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祝重發之死,真是一次意外?」
听到林旭提問,大江龍君敖平此刻毫無風度地咧開大嘴笑了起來,跟著祂神情猥瑣一指左右,說道︰
「錯不了,大家都看到了。章水君,你說是吧!」
這時,天生一副肥嘟嘟花貓臉的章渝眯起祂那雙本就不大的小眼楮,嬉笑說道︰
「不錯,想來也是那祝重發氣運將盡之故。」
胡說什麼氣運將盡?別人怎麼想,林旭管不著,反正他一點都不信這種說法。曾與這位當過和尚的梟雄人物近距離接觸,林旭非常了解祝重發的天子龍氣會不會衰竭。
要知道,那是一股多麼逆天的強悍力量啊!除非是祝重發作下了什麼傷天害理,抑或是鑄成為天道和人道所不容的過錯,否則他身上的天子龍氣足可以保佑著他跟蟑螂一樣生命力頑強無比,漫說是一星半點的意外事件,被人用刀連捅幾十下,即使當場腸穿肚爛,只要天子龍氣不散,這樣到頭來都能化險為夷來個咸魚翻身。這倒不是說天子龍氣能夠逆轉生死因果,只能在可能性存在的前提下,引導趨勢朝著最有利于宿主的方向發展,這還是可能的。既然這樣,那祝重發沒道理會死得如此蹊蹺。
大江龍君敖平和洪澤水君章渝都是神祇,所謂神目如電,不可能看錯一個凡人生死如何。總之,祝重發這家伙一定是玩完了,關于他緣何暴斃,這個事件本身也值得玩味一番,起碼在林旭看來,絕對是疑雲重重的一大懸案。
低頭思索了片刻不得要領,林旭隨即抬頭一笑,說道︰
「兩位難道沒瞧見一些蛛絲馬跡嗎?」
聞聲,素來心眼比較多的敖平含糊了一下,章渝則大大咧咧地說道︰
「哎,要說特別的,龍君,那個一閃而過的鳥人算不算數?」
這個世界的華夏神祇,無論是對于十字教這樣咄咄逼人的新秀,抑或是其他的一些後來者,可說是都沒什麼概念。在祂們天朝上國的老大意識中,大約除卻自己所在的華夏神系之外,所有外來神祇都是戎狄蠻夷之輩,根本無足掛齒。
相較于敖平和章渝的這份輕慢,地球出身的林旭對十字教這樣惡名昭彰存在敏感得多,他當即追問說道︰
「鳥人?是何種模樣?」
見狀,敖平不無困惑地看了看林旭,不以為然地說道︰
「白色羽翼,一頭黃毛,瞧不出公母。」
聞听此言,林旭面色逐漸變得凝重沉郁,緩緩點了點頭,說道︰
「嗯,這就對上號了。」
地祇們的出身閱歷不同,看待事物的觀點也是迥異,正如祂們可以輕蔑地無視異族神祇,無從理解林旭的那份謹小慎微,因為林旭比祂們知道的更多。
跟著一眾神祇前來,本身卻不擅長爭斗,純粹是打醬油的土地爺黃世仁捋著胡須,插言說道︰
「未明,你可是看出了什麼名堂?」
這時候,林旭臉上的笑容很是意味深長,接口說道︰
「祝重發死得好哇!勾結異族,其罪當誅。」
根據已知條件可以知道,天道剛從世界升級引發的全面混亂中恢復不久,暫時還看不出傾向性如何。
這個世界的人道不受片界融合與世界升級的負面影響,仍然默認華夏族裔為人道正統,其他的後進民族只能作為配角存在。
既然如此,吳侯祝重發與十字教的密切合作關系,在某種程度上也相當于引狼入室,把異族的實力引入到中土來。假如祝重發的舉動擱在其他年代,未見得必然招致殺身之禍,好歹他也是一代天之驕子,阿賴耶總得給點面子吧!奈何當下的形勢比人強啊!正值多事之秋,亂世需用重典哪!人道自身雖然蒙昧無知,但是出于本能地覺察到隱患出現,自然會作出過激反應。
毒蛇噬臂,壯士斷腕,沒有感情因素可言的阿賴耶是寧可滅殺一時氣運所鐘的天之驕子,也斷然不會姑息養奸。
隨著林旭想通了這一條潛規則,他不禁感覺自家背後一陣涼颼颼的,當初布局時一個不小心,保不齊現在林旭自己也成了犧牲品。這一手是殺雞儆猴哇!倒霉的祝重發是被阿賴耶當成雞給宰了,至于那只作為觀眾的猴子嘛?無疑是包括陳涼在內的天下群雄,其實這樁大事牽連之廣,又豈止是令天下群雄側目。
當林旭把分析成果跟在場的諸位盟友分享之後,地祇們的一致表現是先倒吸了一口涼氣,而後一個個面如土色。
蒼天哪!大地呀!只是顯露出一星半點勾結異族神祇的跡象,二話不說就地處決,這阿賴耶下手真夠狠哪!沒錯,人道是管不到祂們這些地祇頭上來,不過比人道更不好惹的天道是祂們的後台大老板。俗話說,天意如刀。天曉得等到這次天道重組完成後,會不會也借鑒一下人道的成功經驗,對全體下屬來一次清理整頓什麼的,哪怕只有一次你也傷不起呀!
神祇們正在為了阿賴耶的鐵腕政策而咋舌之際,懵懂的凡人們也沒閑著,一日三餐,柴米油鹽醬醋茶的生活總要按部就班地繼續下去。
被手下文官們抓著來回操演了幾遍有關祭祀的禮儀和程序,確信中途不會出岔子之後,折騰得夠嗆的陳涼才被他們首肯放出來正式表演。不,應該是正式主持祭祀儀式。
香煙繚繞之中,三牲貢品一字排開,身著紫袍的陳涼手中高舉線香,他在祭壇前高聲宣讀祭文,說道︰
「信男陳涼叩首,禮敬諸天神明。當今之世,天下大亂,吾生于微賤,起于草莽,只願匡扶正氣人心,還天下以太平安樂,此心此情天日可表……」
古語有雲︰國之大事,唯祀與戎。祭祀活動是凝聚士氣人心的重要手段,無論到了什麼時代,最高統治者出面主持祭祀活動,這都是萬年不變的老套戲碼。
興漢軍擊敗了當面的強敵吳軍,順勢席卷東南半壁已成定局,人們看著陳涼的眼神中又多了幾分熱切。許多下屬心中都在琢磨著何時該上勸進表,即使陳涼不願意更進一步,他也得考慮手下們的合理訴求,若是大佬的名份始終不升格,可叫底下的小弟如何獲得上升空間啊!懷著如此復雜的心情之下,興漢軍的骨干們碎碎念地跪在陳涼身後,私底下表情則樂得跟狗熊偷吃了蜂蜜一般。
突然,祭壇下方圍觀的人群傳來一陣騷動,只听得有人大聲喊道︰
「啊!快看彩虹出來了。」
聞聲,在場的萬千軍民一齊轉向川流不息的江水方向,果然得見一道虹霓橫跨江水南北兩岸,那氣勢稱得上蔚為壯觀。與此同時,在空中七彩霞光的映襯下,江水中亮起一團白光,直如活物般逆水靠近江岸,緊接著一柄通體閃爍著銀光的長劍如游魚般從江水中騰起,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托舉落在了祭壇之上。
一開始看到這道彩虹,陳涼便有預感,必定是林旭等地祇趁機替他造勢,此刻他還是止不住心潮澎湃。
面對著如斯神跡,畢恭畢敬地三拜九叩之後,陳涼小心翼翼地起身上前,伸出了雙手握住這柄身世來歷可謂噱頭十足的長劍,當即仔細端詳起來。
劍鞘上瓖嵌的細碎綠松石共同組成了「百戰」二字,陳涼高舉起長劍,沖著祭壇下看得目瞪口呆的四方軍民朗聲說道︰
「天佑我軍,大漢必勝!」
祭壇下的群眾和軍兵此時宛若如夢方醒,齊聲振臂高呼,聲浪直上九霄,大有令江水為之倒流之勢。
「萬勝——萬勝——萬勝——」
心情喜悅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在那場充滿了神話時代迷離氣息的祭祀活動,持續幾天的戰後休整結束後,興漢軍再也找不到頓足不前的理由。
哪怕入冬後的天氣轉冷,照樣擋不住人們火熱的一顆心,陳涼在下屬們催促下,號令十萬大軍繼續東進,直逼吳國的都城丹陽。反觀此時的吳國都城丹陽,城內早已是哀鴻一片。祝重發意外死亡引發了權力真空,在吳軍原有體系中找不到合適的接替者,即使退一步講,找出一個文臣武將們都能勉強接受的臨時領導者也沒有。擱在別的時間點上,興許還有野心勃勃的人打算一試身手,使出些台面下的招數爭上位。
而今,嚴峻現實是興漢軍的艦隊到來只是個時間問題,誰來當這個頭,早已注定了是個短命的代理人。與其日後被眾人推出去頂缸,徒自擔了個要命的頭領名份,不如先低調一點,看能否找到其他機會,這就是重臣們心里盤算的小九九。
「侯爺他已然去了,只剩下我們孤兒寡母,這可如何是好啊!」
在綾羅錦繡的華麗宮殿之內,嬌滴滴的姬妾們啼哭不止,容顏姣好的粉面已無顏色。在吳侯祝重發身後所留下的孩子當中,最年長的也才七歲,指望他們挑大梁是鐵定沒戲了。
望著這群嬌滴滴的江南佳人和蹣跚學步的孩童,祝重發正妻的臉上露出一絲淒然笑容,她似是自言自語地說道︰
「寧為玉碎,不做瓦全。吳侯,臣妾追隨您來了。」
當興漢軍的舟師順流而下,遠遠地已經可以望見丹陽城垣。陡然之間,一團火光沖天而起,隨即火頭開始迅速擴散開來。隨著亂竄的火舌映紅了東方天際,灼熱的空氣在風勢鼓動下,猶如碩大無朋的煉鐵爐,縱是一塊精鋼丟進去怕也化成汁水了。
見此情景,司徒雅下令艦隊在丹陽西面一處水淺的河灣下錨,自己換乘輕快小舟來到後續艦隊陳涼所乘的旗艦出水蛟,請示對策方針。
與陳涼一見面,司徒雅單刀直入地說道︰
「啟稟大將軍,丹陽完了。」
聞听此言,正為江東不知死了多少無辜百姓而懊惱不已的陳涼,沒好氣地瞥了司徒雅一眼。廢話,一把大火都燒成這副德行了,難不成丹陽城還有救嗎?
身在百里之外都能望見丹陽上空,漫射著大火妖艷紅光的雲層,陳涼開口說道︰
「嗯,寧參軍,你說咱們該如何安置丹陽百姓?」
打天下跟治天下從來不是一碼事,馬上得天下不難,繼續騎在馬上治天下,那就得跟西楚霸王項羽一樣東征西討累得跟死狗似的,到頭來也落不下什麼好。
一貫負責文職工作的寧采臣是不顯山不露水,略為沉吟一下,他謹慎地說道︰
「距此向西百里是為秣陵縣治,乃故楚國金陵邑所在。不如用我軍的船只載運災民至秣陵安置,兩地相距路途不遠,水上交通亦是便捷。」
聞聲,陳涼轉頭看著身邊的一干將佐,問道︰
「你們覺得這個辦法如何?」
「不錯,這法子好。」
「寧參軍高見。」
「現在只好如此。」
下屬們總體的反饋意見還都傾向于支持寧采臣的意見,陳涼頷首說道︰
「好,那就這麼辦了。寧參軍,你來全權負責此事。」
「是,臣下定不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