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駕!」
「 嗒! 嗒! 嗒……」
細碎急促的馬蹄聲叩擊著地面,密集的聲響好似雨打芭蕉一般。俯身騎在馬背上狂奔,氣喘吁吁臉色灰敗的李鐵槍此時內心充滿了怨恨與懊惱。他是天生神力沒錯,精湛的槍法堪稱百人敵也絕非吹噓得來,這些本事卻也無從應付這些來自己方陣營的圍攻者。想一想今日的遭遇,李鐵槍實在覺得自己冤枉得很,他不過是打算要割據一方作個諸侯而已。這點願望也被白蓮教的這些家伙視為大逆不道,天曉得這些口念無生老母的家伙究竟想要什麼,難道他們真的要建立地上神國嗎?
這時候,似乎是在回應著疲于奔命的李鐵槍,從後面逐漸追趕上來的一群人中陡然傳來一聲大喝,說道︰
「無生老母,真空家鄉。爾等速隨本座誅殺叛逆李鐵槍!」
李鐵槍吐槽得沒錯,白蓮教扯旗造反的終極目標正是建立一座地上神國,換言之,政教合一的政權是他們的終極標靶。
當然了,這個宏偉目標固然是很遠大,思想境界也不可謂不崇高,唯一的問題是白蓮教沒那個治國平天下的能耐。滿打滿算,白蓮教從上到下一干人等悉數加起來,仍舊是一幫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烏合之眾。在白蓮教內部也不是沒有聰明人看得出自家短板何在,過去的一段時期,少數明眼人說服了教內的反對派,維持與李鐵槍等趁勢而起的非虔誠信徒合作關系。
無論彼此心里究竟是怎麼想的,至少在明面上維護了白蓮教與紅巾軍和諧一致的良好氛圍,只可惜現在保有理智的少數派已經壓制不住那些狂信徒的聲音了。
常言道︰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在太陽底下更沒有新鮮事。共患難容易,同富貴那就得大家憑良心說話了。必須承認,良心這路東西是老天爺分配最均勻的少數資源之一,從沒有人抱怨過自己良心太少,可見是分得足夠公平合理。
隨著紅巾軍聲威日盛,陸續佔據了除河北之外,整個河水中下游的大部分州郡,實力之強令人側目。恰恰也正在此時,白蓮教內部的原教旨主義派開始發生激烈反彈,他們叫囂著要從紅巾軍的現有高層人物,諸如李鐵槍和楊梨花、韋虎頭等不純潔的偽信徒手中收回主導權。由此開始,雙方的利益沖突迅速激化,終于發展到了眼下不得不從層面來消滅對方的下下之策。
李鐵槍的老相好兼軍師楊梨花近來懷了身孕,為了讓她將養身子,這次李鐵槍沒帶楊梨花來跟那些他眼中不識好歹的家伙談判。
事先李鐵槍是無論如何也不曾料到,這些家伙還沒等過去河就已經要動手拆橋了,這是到底什麼出牌套路啊!鳥盡弓藏不稀奇,現在可還沒到刀槍入庫馬放南山的時候,白蓮教這群白痴是發什麼瘋啊!思及此節,心里氣惱萬分的李鐵槍委實想不通,自己為何會遭遇這樣一場圍殺。白蓮教高層這些大師兄和大師姐,腦殼里裝的莫非都是大糞嗎?他們不曉得大敵當前,己方再自亂陣腳會落得怎樣的下場嗎?
這件事情說到底只怨李鐵槍孤陋寡聞,他肯定沒听過那句至理名言,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只怕豬一樣的隊友。有句話說得好,精神病人思路廣,腦殘兒童歡樂多。其實李鐵槍一開始就選錯了合作者,正常人跟狂信徒們是無法溝通的,因為這些家伙的思維從來不走尋常路啊!
「啊——」
身側一聲慘叫傳來,李鐵槍轉頭一看,頓時紅了眼圈,大聲喊道︰
「小五!」
隨行的親信連五郎高手被斜刺里飛來的一道劍光從頭到腳斬做兩片,見此情景,李鐵槍滿腔悲憤地扭頭呼喊了一聲,胯下的戰馬仍然片刻不敢停留。
號稱闖蕩江湖二十年未逢敵手,李鐵槍也是在死人堆里殺出來的狠角色,現下的問題是對上這些根本不跟他真刀真槍過招的白蓮教大師兄,李鐵槍好似一頭牯牛掉在泥潭里,他縱有一身氣力也無從發揮,如今這當口也只剩下亡命奔逃的份了。
遠遠地望著同室操戈的慘劇,燕赤霞拱手說道︰
「尊神,我們要不要……」
聞聲,林旭輕輕擺了擺手,嘆息說道︰
「人道自有決斷,你我插手都不是什麼好事,與其費力不討好,不如在此作壁上觀。」
听了林旭這話,燕赤霞無奈地搖了搖頭,默認了這個建議的合理性。近些年來,燕赤霞的道行日深,他對林旭諸多忌憚也有了深一層的理解。
這俗語說的好,狐狸沒打著反倒惹了一身騷。同理,因果不是那麼好沾染的,除非當事者本身就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大能,今日之因必然鑄成來日之果。前面說的還只是因果一項,再算上貿然插手人道內務這一碼子事,惹來渾身麻煩都是可以預見到的。所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沒有事嘍!
除非是如傳說中周穆王八駿那樣神駒,再好的戰馬也跑不過遁光。一度稱雄河東、河南等地的李鐵槍終究沒有一副老天給的皇帝命罩著,十面埋伏的殺局他也沒能耐破開,接下來的事情沒多少懸念可言。
經過一番短促而血腥的困獸之斗,李鐵槍揮槍戳死了兩個眼看勝利在望而得意忘形的白蓮教大師兄,然後自己也當場被密集投射的符箭扎成刺蝟一般。至此,一代梟雄李鐵槍死不瞑目地倒在了伊水之濱的一片蘆葦叢中,享年三十有六。
目睹了這起謀殺案件的全過程,林旭臉上罕有地流露出悲天憫人的神色,嘆了一口氣,說道︰
「唉,白蓮教連卸磨殺驢的功夫都等不得,看來他們也難成大事。用不著咱們干預,這幫烏合之眾也得內訌,陳涼這小子的運道果然不錯。」
聞聲,燕赤霞不敢苟同,搖頭說道︰
「尊神,單是白蓮教也不容易對付。」
這時,林旭笑了起來,說道︰
「事在人為,燕道長你不也領悟到了這一層嗎?」
擁有兩個不同世界的眼光,林旭可以同時從人類和非人類的雙重視角看待和分析事物,即使今天李鐵槍不死,白蓮教繼續跟他精誠團結如一人,在興漢軍佔據了絕對優勢的人力、物力和財力壓制之下,紅巾軍也難以翻身。不要說白蓮教出手干掉了這位名義上的紅巾軍大帥,陳涼擊敗內訌不斷的敵人只是一個時間問題
在前線慰問了一下陳涼,感覺到看起來很強大的紅巾軍已是外強中干的廢物,隨後林旭放心地折返霍山,繼續忙著自己的一攤子事情,抓緊時間思考如何推動對天使軍團開戰的動議獲得通過。
擇日再度召開全體會議,在舊山神廟中這座足可容納千人的大殿里照舊寂靜無聲。見狀,林旭無奈地開了腔說道︰
「諸君,這幾日大家考慮得如何?前次咱們說到那個計劃,我想列位總不至于連一點頭緒都沒有吧?」
聞聲,被逼無奈的地祇們騷動了一下,跟著一位形容蒼老如壽星般造型的地祇起身說道︰
「敢問林天王,您覺得我方出動出擊,勝算幾何?」
神祇不打誑語,說瞎話遭雷劈不是開玩笑的。這時候,林旭認真地計算了一下,謹慎地說道︰
「五五開!」
「那等候天使軍團來攻呢?」
林旭笑得坦然,不假思索地說道︰
「四六開,敵四我六。」
「那麼不才敢問尊神,既是據守勝算更高,我等為何要舍易而取難呢?」
這時,在場神祇們的目光聚焦到了林旭這個主戰派身上,他得拿出足以服眾的解釋理由,如若不然,今日休想說服這些來賓,那林旭此前作出所有的努力都要盡數化為流水了。
埋首沉思了片刻,林旭開口反問說道︰
「諸位,當年的前輩們為何不等著域外神魔殺到片界之內來,而要到無盡虛空中迎擊呢?」
「這……」
起身與林旭辯論的那位地祇聞聲為之語塞,昔日面臨克蘇魯神系入侵的聯軍,祂們的處境跟當下的華夏地祇沒多大差別,為何當時的聯軍就選擇了出擊呢?這個問題很有深度啊!
這時候,林旭擺明了車馬在明知故問,神祇們誰能不知道個中內情?祂們全都成了閉口葫蘆。
為了抵御克蘇魯神系侵襲,本世界的神祇連同天妖巨魔們聯手出擊,不惜勞師遠征,專門跑到無盡虛空跟對方交戰。初衷不外乎是擔心在自家開打,縱然取勝也難免落得個滿目瘡痍生靈涂炭,這才放棄了以逸待勞的本土作戰優勢。或許退縮固守會勝算更大一些,但那樣下來遭殃的就不止是凡人,片界內的眾生有一個算一個,大家誰也跑不掉。
正所謂,仁者見仁,智者見智。說起這些大道理,神祇們心知肚明的,作為最終受益者,哪個家伙敢站出來指摘前輩們所作所為不妥呢?
倘若天底下還真有這種恬不知恥,又敢肆意放言的極品白痴,那豈不成了撂下飯碗罵廚子,念完經打和尚的無恥敗類了嗎?適逢如今這個狀況,誰跳出來跟林旭搭話,那就等同于承認自己是白眼狼。在座的神祇們哪個也不是呆瓜,自然曉得任你舌燦蓮花,不如一默的質樸道理,所以干脆閉緊嘴巴一言不發。
成功扯虎皮作大旗的林旭听不到異己聲音,跟著他微微一笑,繼續說道︰
「既然大家無話可說,暫且這樣定下來,籌備時間以一月為限,屆時遠征軍如期開拔。不知林某此議,諸君可有異議否?」
「……我等自無異議。」
不知是哪位神祇灰心喪氣地接了一句,被趕鴨子上架的地祇們心情是如此之糟糕,簡直稱得上如喪考妣,這群被逼到走投無路的神祇只能哭喪著臉與主謀林旭對視。
見好就收的林旭此時哈哈一笑,拍手說道︰
「那就一言為定,到時咱們不見不散喲!」
一月的時間,二十八個晝夜算不得漫長,當地祇們再度聚首天柱峰下的舊山神廟,率先映入眼簾的正是一艘體量龐大有如山岳的方舟。
外形具有典型十字教裝飾風格的代步工具,是林旭這段時間日夜趕工弄出來的偽裝,主要用途不是裝載運輸,而是延緩天使軍團識破來訪者真實身份。不言而喻,數量龐大,組織嚴密的天使軍團不是一群螞蟻和蜜蜂,如果非說那是蟻穴和蜂巢的話,肯定也是超級食人蟻和殺人蜂的巢穴,未經許可的闖入者都會被天使們當作攻擊目標轟成渣滓。
一想到億萬計數的聖光彈迎頭砸過來,無論是多麼豪邁的勇者,到了這個時候的心情也一定輕松不起來吧!
安頓好了地祇們和祂們帶來的手下,林旭在這艘總長度超過三千米的方舟艦橋打開了內部通訊裝置,說道︰
「諸位同僚,我要開始了,請大家坐穩,這一趟旅行是很刺激的。」
說完,林旭掛斷了通訊,把左手放在六稜柱形的水晶頂端,開始輸入神力驅動,已經被翻譯成母語的水晶屏幕閃爍著數字。
見狀,站在林旭身側擔任副駕駛的敖平,煞有介事地說道︰
「倒數計時,十、九、八……三、二、一,遷躍啟動!」
伴隨著整根水晶柱散發出熒熒的紅光,方舟的船身也有節奏地顫抖起來,仿如一頭巨獸從睡夢中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