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蘭芷起身,出了房門,看到陪房丫頭玲兒在晾衣服,隨口問道,「孫少爺呢?」
玲兒回頭看到余蘭芷,畢恭畢敬地道,「孫少爺一早去酒坊了!」
余蘭芷「哦」了一聲,徑直出了中院的門,走進了後花園。
後花園里正值春色滿園的季節,桃李芬芳,落英繽紛,余蘭芷伸手拉了一枝桃花聞了聞,香氣宜人。她心下一驚,沒想到自己進了程家大院已然小半年的光景了,在這半年里,她自認為以自己的賢淑、寬厚、聰慧贏得了祖父,祖母,叔父,嬸娘們的疼愛,也得到了底下人的尊重,可惟獨她贏不來丈夫的歡心,程明軒依然對她不冷不熱,不溫不火,履行著一個作為丈夫的責任,而總是感覺少了幾分夫妻間心靈上的親近。
花樹下有幾個家丁正從井邊提了木桶,拿著木舀給花樹澆水,好熟悉的情景,在余家壟的十幾個春秋,她和他們一樣,洗衣做飯,端茶送水,修剪灌溉花木,甚至叫余家老爺一聲「爹」都被那個凶狠的大娘罰跪三天……余蘭芷的眼楮朦朧了,她走到家丁面前,搶過家丁手里的木舀一瓢瓢,瀝瀝地澆在紅色泥土上。
木舀里的水倒空了,然而那瀝瀝聲依然,余蘭芷抬頭一看,才看到二姨太程錢氏正蹲在她的面前,手提木舀給花樹澆水,她溫和地對程錢氏笑了笑,「二姨女乃……」
程錢氏對余蘭芷點了點頭,「愛花之人,方才懂得賞花之美。」
余蘭芷說,「二姨女乃見笑了,蘭芷澆花是因為想起了小時候的一些事情。」
程錢氏拉著余蘭芷的手坐在旁邊的藤椅上,說,「孩子,我老覺得你有心事,是不是明軒他不稱你的心?」
余蘭芷羞赧地搖了搖頭,「沒有。」
程錢氏嘆了口氣,「明軒這孩子,是我看著長大的,你別看他在程家大院事事都有他爺爺罩著,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可他心里的苦,沒幾個人能懂!」
「苦?!」余蘭芷不解地問,心里琢磨,程家孫少爺的苦,比起我這個私生的余家四小姐又如何?
「大家都看到明軒生來就是程家大院的嫡長孫,命里注定就是程家日後的當家人,都以為他時刻風光著,處處如意著,可是誰想他從小沒爹沒娘的苦,從他剛出娘胎開始,多少人都巴望著他像他爹一樣,害上那沒轍的病,從他懂事以來,又有多少人盼望著他不學無術,痴傻呆笨……」
余蘭芷怔怔地望著程錢氏。
程錢氏從鼻子里輕哼一聲,「你呀,別這麼看著我,這樣的話我只對你一個說,因為你是明軒最親最近的人,你必須學會懂你的男人,學會疼你的男人!」
「可是,二姨女乃我不是很懂,為什麼有人不盼著明軒好呢?」
「傻孩子,在這個大院里,明軒是有你爺爺寵著,疼著,可是屋里當家的長房太太卻是現在在店鋪里管事的二少爺的親娘,他們一直不希望明軒長大,不希望明軒進店鋪,這個,你不懂嗎?」
余蘭芷的思路終于豁然開朗了,二叔,二嬸娘笑里藏刀的模樣再次浮現在她的腦海中,當日二嬸娘看到那張沒見血的喜帕,那陰冷的壞笑,分明不是長輩的關切和責問,而是那種倖災樂禍地嘲諷。然而,她突然又想起程明軒與她同房的那天的「酒後真言」,她說,「可是,二姨女乃您不知道,明軒他根本就不想要這份家業,他是一個有理想的新青年,他想出國,甚至……甚至他根本就不喜歡我!」
程錢氏握了握余蘭芷的手,「這些我都知道!可是,接管程家大院程家鋪子是明軒的命,做明軒的女人是你的命,就像我,雖然明知道你爺爺心里只有你們的親祖母,還得一心一意地對他,是我的命!蘭芷吶,我看得出你是個聰慧的女子,你應該可以理解了,明軒總是想逃,是因為程家大院有太多的東西壓抑著他,讓他自卑,這也是他的苦,所以你就應該幫助他找回自信,我從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覺得,你不單單是他的妻子,還是他的福!」
余蘭芷輕輕地撫模著自己的肚子,她終于堅定了自己的信念,這輩子既然遇上程明軒便是自己的命,程明軒現在不愛她,不等于以後也不愛她,他雖然對她忽冷忽熱,但是他是個好人,待她很真誠,所以她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