽回大明滅亡的敗局了。
他略略感慨了一下,這才淡淡一笑說道︰「若龍虎衛裝備了新式的槍炮,的確可說是天下間再無抗手,但掃平建虜、收復遼東失地卻也不像皇上想象得那樣簡單!」
略微頓了一頓,王銳繼續說道︰「遼東地域遼闊,然地形與氣候俱為惡劣,對火器起到了一定限制作用。況且皇太極堪稱一代梟雄,極富謀略,八旗兵勇剽悍善戰,又有蒙古諸部為呼應。若要將其一舉蕩平,絕非一、二大戰所能定,恐怕需連番血戰、惡戰方行。這以龍虎衛一己之力絕對無法辦到,至少需要十數萬大軍,以千萬計的銀兩支持才有可能。我大明現在歲入不過四、五百萬銀兩而已,且入不敷出,又如何能支撐?皇太極必是看透了此點,這才有恃無恐,竟敢去親征李氏朝鮮。若我大明在國力充盈之前妄動刀兵,肯定會被他想辦法拖入一場持久之戰,到時候國力非被生生耗光不可。彼時若內亂再生,則局勢危矣!」
朱由檢听得目光炯炯,待到王銳說完,他終于忍不住興奮地一拍桌案說道︰「太傅所言極是,朕直到今日方才明白攘外必先安內之策的真正意義!在我大明國力充盈之前,想要打敗建虜易,但欲將其一舉蕩平、收復遼東失地難!不知朕說得可對否?」
王銳哈哈一笑點頭贊道︰「皇上天資聰慧一點就透,說得半點不錯,臣佩服之至!微臣適才所說的還只是戰爭的消耗而已,現下新式的槍炮威力固然驚人。但造價極高,且仍然無法達到量產。若想以之裝備龍虎衛,所需的銀兩恐怕也是一個恐怖的數字!」
朱由檢的目光閃動,微微一笑說道︰「說來說去,國力充盈乃是一切的根本了,但不知太傅又有何良策?」
王銳點了點頭。胸有成竹地說道︰「皇上說得好,國力充盈才是一切的根本!可若說到良策,就先要從分析弊端說起了。這就好比給人看病一樣,若是不知病情,又如何對癥下藥?」
朱由檢哈哈笑道︰「太傅比喻地好,就請但說無妨,朕洗耳恭听便是!」
王銳躬身應是,略略整理了一下思路,這才開口說道︰「國力充盈。歲入乃是一項根本。談到歲入,又不得不說說我大明眼下的稅制了!自從萬歷爺時張閣老推行了一條鞭法以來,我朝稅制可說與之前歷朝歷代相比都有了根本改變。改人頭稅為攤丁入畝、官紳一體納糧。這些俱是前無所有的創舉!只可惜盡管如此,我大明在賦稅上重農輕商的這一根本卻仍沒有改變!」
他看到朱由檢有些面露茫然的神色,于是詳細解釋道︰「歷朝歷代農民擔負的賦稅都要遠遠重于工商,我大明亦不例外。但我朝已開國二百余年,到了現下可說是土地兼並嚴重,大多聚于少數富貴之人地手中。農民無地可種,再加上賦稅沉重,且不說一旦遇逢災年就成為了動亂之本,若再長此以往下去。我大明數千萬百姓又靠誰來養活?農民的賦稅本已不堪重負,可是各級官吏仍時常巧借名目加以盤剝,又焉能不逼得其反?如此竭澤而漁,只能使情況越來越糟糕,歲入如何能增加?又何談國力充盈?」
這一番言論可謂是相當超前了。別說是朱由檢這樣地新手菜鳥。就算是所謂地聖君明君也不可能見識得明白。因為古代就是以農業為主。官紳又不需要交稅。這賦稅不主要從農民身上盤剝。又從何而來?
但朱由檢這個新手菜鳥卻有一樣好處。那就是他現在相當于一張白紙。與王銳地情分又非同一般。所以更容易接受這超前地思想。听了王銳地話後不禁連連點頭。
王銳見狀暗暗高興。當下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我朝現下地工商已十分發達。並且會越來越興盛。但稅率才三十抽一而已。尤其是煙花之所。其中不知隱藏了多少財富!內衛初建之時。先帝就命微臣自籌經費。臣曾上過一個條陳。就是懇請先帝允許內衛從所轄之煙花地行當抽取重稅。不瞞皇上說。僅只這一項。一年就有百萬兩銀子地歲入!這還只是北方數省而已。想那秦淮河上流淌地都是金子。皇上何不取之?」
朱由檢嚇了一跳。隨即嘿嘿笑道︰「想不到皮肉生意竟這般發達。呵呵。想來內衛現在是富得流油了?」
王銳哈哈一笑說道︰「當初國庫空虛。這也只是權宜之策而已。說實話。連微臣也沒想到其中竟有這許多油水!內衛也是朝廷機構。將來自然仍要歸國家一體供養。皇上放心。這皮肉上地油水。臣願隨時交還就是!」
內衛現在已經扎住了根。開始插手到各個行當之中。可謂是財源滾滾。早已經不愁經費。這皮肉稅雖然豐厚。但一來名聲不好听。二來早晚要收歸國有。所以王銳現下樂得故作大方。以博取朱由檢更多地好感和信任。
果然,朱由檢聞言大喜,當下立刻贊道︰「太傅從始至終都一心為公,朕實是欽佩不已!今日朕真是大長了見識,太傅還有何妙言,快快一一道來!」
王銳微微一笑,于是接著說道︰「農為國之根本,切不可再竭澤而漁。我大明將來的興盛、國力的充盈,都需著落在工商之上!最佳之策莫過于適當調整其稅率,再不斷發展和推行新技術。如此既可解燃眉之急,又可令其進入一個良性循環,我大明亦可進入一個快速發展的軌道矣!這是臣的一點愚見,不知皇上以為如何?」
朱由檢興奮地連連點頭說道︰「太傅可盡快寫個詳細的條陳,朕即刻就下旨命群臣共同商議!」
王銳急忙應是,笑吟吟地說道︰「皇上先且莫著急,微臣還沒有說完呢!」
朱由檢一拍額頭笑道︰「朕都高興糊涂了!太傅還有何妙言?快快說來便是!」
王銳點點頭,沉吟了片刻才重新開口說道︰「適才臣說的只是一點而已,若論稅制弊端,還有一點要著落在皇上身上!」
朱由檢微微一愣說道︰「哦?著落在朕的身上?此話怎講?」
王銳不慌不忙地笑道︰「眼下太倉庫與國庫混為了一談,宮的一切用度都變成了任意由國庫支出,戶部成了擺設,如此不但養肥了一干蛀蟲,更令國庫枯竭,恐怕再多地歲入也填補不上這個窟窿!另外皇上在各地還設有稅監,巧立名目嚴酷盤剝,這是中飽私囊還是欲令國庫充盈?這個漏洞不補上,臣前面設想得矮好也是無用!」
這話竟然將矛頭直接對準了皇帝,真可說是膽大包天,若是換了旁人那時無論如何也不敢說的。可是王銳對朱由檢的脾性了解之極,現在絲毫沒給他留情面。
朱由檢聞言忍不住脹紅了臉,果然並未生氣,而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這些都是從老早就傳下來的規矩,可並非朕所定!」
王銳笑吟吟地說道︰「臣當然知道這些制度並非皇上所定,但皇上若是知其錯而不改,亦與親手所定無太大差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賓莫非王臣,皇上擁有天下四海,國富既是家富又何必將目光盯在小小的太倉庫上?臣直言無忌,還望皇上恕罪!」
朱由檢默然無語,半晌的功夫方才一咬牙說道︰「太傅言之有理,朕既然立下了大志,自是不應該將目光盯在自己的腰包上!回頭朕便會下旨撤了所有稅監,將太倉庫與國庫分開,重新劃歸戶部全權負責!」
王銳聞言大喜,沒想到他竟然這般輕易地就被說服了,心中對朱由檢的評價不禁立刻高了一層,當下躬身拜道︰「皇上真乃聖明之君,此乃國家之福、百姓之福也!」
要知道各地的稅監為了替皇帝和自己摟錢,驕橫跋扈,手段無所不用其極,不但嚴重破壞了大明地財政制度,而且全都是極大的禍害,民憤極深,給地方的穩定帶來了很大的隱患。
眼下朱由檢竟肯毫不猶豫地答應廢除這一制度,看來是下了決心要當一代聖君、明君,不得不說也是受了王銳的影響,與歷史上那個崇禎皇帝相比有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王銳心中高興,緊接著說道︰「其實皇上若想令國庫和太倉庫都充盈起來也並不難,臣還有一妙策,不知皇上願听否?」
朱由檢剛才為了大利「犧牲」了小我,心中也有些肉痛,此刻听了王銳的話自然忍不住眼楮一亮,立刻追問道︰「哦?太傅又有何妙策?朕願聞其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