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明寫完了作業，抬腿溜到第三組第四排位置那兒找山陵去了。
山陵是學校的少先隊大隊長，班里邊的學習委員，學習成績優秀，勤學好問，是小*目中的學習榜樣。在班里邊，山陵還是解答算術習題的第一高手，下個星期才會講到的算術課，山陵在這個星期就已經把那些課里的作業全部寫完，並且把答案寫在每道習題的後面（小學生的算數課本中沒有習題答案）。山陵的自學能力之強，學習速度之快，直讓小明等輩瞠目結舌不得不打心底佩服。小明在數學方面也不錯，解答算術應用題在班里邊也可以排得上老二老三，堪稱得上大副二副。小明可以做到只需花上其它同學的一半、或者是更少的時間，就能把老師布置的作業全部寫完，而且每次作業幾乎都能拿到一百分。不光如此，課本中那些老師沒有要求要寫的作業要做的習題，小明通常也會自覺地「含本輪」統統一掃光。晚自修寫完作業後余下的時間里，小明，還有馬曉勇，經常喜歡跑到山陵那兒，有時候听山陵講一些他剛從最新一期報紙上看到的新聞，趣聞，或者是一些有價值的事兒，有時候也在一起討論、探討一些算術應用題的不同解法和算法，有時候還會針對一些國內外的政治時事大事喋喋不休高談闊論一番，或者是就著當今的一些前沿科學提出一些稀奇古怪的問題，以及一些破天荒地異想天開的想法。
今晚，山陵剛剛拿到一本最新一期的《少年文藝》雜志，這會兒，正在津津有味地閱讀著里邊刊登的一篇中篇小說。小明湊到了山陵的身旁，並頭一同閱讀。小說中寫道︰
一位中學生不喜歡幾何課。有一次，上課的時候，他偷偷給被他尊稱為「有點兒近似于老學究」的幾何老師畫了一幅漫畫，漫畫中的幾何老師戴著深度近視眼鏡，昂首挺胸，威風凜凜神氣十足，跨下一付大圓規，一只手把持住圓規，另一只手高高舉起一把大三角板，揮舞著，同時在口中高喊︰「同學們，沖啊——向幾何進軍！」
「小明，你看，這位中學生是不是有點兒像你啊？」山陵笑著對小明說。
山陵說得沒錯。前面也有說過，小明听課的時候，喜歡拿支筆兒在課本中涂鴉，小明最喜歡畫的是飛機和小人兒，他打小就最最喜歡看飛機打仗的電影和小人書。1964年，美國在越南的戰爭全面升級以後，學校在老師辦公室的走廊牆壁上貼了兩幅宣傳畫，畫中印有美國，蘇聯，國民黨以及我國的飛機照片，還有各國飛機機身上的標識圖案。這兩幅畫小明每每看得如痴如醉，于是他的課本中四處飛滿了美國的F-4鬼怪式戰斗機，F-105雷公式戰斗轟炸機，還有B-52同溫層超級空中堡壘戰略轟炸機，等等，等等諸種飛機。小明還從別的同學那兒學會了給書中的人物戴帽子、配眼鏡等搞笑惡作劇，只要書中插畫里的人物有嘴巴，小明便會給他（她）叼上一根香煙，或者是叼上一只大煙斗，並且讓他們一個勁兒地吞雲吐霧。一些人兒被畫上了眼鏡，另一些人兒則給蓄上了大胡子，蓄胡子時可以不管他（她）是男還是女。小明還給他們設計了各種不同式樣的帽子︰有十九世紀鬧義和團運動時英國士兵頭戴的黑色高帽，也有抗日戰爭時期華北民兵頭上裹著的白羊肚毛巾；有美國大兵的船形帽，也有德國鬼子的鋼盔；有日本鬼子的腦後披兩塊屁簾的戰斗帽，也有國民黨軍官的大蓋帽。有些人兒被畫成軍官後，手里就會拿上一把指揮刀，然後讓他喊上一句︰「殺個地——」。再看看小明的算術課本封面，借著課本封面上的字體裝幀排列，書名《算術》這兩個字被畫成了瞪著的兩只圓眼楮，並涂上藍顏色。下方的「高級小學課本」六個字被嵌畫成了六顆大板門牙，在六顆大板門牙兩旁，又配上了兩條倒豎著的、黃色尖尖的大犬牙。最後，小明的課本封面被畫成了一個凶神惡煞的大怪物臉譜，大怪物戴著大沿帽，兩只藍色的眼楮恐怖睜圓，咧著血紅的大嘴巴呲著黃色的大板牙。順便說上一句，這幅「杰作」不是小明發明的，這幅畫的原創作者、版權所有者是申楊，小明是從申楊那兒「偷藝」照貓畫虎搬過來的。另外，小明還獨創了一種「超音速全天候同溫層無人駕駛高空直升地雷」（全用上了美國當時最先進戰機最雷人的技術用語），小明將它們在課本中四處布防，讓它們滿天空游蕩，翱翔，假如有哪架飛機不幸給撞上了，那活該它倒霉。翻閱著小明的課本，像是在參觀一場搞笑的卡通人物，以及烏哩丹冬亂七八糟的航空武器展覽。
「耶，我才不像他，至少，我不敢在課堂上畫老師。」小明有點不好意思地笑著反駁。
小說中接著寫道︰
有一天，小說的主人公，也即是那位中學生，寫完作業後時間未到下課，即興畫了一個挺神氣挺滑稽的大頭人像，又在大頭人像的一旁附了一首打油詩︰
作業已做完，
閑著無事干。
畫個大頭人，
等著鈴聲響。
與主人公同桌的同學拿過去看了，想了想，便在那滑稽人頭像的眼楮上添上了一副眼鏡，又在額頭上、眼楮旁添了一些皺紋，還在鼻子的下方添上了小胡子，然後，也在大頭人像的另一旁附了一首打油詩︰
知識如海洋，
越學越深廣。
只要下苦功，
永遠注不滿。
小說的最後，當然是小說的主人公認識、並改掉了自己的毛病。
從這篇小說里，小明第一次認識了打油詩。
「打油詩是一種能使人發笑的詩，對嗎？」小明問山陵。
「從某個方面講，也可以這麼理解吧，它能讓人會心地發笑。」
「它為什麼叫做‘打油’呢？」
「可能是它有點兒‘油腔滑調’吧？我也搞不懂。」
「等哪天我閑得無聊時，我也要在我畫的飛機旁邊配上幾行打油詩。」
「你要會寫才行。」
「我想我可以試試。」
「要好笑才行喔，而且還要押韻。」
「好笑就行了，押不押韻我不管。」
「不行，不押韻那叫詩啊？」
「我不太懂得押韻。」
「等過兩年我們上了初中，興許我們就有可能學到打油詩了。」
小明一邊和山陵聊天，一邊照著小說中的插畫，在一張紙上畫起了那兩幅滑稽的人頭像。你還別說，畫得還挺神似。然後，小明又把那兩首打油詩抄在了畫兒的兩旁。
「小明！小明——」又听到有人在叫喊自己，「啊？——」小明抬頭望去，見是柳蘭，柳蘭已經在寫算術作業了，只見她伸直了腰靠著椅子靠背，左手搭在小明椅子的靠背上，右手舉起，朝小明揮了揮︰「過來唯——」
「唉，來了！」小明答應著，收拾起那張畫兒一路小跑了回來。
小明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問柳蘭︰「干嘛？」
柳蘭把自己的算術作業本遞給小明︰「這道題，我這麼做對嗎？」
小明溜了一眼，點點頭︰「對。」
柳蘭高興地低下頭來做下一道習題。
在班里邊，許多同學做算術習題的時候，每每他（她）做完了一道習題，不是老老實實地按照老師的要求去做驗算，而是喜歡「偷懶」走捷徑——去找別的同學對答案。偷懶走捷徑是咱們老天爺安排奉獻給大自然萬物生靈的生存道路之一，因此我們人類，當然也包括小學生，有時候喜歡偷偷懶，走走捷徑，是可以理解的，是符合大自然規律的。常听見那些喜歡對答案的同學這麼說︰「唉呀，懶得理那個那個什麼啦，去找個同學來對對答案，省事兒、省時、省力氣！」估計這在當時百色城里各個小學當中，八成以上的小學生都樂意、都喜歡這麼干。這段時間里，柳蘭與班里的數學尖子之一小明坐在了一起，不知不覺她也染上了這個用老師的話來說是「很不好」的毛病，可不，做起習題來省事兒多了，對個答案，或者是，一遇著不清楚或者不明白的地方，動動嘴巴張張嘴兒，ok，一切搞掂解決。漸漸地，她還產生了對小明的依賴心理，只要小明不在身旁，做完算術習題以後，心里邊老是覺得還欠缺了點兒什麼。
看到柳蘭不再問什麼了，小明把那張畫兒塞進抽屜里，站起身又轉回到了山陵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