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錢氏沉思了一下，她相信他的男人，在他眼里不管女人生男生女都是他的太太，可是嫁進這大院，你並不是活給他一個人看得，沒有兒子，就意味著你在這個家里低人一等，這些年，她不知道私底下看了程林氏多少臉色，她苦澀地笑笑，「誰知道咱們親家公怎麼想呢，人家盼孫子是正理，我還是希望嘉英懷得是男孩……」
程繼洲領會了程錢氏的心思，寬慰說，「不能！不看僧面看佛面，怎麼說也是我程繼洲的閨女，他許仕仁要是敢怠慢咱閨女，我讓他老少三輩沒好日子過！」
程錢氏展顏笑了，「瞧瞧你這牛脾氣，我就是說說！再說了，現在你還硬朗，親家公礙于你的面子不會虧待咱們的女兒，可是咱們能活多少年？」
程繼洲一把握住程錢氏的手，「說到底是這個家委屈了你，明軒他女乃女乃走了以後，按理說應該讓你填房的，可是，我老是有塊心病在這兒！不想那麼快就讓新人搬進她的屋，」他模著自己的心口一下子竟然淚眼朦朧了，他說，「明軒他女乃女乃多好的一個女人呀，老天爺咋就……不知怎麼的，三兒有了嘉禾嘉天哥兒倆，族里叔伯們都為我張羅著把三兒扶正了，當時心下亂得慌，也沒心思反駁，更沒顧上你的感受……」
程錢氏笑道，「老爺您這是怎麼了，我剛剛說得可都是心里話，我從來沒惦記過什麼長房太太的名分，只要能陪在老爺身邊，我的心里就踏實，再說我是真沒心思給您料理各房各屋的家務事，也沒那本事管教那麼多丫頭婆子，瞧瞧，咱們都這麼大歲數了，還提那些陳年谷子爛芝麻干什麼？」
程繼洲感激地望了她一眼，拉她一起坐在床邊上，「我是知道你不在乎，可是你不在乎，我也不能不憑良心吶！你進程家大門比三兒早，論人緣，論出身，論才智，論心地善良善解人意，你哪哪都比三兒強……」
「這老頭兒，今天越說越沒譜了，太太可是給您生了兩位少爺的，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呀，哪能這麼說話的？」
「我不是說她不好，是說你比她好，還是那句話委屈你了。」
程錢氏嘆了口氣，「我哪有大姐委屈呀？」
一句話，使雙方陷入了沉默。
在這個家里，程明軒已故的祖母程周氏素來是禁區，一方面她是當家老爺程繼洲心里的一塊自留地，當時正值青春年少的他，第一次學會了怎麼去愛一個女人，第一次學會了怎麼像一個真正的男子漢一樣去呵護自己的妻兒的時候，她便撒手人寰了。她的死，他別無選擇，讓生來心高氣傲、事事得心應手的程繼洲第一次感覺到人在命運面前那種無能為力；而另一方面作為此時長房長孫的程明軒來說，祖母就是一個符號化了的噩夢，是祖母的那場病，像魔咒一般改變了他父親程嘉宇的命運，甚至是他的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