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九鼎!在興漢軍來說,大將軍陳涼的決定就是基本方針,這一點用不著懷疑。
這時,苗仁輔轉頭看了看一聲不吭的老冤家司徒雅,開口說道︰
「大將軍,我軍以兵員干練而論,當屬水師將士最強,南陽一帶河流水淺,僅容先登和鴛鴦舟之類的小船通行,您是不是認真考慮一下?」
聞聲,陳涼自信地一笑,擺手說道︰
「那就不必了,前些時候,有人送了我一件模型,你們來看。」
兩名親兵抬著一輛大車的微縮模型來到白虎節堂,在座的將領們好奇地圍攏過來打量這輛全長僅有尺許的微縮模型。車輛細節刻畫得中規中矩,就連車輪上的輪輻和一側高起車廂上覆蓋的生牛皮跟鐵制泡釘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如今,河北地區被東胡人殺得十室九空,行走百里都難見人煙。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下生存下來的秦人,若非強悍得不似人類,再不然就是借助于更為先進的武器裝備。這輛車就是河北地區秦人迫于生存壓力發明出來的偏廂車,主要功能是用來對付來去如風的游牧騎兵,效果也是經過實戰檢驗的。這件器物是太行山神龍石耳日前送給陳涼,用來聯絡雙方感情。
說到底,龍石耳比不得林旭投資大下注早,也比不了大江龍君敖平家大業大,祂只能是放低了姿態,希望今後陳涼得勢能對飽經戰亂的河北多多關照。
用審視的目光來回打量著這件玩具似的車輛模型,司徒雅模著下巴,好似若有所思地說道︰
「這是武剛車嗎?不過細看起來,好像又不大一樣啊!」
司徒氏也算是老秦人貴族世家源流,但祖輩上就混得不怎樣,司徒雅也撈不到多少恩蔭實惠。當年資歷尚淺之時,他也在河北駐軍混過幾年。駐扎北地的秦軍是以車、步、騎的混編軍團為主力,因此司徒雅對武剛車和輕車之類的各種戰車也有所接觸,留意觀察之下,他倒也看得出一些名堂。
望著手下們不明所以的各異表情,陳涼大笑起來,介紹說道︰
「此物名叫偏廂車,在車子前後各留有鐵索快速聯結。要是圍成車陣架起火器弓弩,呵呵呵呵,大都督,這車陣怕是不亞于你水師的戰船吧!」
司徒雅想象了一下陳涼所描述的這個場景,連連點頭說道︰
「嗯,此等重車專司防守倒也合用,只是拖動這麼多戰車,只靠人力怕不成啊!若要大量調用牲畜的話,沿途草料消耗量太大,我軍在北線積蓄的糧秣被毀,只用在南陽一戰倒還可以,行動距離再遠一些,糧秣補給便要跟不上了吧?」
「不妨事,本座已命人改裝了一千輛偏廂車,只要這次用得上那就夠本了,下回該怎麼辦,到時再說。」
听了陳涼如此表示,司徒雅點了一下頭便不再言語,在座的其他人也談不上有什麼像樣的意見,這件大事就此拍板決定了。
常言道︰三軍未動,糧草先行。日常供給士兵食用的糧食,供應戰馬的一般草料和精料,全加起來數量多得嚇死人。興漢軍延續秦制向所屬州郡鄉鎮收取的各類賦稅當中,也包括了每戶農家必須上繳的五捆稻草和一斗黑豆,這些用來供給大軍所需的飼料。由于在前不久,漢水以北的州郡被鐵勒人突襲焚毀了不少囤積的糧秣輜重。這次為了整軍備戰,陳涼臨時縮減了包括對霍山的糧食交易在內的許多開銷項目,最大限度集中資源保障供應前線戰事,這個情況很快引起了林旭的關注
大將軍府邸後院的庭院中,一架獼猴桃生得郁郁蔥蔥。蔭涼之下,林旭慢條斯理地喝著茶,坐在他對面的陳涼則顯得很尷尬,低聲下氣地解釋說道︰
「林大哥,不是小弟不講信用,實在是力不從心,只能拆了東牆補西牆。這一仗打完,一定補上差額。」
聞聲,林旭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啪嗒」一聲把一只手鐲樣的銀白色金屬物件丟在石桌上,說道︰
「好了,我知道你也不容易,這個小玩意送給你,滴一滴血在上面。」
「滴血?什麼玩意這麼邪門?」
荊州乃是春秋戰國時代的楚國故地,楚人素來篤信巫蠱之術,因此西南一帶巫風盛行。在如此普遍的社會風氣影響之下,陳涼時常被下屬們提醒防範此類事物。雖然不懷疑林旭有什麼不良企圖,他心里面也始終難免覺得怪怪的。當陳涼把手鐲模樣的金屬器物套在左手的手腕上,跟著又滴了一滴鮮血上去。霎時間,眼前彩光連閃,光幕出現了復雜得叫人頭昏腦脹的虛擬畫面,到處都是閃爍的文字和數字,不同顏色和形狀的標識物在眼前晃來晃去。
若非陳涼的平衡感一向不錯,光是瞪大眼楮看著這些一窩蜂般涌出的玩意就要嘔吐了,太叫人眼花繚亂。
手扶著石桌緩緩坐下,稍微定了定神,陳涼驚異地說道︰
「這……這是……」
「嗯,數字化戰場顯示系統。算了,這些話說了你也听不懂,算是一件法器。該怎麼用,這有附帶說明,你自己慢慢琢磨吧!」
拋下這麼一句話,習慣了當甩手掌櫃的林旭施施然地飄然離去。如此輕描淡寫地提供協助,不代表他對陳涼的關注度下降了,只不過是另有一件事需要林旭去處理罷了
巫山神女峰山神廟
「哎呀!林山君,稀客呀!您怎麼有空造訪寒舍?」
得到手下們的稟報,正在替心愛的寵物西貝貓沐浴的巫山君蕭柏瑯,如火燒一樣來到山神廟門口,一見面祂就滿面堆笑地問候著。
林旭神色曖昧地一笑,說道︰
「哦,我剛去了一趟江陵,想起咱們相約的日子快到了,故此前來登門叨擾。」
「尊神里面請,來人哪!奉茶待客,記得用我收藏的那罐雲雨茶。」
寡人有疾的巫山君蕭柏瑯性好漁色,祂在山神廟里豢養的姬妾歌妓多達四位數,不過平生最愛的卻是祂那只寵物西貝貓,簡直旦夕不可與之分離。縱然是接待林旭這樣身份的貴賓,蕭柏瑯仍不忘把這只小貓抱在懷中,不免使人懷疑祂是否有著戀物癖。按道理說,如此舉止有輕狂之嫌,但林旭見多識廣,對于曾經誤入天雷文遍地晉江的他來說,眼前這點狀況純屬旁枝末節。
待得雙方坐定,林旭示意蕭柏瑯屏退了身邊的侍者,這才壓低聲音說道︰
「蕭山君,不知蜀中狀況如何?」
「唉,朝秦暮楚,互相攻伐,永無寧日啊!我本以為陳涼那小子能揮師西進,早些讓蜀人過上太平日子,不想又出了鐵勒人這檔子事。哦,對了,尊神可知鐵勒人緣何南下?」
聞听此言,林旭也皺起了眉頭,緩緩說道︰
「消息不是說因為大軍供給不足,需要打草谷……莫非此事另有文章?」
自命手握獨家新聞的蕭柏瑯一邊撫模著西貝貓,一邊笑吟吟地說道︰
「普度慈航那老妖怪跟鐵勒大汗鼓吹說江南金陵有王氣,若是哪一路義軍佔據了金陵必定北伐中原,驅逐他們這些異族。天曉得這種鬼話思結禰度居然也信了,這不就派了大軍南下,想要一直打到江南去。」
一想起修煉邪菩薩的普度慈航那個老妖怪,林旭恍然記起上次吃虧的事情,不免面露憤恨之色,說道︰
「又是這個老東西,哼!早晚有一天我會收拾它的。」
這時,幾名侍女蓮步輕盈地走來,奉上了一壺香茗和幾樣精致茶點。兩位地祇暫時停止交談,身為地主的蕭柏瑯笑著招呼說道︰
「來,尊神且嘗嘗我這巫山雲雨茶,不比你那霍山中的天柱煙嵐差上幾分吧?」
經過精心烘烤的茶餅被碾成細細的茶粉,中間又過了羅篩,以高溫沸水沖泡出來的綠色茶湯,看上去頗為渾濁,讓林旭聯想起了露天積水特有的濃重綠色,他不禁皺起眉頭。
對于習慣了沖泡散茶的林旭而言,他是極其不欣賞這些傳統茶道的產物,當即一擺手,開口推卻說道︰
「此言差矣,天下各地出產別有不同,喝茶這種事又豈能強求一致?」
「哈哈哈哈,林山君這話說得甚是在理,凡事皆強求不得呀!」
與林旭相視開懷大笑之後,蕭柏瑯的眉宇間浮現一抹憂色,輕嘆說道︰
「唉,人間世事紛擾,我等神祇自可坐看潮起潮落,天地之事非你我所能淡然處之。林山君,近來在下夜不能寐,夜半驚起之時,待醒覺後已是汗流浹背,某敢問林兄可知是何緣故?」
聞聲,林旭的眉梢微動,笑著說道︰
「天下足令我輩憂心忡忡者,不外乎大勢與大劫。此間是是非非,如人寒天飲水,冷暖自知罷了。」
響鼓不必重錘敲!林旭和蕭柏瑯打機鋒似的對話,已經把各自的想法都闡述清楚了。既然是在私下里商議事情,祂們為什麼不能明說呢?道理當然是有的,一是為了掩人耳目,其次是遮掩天地的耳目。
誠然,天道難欺,但並非不可欺。神祇討論天道變化,首先就要有被天道修理的思想準備,為了以策萬全,林旭和蕭柏瑯有志一同地選擇了隱語交談。
由于近期驟增的片界撞擊融合事件超出了人類的觀感範疇,除卻如火山爆發、地震、氣候突變等等表面現象,可以被凡人觀察到,不過真正懂得發生了什麼變故的人寥寥無幾,即便是極少數知情者也不敢隨意開口。倘若這樁消息傳揚出去,因此惹出了什麼禍端,在因果牽纏之下,縱使神祇也是要吃不了兜著走,天底下自然多得是明哲保身的聰明人。
這時候,一副愁眉苦臉模樣的蕭柏瑯拍著手說道︰
「如之奈何?如之奈何呀!」
見狀,林旭好氣又好笑地瞥了祂一眼,還不得不勸慰說道︰
「俗語說,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蕭兄何必如此悲戚,天道之下,我輩也不過是螻蟻,你又何必耿耿于懷呢!」
「尊神說得極是啊!我輩在凡人眼中榮光無限,他們又豈知你我的處境堪比監牢囚徒,看似尊榮無限,實則身不由己,何日方可得真自由?唉,難了。」
至此,雙方談話氣氛顯得十分壓抑,只有那只不懂事的西貝貓還在調皮地抓撓著蕭柏瑯的袍袖。
盡管心情沉郁,林旭此刻故作輕松地一笑,說道︰
「蕭兄,這段日子涉及興漢軍之事要勞煩你多費心,我得盯住黑山老妖免得這家伙又出來作祟。你想必也听說了,此獠屠戮百萬生靈似是為了煉制魔道法寶。近來它全無動靜,反常者必為妖,我只恐沉寂下去的黑山老妖發動起來,到時定然是石破天驚之舉。興漢軍與蜀地方面的事情,全都拜托尊神了。」
聞听此言,蕭柏瑯也強打起幾分精神,笑道︰
「豈敢,這本是我份內之事,林山君盡可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