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箭!」
「嗖嗖嗖嗖——砰!砰!砰!砰!」
粗大毛竹外包火漆和麻布、石灰等物趕制的簡易火槍,在發射時冒出了嗆人的濃煙和硫磺氣味,飛竄的箭矢如蝗蟲般黑壓壓地掠過吳軍的頭頂,為他們帶來了死亡和殺戮。
五牙大艦是傳統樓船的最新升級版本,因此甲板高度也超過吳軍襲來的兩艘普通樓船。這一點看似微不足道的高度優勢對弓箭手們來說正是上佳的表演舞台。隨著陳涼一聲號令,興漢軍的數百名弓箭手被布置在戰樓上各處女牆之後,以最快的速度張弓、搭弦,射出箭矢,與此同時,各色的火器也加入了大合唱。與吳軍的距離拉近到幾乎踫到鼻尖,單枝箭矢的涉及精確與否意義不大,只要保持足夠的發射頻率就很難射失目標了。
跳幫作戰首先是得上去才行,此刻被興漢軍的箭雨和火器轟擊壓得幾乎抬不起頭來,吳軍不免氣急敗壞。身為大將的範含更是鐵青著臉,晃動著砂鍋的拳頭,厲聲喝令下屬說道︰
「一群無用的蠢貨,馬上用火磚開道!」
一語驚醒了夢中人!吳軍士卒們這時想起己方也是有火器的,他們打開箱子取出了如城磚大小的火磚,點著了引信便開始沒頭沒腦地往敵船上扔。
「 !」
隨著發散嗆人濃煙的火磚被丟到了五牙大艦的甲板上,緊跟著又是好幾塊,迅速騰起的煙霧遮蔽了弓箭手的視野,緊跟著更多火磚和毒煙火球等燃燒性火器也被拋上陳涼的旗艦。
目睹此情此景,陳涼心中一凜,面上不露聲色地繼續呵斥士兵說道︰
「愣著干嘛?繼續射呀!」
「嗖!嗖!嗖——」
隔著騰起的煙霧,已然被毒煙燻得涕淚橫流的興漢軍弓箭手,只好以漫無目的的盲射來對付敵人,成效當然好不了。落于下風的吳軍士兵則趁此良機,順著烏鴉嘴和飛抓、繩索等水戰器具爬上了這艘五牙大艦的甲板。由下層船艙中沖上主甲板迎敵的興漢軍士兵,與從兩側船舷源源不斷冒頭出現的吳軍士兵展開了近距離的肉搏戰。很快,在整條戰船上隨處都能听見兵器撞擊產生的金鐵交鳴之聲,除此之外,最多的是鋒利鐵器猛然刺入人體而發出的怪異聲響。
冷兵器與熱兵器夾雜在一塊,殺戮效率高得驚人,以至于很多時候雙方沖在最前面的悍勇戰士到頭來都是同歸于盡的下場。不多時,空氣中濃烈至極的血腥氣連刺鼻的硝煙味道都無法將之蓋過。
一群近衛軍士兵把陳涼團團保護起來,把他氣得直跳腳,大聲罵道︰
「你們這群渾球不去殺敵,圍著老子頂個屁用?」
聞聲,擔任保衛職責的裨將笑得比哭還難看,他拉著陳涼的胳膊哀求說道︰
「大將軍,外頭太危險了,請您進艙中暫避一時吧!」
「說什麼混賬話,將士們在拼命,俺是一軍主帥躲在船艙里,這他娘像人話嗎?」
說完,陳涼渾然不顧幾名親兵的勸阻,反倒取出了珍藏已久,平常舍不得使用的蒼木弓,對準下面甲板上的吳軍士卒接連射出挾帶著淒厲破空聲的箭矢。
對于那些熟悉戰陣搏殺的將領們來說,如何在嘈雜的環境氛圍中分辨出弓弦彈射發出的嗡嗡聲,這是一門生死攸關的職業必修課。及時躲避敵人射出的箭矢,最有效的辦法就是在對方射出後的第一時間作出規避反應,避箭對將軍們來說是一門基本功。陳涼所用蒼木弓是一件春秋戰國時期的古物,歷史非常之悠久,最為不可思議的一點是,即便時隔千年之久,更換了新的弓弦竟然還能照常使用。
蒼木弓的弓身是以一種外表顏色漆黑,但不知名的奇異木料制成,弓身具備堪稱神奇的彈性和韌性。
據傳這張弓是某位楚國國君的心愛之物,死後用來隨葬,本不該流傳在世間。可是近些年來,天下大亂之後,民間的盜墓之風也隨之大行其道,這張蒼木弓是興漢軍在荊州全境打擊盜墓團伙收繳上來的贓物之一。
當這張蒼木弓拉到全滿之際,大約需要五百斤以上的力道,非膂力絕倫的大力士不能使用。很容易想見,陳涼使用這張強弓發射時所產生的那種特異聲響,自然與周圍興漢軍弓箭手們是截然不同的頻率。
聞聲,範含敏銳地察覺到了這一點,他心中止不住一陣狂喜,揮刀吆喝說道︰
「哈哈,老子找到他了!弟兄們,隨我並肩子上,砍了這廝封爵受賞啊!」
人多勢眾的吳軍開始逼近陳涼所在的船樓,興漢軍的幾員近衛軍將領見狀則臉色發白,色厲內荏地叫喊道︰
「來人哪!保護大將軍!」
不管哪朝哪代,軍法的基本特色都是從重從嚴從快,類似主將戰死而親兵僥幸存活的狀況,那麼無論他們是否盡力而為,抑或是主將戰死屬于客觀因素。總之,不小心在這種情況下苟活的人一概都要被處斬,因為他們嚴重失職就該死。
目下,陳涼的生命安全受到直接威脅,等同于自家的腦殼在脖子上長得不大牢靠,由不得這班親兵將領們不緊張。
戰場拉近到五步之內,只憑一夫血氣之勇就能決定自己的未來。任憑你有著千般妙計,萬種良策也只能憋在肚子里。且不論是死是活,一切都取決于自家手里面的家伙夠不夠鋒銳,手底下的功夫夠不夠硬朗,另外還得看老天爺是否願意關照一二。
在山中與猛獸搏殺多年,生活的艱辛困苦練就了陳涼一身好箭術和過人膽識,此刻他神色沉穩地將蒼木弓微微拉開三分之一,對準了前方目標,驟然松開扣住弓弦的手指。隨即,只听得疾速彈出的弓弦發出「嗡」地一聲鳴響,粗細如拇指的特制箭矢帶著一溜殘影飛掠而出。
在陳涼的正對面,一名正要爬上戰樓,剛露出了一張臉的吳軍軍官,不明不白地挨上了這一箭。閃爍著逼人寒光的三稜箭頭直接貫入他的眼窩,隨即穿透了鐵盔,由他的後腦位置露出數寸長的箭鏃。冷不防地一下被冷箭射穿了腦殼,這名受害者連臨死前的一聲慘叫都來不及喊出喉嚨,整個人便直挺挺地跟麻袋般從高處栽了下去。
「該死,陳涼那小子的援軍怎麼還不到?」
俗話說︰唱戲的不累,看戲的腰疼。突遭敵軍斬首襲擊,被懸紅的陳涼照樣鎮定自若,已經解決了金丹派這個大麻煩,專程跑來戰場察看情況的林旭是急出了一腦門子汗珠。
見狀,大江龍君敖平十分不以為然地說道︰
「尊神,吉人自有天相。若那陳涼果有大氣運在身,在此遇難也會化險為夷,我等還是冷眼旁觀為好。」
看了看敖平,林旭心有不甘地說道︰
「唉,現在也只得如此了。」
人道自有規條,千萬別看妖魔鬼怪殺人如麻,人家是人類的天敵,這就像是猛獸會吃人一樣。在人道阿賴耶眼中,只要一方天地內的人類種族沒有滅絕的危險,死掉多少個體對人道而言都只是個數字而已,完全算不上問題。盡管事實情況如此,人道也不會容忍包括神祇在內的各種超凡力量深度介入人類內部事務,那些違背了這條鐵律的存在,或遲或早都要為此付出代價。
修行者是由人類發展到非人的過渡類型,所以這里面有不少空子可鑽,余下的那些不懷好意者就一點都不要妄想在人道監管之下撈到便宜。要知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這句話,可不光是用來稱贊天道的。
誠然,荒婬無道的秦八十四世皇帝是個昏君,倘若某位民間義士願意效法博浪一擊,干掉這個鬼憎神厭的家伙,人道不會插手干預的,雙方各憑氣數時運定生死成敗。倘若換作了某個神祇想要對皇帝出手,甭管這家伙的人品多差,那也要對不起了,事件牽扯的人道因果足可讓一個大神級別的神祇沉眠到天荒地老的時候。估計等到這位倒霉鬼再度醒過來的時候,這世間已經沒人記得祂老兄是誰了。
經過了塑體重生,林旭已經不再被神祇金身所束縛,新生的肉身算是先天乙木靈體,可以嘗試開始修煉某些增強自身實力,但林旭只要一日還掛著神職,那他就仍然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正牌神祇。
假設林旭膽敢倚仗著這一層微不足道的小差別,跟人道打什麼擦邊球,說沒事的話也就沒事了,萬一被人道認定為職務犯罪。不問可知,即便以林旭之能,在人道洪流面前也只是如螻蟻般渺小的存在,那下場注定是要極其悲催的。有鑒于此,縱然此刻到了緊要關頭,忌憚人道反噬,林旭也只能眼巴巴地守在旁邊看著干著急,他是一點轍也沒有。
遭到吳軍圍攻的陳涼穿著那件林旭送給他,外形華麗絢爛到叫人晃眼地步的鮮花盔甲。殺得興起之際,陳涼不顧手下們大呼小叫,親冒矢石與不斷朝著船樓殺奔而來的吳軍短兵相接。
不得不承認,林旭送出的這套鎧甲雖說模樣花哨得跟孔雀有一比,看得人直嘬牙花子,但是這玩意在防御力方面絕對不摻假,那是超乎凡人想象的堅不可摧。在這場參戰人數可達四位數的大規模跳幫混戰當中,陳涼作為敵軍的首要攻擊目標,身上連續挨了好幾枝冷箭,可是這些強弓射出的箭矢愣是沒有一根穿透鮮花盔甲的保護,真正傷及陳涼的軀體。
興奮地認識到這套甲冑堪稱刀槍不入,自己的生命安全大有保障,陳涼接下來的行動變得愈發勇猛彪悍,完全不像一個最高統帥該有的行為。
正在興頭上的陳涼,不時率領著親兵衛隊殺向那些戰況最激烈的局部熱點,充當機動部隊的角色隨時壓制吳軍如潮攻勢。他如此悍勇的表現,自己是痛快過癮了,直教不遠處隱身觀戰的林旭看得一陣陣心驚肉跳,他真恨不得立即現身出去一把揪住陳涼的耳朵,教訓懂得他做人別太囂張的道理。
「快,全速靠過去!」
十萬火急之際,第一個趕來的支援的興漢軍大將是鮮于閔,適才他在右翼一側成功鑿穿了吳軍的艦隊陣列。等到在外圍兜了一圈轉回頭,鮮于閔駭然發覺陳涼的旗艦正遭到優勢吳軍圍攻,急忙趕過來救援主帥。
這時候,水戰的局部戰況已然達到白熱化狀態,那些在四周巡弋負責阻斷援軍的吳軍戰船毫不手軟,大家都抱著寧可敵我皆沉的死戰態度,拼了性命也要擋住外來援兵。為了突入進去援救,只是短短一刻之內,鮮于閔就損失了兩成部下,他不得已命令隨行的大部分戰船分散開來與吳軍戰船糾纏在一塊,借著這個機會,鮮于閔的旗艦勉強在亂軍之中殺出一條血路,猛地一頭撞在了吳軍樓船的船舷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