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謙一直在全神貫注地留意著噶瑪諾丹的一舉一動。即使達延鄂齊爾出現之後也不例外,因此這才能及時出手奪下了噶瑪諾丹的短刀。
若是他們二人平手相斗的話,王謙的功夫雖然的確遠勝噶瑪諾丹,但卻也不可能這麼輕松就奪了他手中的兵刃。只因剛才噶瑪諾丹一意求死,根本沒想到竟會有人出手阻止,王謙才能如此輕易地得手。
從噶瑪諾丹的傷口來看,他剛剛的一刺確實是用盡了全力,應該不是在作偽。如果王謙的功夫再差了半分,恐怕就救不下他的性命了。難道他這般有把握王銳會開口阻止,而且有人能有本事救得了自己,所以才敢拿自己的性命豪賭不成?
王銳立刻排除了噶瑪諾丹是在唬人的可能,心說莫非達延鄂齊爾是想故意犧牲一個手下,以使自己產生出歉疚之心,好在談判中爭取一點有利之勢麼?這未免也有些太過匪夷所思了吧?
他到現在為止仍然沒能看出對方究竟有什麼意圖,于是朝達延鄂齊爾微微一笑說道︰「殿下,噶瑪諾丹想要捉拿刺客也是職責所在,談不上什麼冒犯,更是罪不至死。在下就替他求個情,饒他一死如何?」
達延鄂齊爾連忙微微躬身說道︰「既然國公大人有命,達延鄂齊爾豈敢不從?」
說罷,他又轉身朝噶瑪諾丹喝斥道︰「你的腦子被兀鷹啄走了嗎?怎麼還愣在那里。還不趕快多謝國公大人!」
噶瑪諾丹還在那里有些發懵,沒想到自己竟然被救了性命,連胸前的傷口都渾然不覺。
此刻听到達延鄂齊爾的話,他才回過神來,略微猶豫了一下,這才上前跪地說道︰「多謝國公大人的救命之恩,大人的胸懷就像草原一樣寬廣,噶瑪諾丹真心拜服!」
王銳淡淡一笑說道︰「噶瑪諾丹隊長不必客氣,你們不遠萬里來參加大明天子的盛典,就是我大明的貴客,在下絕不會讓任何一個客人無端丟了性命。殿下和噶瑪諾丹隊長請放心,刺客之事我定會查個水落石出,絕不容許任何破壞此番的盛典!」
達延鄂齊爾連忙應道︰「有國公大人的這句話,我相信那刺客定然翅難飛!」
王銳微笑點頭,心說今晚之事先到此為止吧,等到打發走了達延鄂齊爾等人,再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也不遲。
想到這里,他剛想開口送客,卻不料達延鄂齊爾忽然又朝噶瑪諾丹冷冷地開口說道︰「噶瑪諾丹,我們草原男兒做了事情就一定要付出代價。國公大人的胸懷寬廣,不計較你的冒犯之罪。但你既然撿了條性命,卻是活罪難逃,你明白該怎麼做嗎?」
噶瑪諾丹聞言身子不由得微微一震,臉色頓時變得煞白。他略略一頓,隨即便用力點了點頭,突然俯身拾起剛剛扔在地上的彎刀,猛地向自己的左臂砍去。
眾人微微一驚。還沒來得及明白是怎麼回事時,就見血光迸現,鋒利的彎刀如同熱刀子切牛油一般,將噶瑪諾丹的左手砍了下來。
他悶哼了一聲,身子晃了一晃,險些一頭栽倒,勉強才站穩了身形,臉上的肌肉抽搐,已沒了半點血色。
在眾人低低的驚呼聲中,噶瑪諾丹扔掉了彎刀,用右手死死攥住斷腕,嘶聲開口說道︰「國公大人,噶瑪諾丹無禮冒犯,這只手就當作是向您賠罪,請大人原諒!」
話還沒有說完,他就疼的幾乎暈了過去,全憑超人的意志方才支撐住。
王謙再次風一般地直掠過去,一把抓住噶瑪諾丹的左臂,伸指在斷腕附近的幾處穴道連點,令噴涌的鮮血速度稍緩。
緊接著,他迅速從懷中掏出了一個精致的瓷瓶。用拇指頂開了軟木塞,將里面一種淡黃色的粉末倒在噶瑪諾丹的斷腕上,足足將近半瓶之多。
說來也神奇,那泉涌般的流血立刻被止住了,噶瑪諾丹也似乎是疼痛大減,神情輕松了許多。
這時,王謙才撕下一條衣襟,將噶瑪諾丹的斷腕包了起來。他也是出身綠林世家,雖然比起聶家來差得遠了,但卻祖傳了一種治療刀傷的聖藥,此刻再一次幾乎是救了噶瑪諾丹的半條命。
噶瑪諾丹出感激的神色,低聲說道︰「多謝將軍,將軍的武藝高強,噶瑪諾丹甘拜下風!」
他今晚一直表現的強項之極,面對名震天下的龍虎衛、內衛都毫無懼色,更是連王銳的賬都不買,竟膽大包天地想要進威國公府捉拿刺客。但王謙不念前嫌,在最關鍵的時候先後兩次救了他,終于令他軟了下來。
王謙救噶瑪諾丹不為別的,只因為他跟隨王銳日久,最明白其心意,這才會兩次出手救了噶瑪諾丹,否則他定不會貿然行事。
雖說先前王謙惱怒噶瑪諾丹狂妄無禮,但眼下看到其視死如歸和如此彪悍,他忍不住起了一絲敬佩之心,當下點了點頭說道︰「好漢子,等你的傷好了之後,我們再找機會一較高低!」
他這話純屬于是安慰了,噶瑪諾丹沒了一只手。傷養好了也變成個殘廢,一身的武藝能剩下七成就不錯,如何還能再是他的對手?不但如此,而且他變成了一個廢人,估計連衛隊長這個位子亦是保不住了。
噶瑪諾丹也明白這一點,不過他卻絲毫沒有沮喪之色,只是輕輕點了點頭,忽然頭也不回地沉聲喝道︰「你們在等什麼?還不統統給我去手!」
話音剛落,他的那數十名手下已是紛紛揮起短刀,全部將自己的左手砍了下來。一時間血光耀眼,幾十只手同時落地,煞是觸目驚心。但這些人全都如同噶瑪諾丹一樣彪悍,個個只是悶哼了一聲,沒有一人發出慘叫,有幾個人已然疼暈了過去。
這一切都發生的太快,王銳還來不及阻止,噶瑪諾丹和他的手下已經是砍下了一地的左手。
眾人雖說無不是久經沙場,但看到一地的斷手和這些蒙古武士的剽悍,也忍不住暗暗感到有些心驚。
王銳眉頭微皺,朝達延鄂齊爾說道︰「殿下,我不是說了已經不再怪罪他們,這卻又是為何?」
達延鄂齊爾對那一地的斷手似乎沒有看到一樣,神色自若地微微躬身說道︰「這是我對手下的小小懲戒。國公大人不必介懷。他們冒犯了大人,原本都應該處死,現在只用一只手來賠罪,已經是天大的恩典。如此深夜打擾了國公大人的休息,達延鄂齊爾實在是不安。我先告辭,改日再登門拜見大人和賠罪!」
王銳雖然覺得達延鄂齊爾殘忍,但事情已然發生,又是人家的人,他也不好再說什麼。
他哪里知道,達延鄂齊爾和其父親乃是一方霸主,稱得上是殺人如麻。別說是砍掉噶瑪諾丹和他的手下的一只手了,就算是全都斬首,這位殿下的眉頭都不會皺一皺。
眼見達延鄂齊爾開口告辭,王銳正是求之不得,當下說了幾句客套話,總算是將這一干不速之客打發走了。
直到達延鄂齊爾和手下全部走遠之後,王銳出了會神,然後才命令聶楓、王謙、劉大疤等人全力搜索,看看究竟是否有刺客真的逃到了這里。如果這一切當真只是達延鄂齊爾導演的一出戲,那真稱得上是處心積慮了。花這麼大的代價,對方到底有何圖謀?他要好好想上一想。
聶楓等人轟然領命,立刻各自帶著手下去了。王銳則回到了房中,讓晴兒泡了壺濃茶來。經過這麼一番折騰,他早已是睡意全無,正好思索一下今晚發生之事。
晴兒泡好了茶,乖巧地與丫鬟一起退出房去,將王銳自己留在了屋里。
王銳喝了一杯濃茶,盯著燭火陷入了沉思。直到現在他仍然搞不清達延鄂齊爾唱的究竟是哪一出,如果說果真有刺客,難道內衛、龍虎衛和國公府的侍衛都是吃干飯的,竟能讓人悄無聲息地潛了進來而絲毫沒有察覺?那的確有些太過匪夷所思了。
可若說刺客一事純屬虛構,就像自己當初戲耍小鬼子一樣,達延鄂齊爾,或者說是那位活佛又有何圖謀?這個時候來惹怒自己,對他們又會有什麼好處?
兩種假設似乎都不太可能,這可讓王銳感到了有些頭疼。他一向是心思縝密,分析起事情來猶如有洞穿七札之力,還很少有這種模不著頭緒的情況。
想了半天仍然不得要領之後,他甩甩頭長舒了一口氣,心知光這麼枯想恐怕是不行了。要想搞清楚真相,一是主動出擊,去試探四世班禪和達延鄂齊爾;二是靜觀其變,看對方接下來還有什麼動作。若是對手真有圖謀,必然還會出招,不可能就此罷手。兩種策略各有利弊,他需要找孫傳庭和李博明等人商量一下。
剛想到這里,忽然听到有人敲了敲房門。王銳微微一愣。隨口說了聲進來。
門被輕輕推開,一個紅影閃了進來,卻原來是紅娘子。她朝王銳出個俏皮的笑容,回身招了招手,竟然又拉了一個人進來。
王銳一看到這人,腦海里頓時靈光一閃,已是明白了一切,忍不住起身喊道︰「怪不得,原來是你!」
……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