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答自是早在王銳的意料之中,他輕輕點頭,裝作略微沉吟了片刻,這才展顏笑道︰「固始汗和活佛能有此心意,在下實在是高興之至。請二位放心,我定會在皇上面前多多美言,相信皇上也會為此十分高興!」
羅桑卻吉堅贊和達延鄂齊爾對視了一眼,並無任何高興的表情。如果是簡單的稱臣,那還用勞動他二人興師動眾的前來?他們所要的當然遠遠不止僅僅抱住大明的大腿這麼簡單。
二人齊聲道謝,羅桑卻吉堅贊輕咳一聲開口說道︰「多謝國公大人,除了此事之外,還有另一件要事也需煩勞國公大人費心,還望大人亦能在聖天子面前多多美言才是!」
「活佛但說無妨,在下自當盡力!」王銳聞言暗暗一笑,心說這老和尚的嘴倒是真會說,若是小皇帝听到如此稱呼,估計嘴都會笑歪了吧?
「國公大人,老衲听聞大蒙古的國師沙爾巴呼圖克圖也已經來到了京師,並意圖與大明結成盟好,不知可有此事否?」羅桑卻吉堅贊刺客仿佛拋開了一切的顧忌,更進一步地直奔主題。
「呵呵,想不到活佛的消息倒是靈通。沙爾巴呼圖克圖國師的確是親來參加盛典,只不過眼下他亦是一樣未能得見皇上,因此欲與大明結成盟好之事在下倒並未听說,不知活佛卻又如何知曉?」王銳神色不動,淡淡地反問道。沙爾巴呼圖克圖為何而來他自然是再清楚不過了,但現在情況也的確像他所說的那樣,除了妙應寺的交鋒之外,對方再未明言什麼。
羅桑卻吉堅贊淡淡一笑,不慌不忙地說道︰「國公大人不必多心,老衲也只不過是猜測罷了。不過以老衲對林丹汗和沙爾巴呼圖克圖的了解,此事應該是十有八九。老衲只想問一問國公大人,若是此事當真,國公大人又將如何?冒昧之處,還望國公大人恕罪!」
王銳將手一擺哈哈笑道︰「無妨,活佛能夠如此直率,在下正是求之不得!如果真是那樣的話,那在下也不妨明言。我大明一向都願意與各睦鄰友好,再加上當今天子聖明。若是林丹汗願與我大明結成盟好,在下一樣是十分歡迎!」
對羅桑卻吉堅贊的想法,王銳又怎能不清楚?他現在要做的就是給對方一些壓力,好試探一下對手的底線究竟是什麼。現在羅桑卻吉堅贊這麼主動,他當然是求之不得。
羅桑卻吉堅贊聞言面色微變,但隨即就恢復如初,微微一笑說道︰「久聞國公大人乃是當世智者,想不到也竟會行如此不智之事,這可真是出乎老衲的意外了,莫非是老衲听錯了不成?」
「哦?活佛為何會如此說?在下倒要請教!」王銳絲毫沒有出不悅的神色,面現詫異之色問道。
「既然這樣,那老衲就斗膽直言了。得罪之處,還望國公大人勿怪!」
告了聲罪,羅桑卻吉堅贊繼續說道︰「據老衲所知,自從大明立國之日起,就沒有止息過與蒙古諸部之間的紛爭。蒙古諸部從未忘記是誰將他們趕回了大草原,也從未停止過對大明邊鎮的侵犯。就在不久之前,國公大人還一舉殲滅了虎墩兔憨的20萬大軍,從而一戰名揚天下麼?眼下林丹汗卻好象忘記了這一切,轉而想與大明結成盟好,難道國公大人不覺得可疑嗎?蒙古諸部可以忘了這一切,難道大明能忘?聖天子能忘?國公大人能忘?」
王銳暗自一笑,表面上卻出凝思的神色,點了點頭說道︰「活佛說的有道理,那林丹汗究竟有何目的,活佛可指教一二?」
「不敢,以老衲愚見,林丹汗絕非是真心想與大明結成盟好,而只是迫于形勢的無奈之舉罷了。若非受建州和科爾沁所迫,若非大明眼下已經遠遠比以前強大,孛兒只斤氏的傳人又怎肯低下驕傲的頭顱?不過示弱只是暫時而已,黃金家族的野心在任何時候都不會改變,難道國公大人想要養虎為患嗎?」
羅桑卻吉堅贊侃侃而談,此時此刻不像是高僧,倒像是言辭犀利的政客。
王銳不禁暗暗感到一絲驚訝,他驚訝的倒不是羅桑卻吉堅贊的這番言論,對于蒙古諸部的形勢,他還用旁人來教?讓他驚訝的是羅桑卻吉堅贊的直接,竟然不加絲毫掩飾,這麼快就徑直向自己痛陳利害,由此可見其心情之急迫。看來,自己和小皇帝定下的抻敵策略非常成功。
對手越急,自然越容易犯錯。眼下羅桑卻吉堅贊的分析雖然沒錯,但他的言行已然出了破綻。
看來活佛也只是人而非神啊,王銳暗自笑了笑,表面上卻正色說道︰「活佛言之有理,這些在下豈會不知?但如今的黃金家族已不必昔日,只是一頭沒了利爪尖牙的老虎罷了,就算其野心未泯又當如何?眼下天子聖明,我大明也再非往日之積弱,任何人膽敢有覬覦之心,都絕不會有好下場。而對于任何睦鄰的友好和善意,我們亦同樣歡迎!活佛多慮了,但無論如何,在下也要多謝活佛的金玉良言才是!」
若論演技、下套,王銳現在已經稱得上是爐火純青了。他深知羅桑卻吉堅贊絕非等閑之輩,現下之所以會出破綻,主要因為主動權完全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他被形勢所迫太過著急而已。
如果自己急于求成,立刻順著羅桑卻吉堅贊的意思而來,恐怕馬上就會令他警醒。因此只有合理的反應,才能引其不知不覺地墜入彀中。
羅桑卻吉堅贊的智慧、經驗和手腕雖說是非同一般,但若論到演戲,那可是照王銳差遠了。不管怎麼說,他終究仍是個宗教一派的首領罷了,在軍事、政事等方面如何能與王銳相提並論?即便是他的心機、計謀不輸于對手,可是在完全沒有主動權的情況下,這注定是一場不公平的較量。
眼見王銳似乎毫不被自己的言語所動,羅桑卻吉堅贊的心中忍不住有些著急,但是他也明白自己不能有絲毫表出來,因此只是淡淡一笑,不慌不忙地說道︰「國公大人果然是雄才大略,老衲十分佩服!但老衲听聞中原有一種策略叫做‘遠交近攻’,國公大人若想實現凌雲之志,臥榻旁邊又豈容他人酣睡?」
「遠交近攻」,一點不錯,當初始皇帝就是憑借這一策略,這才最終完成了統一大業。羅桑卻吉堅贊將之引用在這里,雖不能說完全正確,但也說的過去。
王銳聞言險些哈哈大笑起來,好不容易才忍住,裝作面色微變的樣子,眉頭皺了一皺,隨即才舒展開來,淡然一笑說道︰「活佛過譽了,在下又哪里有什麼雄才大略?不管怎麼說,在下都要再次感謝活佛的好意提醒。眼看這大典就要開幕,在下還有要務在身,就不能多陪活佛了,還望活佛見諒才是!」
從他的身份、角度來說,即使是真的被羅桑卻吉堅贊的言語所動,也不可能明著表示贊同,像眼下這樣含糊其辭才是最恰如其分的表現。
羅桑卻吉堅贊也很清楚想要一下說服王銳恐怕是不太可能,因此他的目的只是下點毛毛雨而已。如果王銳夠聰明的話,自然會明白其中的厲害。而王銳如此年紀輕輕就已經有今天這般地位、成就,又怎麼可能不聰明?
只可惜圖魯拜琥和班禪、達賴千算萬算,也絕沒想到王銳的胃口竟然如此之大,竟然連整個蒙古、青藏以及皇太極都當成了自己盤中的餐,而且同時還惦記這碗里的日本、朝鮮和鍋里的俄國、歐洲等等。從古至今,有如此大胃口的只有成吉思汗和其子孫而已,而實際上王銳的胃口比成吉思汗和他子孫們還要大的多!
是以眼見王銳說出了這麼一番話,羅桑卻吉堅贊的心中暗喜,以為自己下的毛毛雨已然收到了成效。
他連忙合什欠身說道︰「不敢,耽誤了國公大人的寶貴時間,應該是老衲請國公爺恕罪才是!」
王銳哈哈一笑,隨口又客套了幾句,這才將羅桑卻吉堅贊和達延鄂齊爾送出了府。
回到大堂,他將剛才的情形回想了一遍,忍不住出一絲微笑。隨即,他便又馬不停蹄地趕往龍虎衛大營,去監督最後的彩排。
等他終于再次回府時,又已是深夜時分。
此時離大殿開幕已只有兩天的時間,整個京師都被裝飾一新,比起過年的時候還要更喜慶幾分。
為了安全起見,現在的京師早已經采取了宵禁的措施,因此整個城市雖然仿佛不夜城一樣,但除了守衛和巡邏的軍士,並無百姓的身影,寂靜和喜慶的裝飾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當然,這只是狂歡前的寧靜而已,到得盛典開始之時,整個京師都將變成真正的歡樂不夜城。
王銳站在府里,也能清楚地看到燈火通明的京城。想到即將開始的盛典,他的心里也忍不住有一絲激動……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