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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漢軍上下人等一心盼著陳涼稱帝,早已不是三天兩日,他們可謂盼星星盼月亮,可惜就是一直沒盼到這一天。
要知道,開國功臣那是後來的小字輩們無法撼動的老資歷,不求進取的話,不單自己這輩子都能躺在功勞簿上吃老本了,子孫都有得吃,所以開國稱帝的日子拖得越久,對早期投奔陳涼麾下的臣僚們反而越不利。[搜索最新更新盡在.Z
這時候,由司徒雅帶頭,群臣跟進,聲勢之大都快要把大殿的房頂掀掉了。
面對著手下們一片山呼海嘯的勸進之聲,陳涼也不能置若罔聞。當即,他起身踱步說道︰
「嗯,差不多是時候了,不過此乃國家大事不容輕忽啊!鄉下蓋房子娶親還得算個黃道吉日,你們總不至于讓孤連個平頭百姓家里上房梁都不如吧?」
聞聲,司徒雅已經感覺到陳涼話鋒中綿里藏針的壓迫感,他趕忙叩頭說道︰
「臣等不敢,如此大事,自然要請殿下一意裁度。」
的確,比起生活在地球上的那些開國帝王們,陳涼這位準皇帝稱得上悲催二字。這可不是因為他缺了主角模板,真沒這個命的話,一路疾風苦雨,肯定也走不到今天,而是在本應至高無上的君權上還壓著一座大山,神權!
上管天,下管地,中間管空氣。中央集權制的君王對于一切自然和超自然的事物,享有著毋庸置疑的最高權力。千萬別以為這是什麼好事,責任和權利從來都是對等的,在天底下哪有只佔便宜不吃虧的事?天不下雨大旱,皇帝要祭天;雨下得太多發了洪水,皇帝要祭天;地震、海嘯、龍卷風、瘟疫流行,甚至是誰家的豬生了怪胎。總之,甭管是出了什麼岔子,皇帝都得乖乖地站出來低頭認錯,承認是自己的德行不夠,宮闈不修,人品不好,簡而言之是因為自己不對,這才惹得老爹上天發火降下災禍。
地球上的皇帝們無辜地背了不少黑鍋,然而,他們享有的絕對權柄仍然值得這個世界的君王們羨慕嫉妒恨,沒有神權壓著的帝王生活是多麼美好啊!
臣下們的訴求,陳涼不能當作沒听見,建都稱帝是一件大事,他也不得不跟林旭好好談一下。基于現實利益的考量,他心中那點小小芥蒂不足掛齒,當下的頭等大事是平穩過度到帝國時代,及早坐穩龍庭,除此之外全是些無關痛癢的小問題。
在半夜里點燃了一枝信香,知道陳涼要跟自己攤牌的林旭應邀而至,不單是他來了,一並還帶來了許多盟友。
「漢王,這幾位你早前見過面,今日就不必介紹了。這幾位你還未曾謀面,由我來引薦一下。這位是洪澤水君章渝,這位是武夷府君黃環……」
當著其他神祇的面,林旭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一本正經地向陳涼介紹了參與聯盟的地祇,毫無意外地看到了他臉上所流露的驚詫表情。大概陳涼此前從來沒想過,林旭竟然會有如此之大的影響力,居然能把三山五岳的各路神祇都請來與自己見上一面。縱是以人間帝王之姿,統轄著千萬庶民的九五之尊的身份,當陳涼面對著這樣一個超豪華訪問團的陣容,也得在心中暗道一聲壓力很大呀!
幸好這些年來歷經風霜雨雪,金戈鐵馬的征戰生涯,陳涼算得上飽經世事滄桑,歷練出了不錯的定力。此時,面臨前所未有的大場面,他猶能保持分寸不亂。
陳涼態度恭謹而又不失身份地朝著這些陌生的神祇挨個作揖見禮,開口說道︰
「後生小子陳涼,拜見列位尊神!」
在人間界平安無事的前提下,神祇們跟朝堂上的皇帝公卿們大體是屬于井水不犯河水的疏離狀態,只有在舉行祭祀和與之相關的其他活動時,雙方才勉為其難湊在一起做事。
神祇和帝王的關系之所以搞得如此淡漠,大有雞犬相聞老死不相往來之勢,根本原因在于天道跟人道的法則存在著矛盾。正所謂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盡管皇帝們往自家臉上涂脂抹粉,大聲宣稱自己的政權是奉天承運根正苗紅,實際上天道才不在乎誰來當這個皇帝,只要別壞了它的事,弄條狗坐在龍椅上都無所謂。對于人道就截然不同了,不管陰晴雨雪如何,通通都與阿賴耶無關,反正只要人丁興旺,一切事情都好商量。
天道是神祇們的大老板,人道是皇帝的總後台,既然它們倆合不來,下頭具體辦事的,無論神祇也好,皇帝也罷,大家還是保持個安全距離比較穩妥。
前面講的是正常狀態,在一個新王朝草創的時候,情況則大為不同,這時候非常講究順天應人。起碼來說,天道要給皇帝加恩,象征性地給幾年風調雨順什麼的,協助王朝恢復元氣,人道也需要新朝厘定祭祀法度。每逢到了這個特定時間窗口,平日里習慣了保持安全距離的皇權跟神權也只能攪和到一塊了,這種濕手抓面粉的感覺很叫人不舒服,但是沒法子,這里面牽涉到的利益實在太大了,誰也放不下啊!
「漢王,在座的各位神祇是我們聯盟的一員,今日前來造訪是想听一听你對新朝的看法。」
听到林旭這一番話,陳涼已是心中有數,當即面帶笑容說道︰
「哦,若是諸位尊神不棄,陳某願一年四時香火祭拜列位,不知……」
沒等陳涼說完,林旭皺起眉頭打斷了他的話,不客氣地說道︰
「香火之事稍後再議,大家想知道你對胡人和那些紅毛戎狄的看法。」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內外諸戎狄蠻夷,服則分而治之,當以教化為先,若有敢稱兵杖者,立殺無赦!」
林旭滿意地點了點頭,轉身面對著一眾地祇,說道︰
「呵呵呵呵,諸位這回放心了吧?」
神祇們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承諾,于是祂們集體起身告辭離去,很快房間里又只剩下汗出如漿的陳涼和笑眯眯的林旭相視無言。
長出了一口氣,陳涼不修邊幅地用袖子擦拭額頭上的冷汗,說道︰
「呼!林大哥,今日為何這般大陣仗,小弟這汗都下來了。」
聞聲,林旭大笑起來,說道︰
「陳兄弟,這是一樁喜事啊!」
「喜事?從何說起?」
林旭抬手一指頭頂,說道︰
「神祇們都認可你了,天道也很快會正式降下吉兆,登基稱帝的時機成熟了。」
听了這話,陳涼並未感到欣喜,他輕輕搖了搖頭,說道︰
「……是嗎?」
「近來弟妹身體可好?」
林旭提起了薛夢潁,陳涼的臉色一片緋紅,,似足了慕少艾的毛頭小子,說道︰
「托福,身子骨比前些時候好多了,這還得多謝林大哥成全小弟。」
「哈哈哈哈,這是你自己披荊斬棘奮斗出來的,用不著來謝我。」
說罷,林旭收起了笑容,故作神秘地說道︰
「陳兄弟,你要建國稱帝,現在好像還差了一樣東西。」
近來陳涼也在為了建國而操心,林旭意有所指的話題自然瞞不過他,陳涼擺手說道︰
「噢,林大哥是說傳國玉璽吧!打從紅巾軍攻下洛陽,那玩意就不明下落了。唉,大年三十打個兔子,有它過年,沒它也過年。」
這時,笑得跟偷喝燈油的老鼠似的,林旭伸手從袍袖里取出一只黑漆彩畫,裝飾極盡繁復的木匣遞給陳涼,說道︰
「呵呵呵呵,陳兄弟,那為兄的這件賀禮,你就安心收下吧!」
陳涼掀開木匣一看,果不其然,正是一方古樸的玉璽,翻轉過來看一看印紋,細細分辨赫然是「受命于天,既受永昌」八個被朱砂印泥浸染的篆字
回首遙想當年,大膽破除禪讓制度的夏禹,他在成為共主之後,即刻下令收繳九州部族之銅錫鑄為九鼎。
大禹鑄造的九個體量巨大的銅鼎,表面刻畫著各色珍禽異獸和妖魔鬼怪。美其名曰,供後人辨識。實則夏禹如此作法的真實用意很簡單,不外乎是削弱其他部族的經濟實力和軍力而已。
在常人眼中時間久遠得遙不可及的上古三代,鐵器的來源只有天上掉下的隕鐵,至于說由修士從礦石中提煉出的鐵料,偶爾為之還湊合,誰敢指望著這群純屬高級知識分子的大爺改行當冶金工人,那當真是在白日做夢啊!凡人的兵器和高級工具全都需要用銅錫合鑄的青銅來制作,青銅本身就代表了財富和權力。因而,當夏禹收繳了數量驚人的銅錫用來鑄鼎,本質上與始皇帝收六國兵器鑄為十二金人是完全一樣的潛台詞,從根源上削弱潛在反對者的武力和經濟基礎。
不得不說,這兩位同樣開了一代風氣之先河的最高統治者,在樹立中央集權方面也是挺有共同語言的。二者的主要差別在于,盡管夏禹威勢前無古人,行事也難免受到神裔們暗中掣肘,無法做到始皇帝趙政那樣把上古三代留下的古老傳統打掃得一干二淨。
當陳涼站在祭天的寰丘之上,不禁回想起昔日與林旭把酒言歡,品評古今風雲人物時,出自于他口中的評斷。
追憶往昔歲月,恰如昨夜把酒言歡,身為帝王也不可能超月兌于萬物之上,遲早要與草木同朽,世間可以得不朽者,唯有立功、立德、立言而已。
一席冕服的陳涼暗地里走神的當口,負責宣讀祭文的使者還在喋喋不休地說道︰
「……奏為國體已定,天命攸歸,九州億兆之黎民,吁登大位,以定國基,合詞仰乞聖鑒事。竊維帝王受命,統一區夏,必以至仁復民而育物,又必以神武戡亂而定功。《書》雲︰‘一人有慶,兆民賴之。’《詩》曰︰‘燕及皇天,克昌厥後。’蓋惟應天以順人,是以人歸而天與也。溯自秦帝敗德失政,實令生民罹于水火,呼吁罔應,潰決勢成,罪已而民不懷,命將而師不武。自我聖主應運而出,薄海景從,逆者革心,順者效命。岌然將傾之國家,乃我聖主實奠安之,四方蠻夷,興兵討之……」
如此一篇官樣文章,自然寫得文采飛揚,然而,對陳涼來說,他能強忍著不打哈欠就已經是最大限度的努力了。
當使者這份辭藻華麗的祭文在祭天燔柴前大聲頌讀完畢,甭管是真心實意還是虛情假意,圍攏在祭壇四方的兵士官吏庶民齊聲三呼萬歲。
好不容易捱到了這一刻,精神為之一振的陳涼如釋重負,他移步上前將一雙產自西域和田的無瑕白玉璧投入燔柴的烈焰中。登時,聚攏在祭壇四方的人群中歡呼聲甚囂塵上有如鼎沸一般,翻滾的聲浪直沖天際。
茲事體大!儀式到這才算開了個頭,隨後陳涼轉過身,面對著祭壇下方黑壓壓一片,無邊無際的人腦袋,他也取出一份詔書,照本宣科地朗聲說道︰
「前秦失德,喪師辱國,致令赤縣神州淪喪胡虜之手,萬里江山一片腥羶。涼本布衣,不堪前秦暴政凌虐,故興兵于安州……而今,中原九州華夏故地即當收復,某願承受天命,是以即日登基,即皇帝大位,欽定國號為大漢,定都咸陽,頒行年號元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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