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曉萌突然發現她的愛情只能在她視為「真實」的那個世界里進行，其實這個世界並不真實，至少是不可認識的，因為她看到的相愛的人受到他自身的的歪曲。她有些自嘲，為她的天真讓自己變得如此難堪。相對于怨恨江舟，她更怨恨她自己。
那天，戴曉萌面對江舟的時候眼窩里全是淚水，比起半個月前他們見面的時候整整瘦了一圈，她趿拉著一雙拖鞋，深一腳淺一腳地從宿舍樓里走出來。當她走近江舟的時候，只抬頭望了他一眼，便垂下頭去，大顆的淚珠兒不自覺地往下落。
江舟更是被此時的戴曉萌嚇了一跳，他不知道在短短的十幾天里他心愛的人兒會被摧殘成這個模樣，宛如一個折翼的天使，凋零在初冬乍暖還寒的時候，看在他心里是生生的疼，整個人不知所措地望著她。
魏歡本來是在宿舍的窗子里觀望著兩個人的動態，但是此時見這陣勢，終于按捺不住從宿舍樓里沖出來，她麻利地攬著戴曉萌胳膊向學校後面的胡同走，走了幾步，回頭看了一眼江舟，發現江舟還是呆若木雞地站在原地，便沒好氣的喊了一聲，「走啊，祖宗！」江舟這才遲疑著步子跟了上來。
魏歡帶著戴曉萌在胡同盡頭的一個長椅上坐定，江舟木木地站在她們前面，來之前他不是沒有想過開場白，但是那都是假定今天見到的是一個憤怒而強勢的戴曉萌，可是現在他真不知道怎麼來面對一個支離破碎的戴曉萌，他緊張極了，他的右腿開始不听使喚地抖動。
魏歡鄙夷地瞧了江舟一眼，干咳了一聲，又嗆了他一句，「說話啊，你？這時候怎麼沒本事了？」
戴曉萌緩緩地抬頭，看到瑟瑟戰抖著的江舟，她感到無比絕望，因為她沒有從眼前這個男人身上看到她所期許的力量和安全，在她面前的，是江舟淋灕盡致的孱弱和無力，她怎麼能把自己的未來，自己的命運交托給這麼一個沒有擔當的男人呢？淚，再一次奔涌而下。但是就是在這個無比絕望的瞬間，她比任何時候都知道了一件事——這個男人指望不上，雖然她很確定，他心里有她。戴曉萌迅速抹去眼淚，起身拖著魏歡的手，「歡歡，我們回去吧，我，和他，現在沒什麼好說的了！」
魏歡有些震驚地扭頭看了看戴曉萌，她觸及到戴曉萌眼楮里的堅決，僅用了兩秒鐘的時間細細地品味了戴曉萌剛才的話，她大抵明了了戴曉萌的心思，並且相信戴曉萌此刻比這些天以來任何一個時候都有主意，她甚至有點為戴曉萌這個果斷的決議感到一絲欣喜，便爽朗地應了一聲，「好，咱們回去！」
江舟見她們要離開，顯然更加慌張了，他本來抱著大無畏的心態等待著戴曉萌的宣判，不管她怎麼鬧，怎麼哭，甚至怎麼打罵她，哪怕多了魏歡這個幫手，他都可以接受，可是沒想到什麼都來不及發生，她們就要離開，這遠遠在他的意料之外，也超出了他的承受範圍，而讓他更加不知所措。
「曉萌？」他弱弱地叫了她的名字。
戴曉萌再回首，淚眼朦朧中再次看了看她相戀了五年的男友，他就像個小丑一樣完完全全地亮相在她的面前，他連自己要什麼，有什麼都不確定，她又如何在他這里尋到她的希望和未來呢？她覺得自己比眼前這個小丑還要荒唐，她向他艱難地擠出了一個微笑，「江舟，或者我們從一開始就是錯的，你好自為之吧！」
江舟愈發感覺到有些懵，他不明白為什麼事情沒有像何貴當初預想的那樣發展下去，吵過、鬧過之後，什麼都可以平息了，只要他拿出個爺們兒樣兒出來面對她，一切都回到那事兒以前！曉萌說是錯的，什麼是錯的？戴曉萌真的決定和他分手了？他沮喪萬分，這個瞬間，他真實地感覺到戴曉萌從頭到尾都不是屬于他的，而自己和何貴蘭子才是一類人！
他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到自己的出租房的，他的眼前和他的腦海中全部空當出來，他的精神處于完全松弛的狀態，忘記自己深處何處，連自己是誰都弄不清了，那是一種最原始的存在感，可能一切生靈在冥冥中都萌動著這種感覺，似乎比穴居時代的人類更無牽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