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明軒剛出了後院的門，就和一個匆匆而來的婆子撞了個滿懷。那婆子四十多歲的樣子，眉目倒也端莊，她提著一個陶瓷缽子，低著頭偷偷地瞄了一眼程明軒，瑟瑟地沒敢動。程明軒也瞅了一眼這婆子，覺得眼生，也是，這年月，很多下人都辭了活計跟著本家逃難去了，院里缺人手，就少不得每天都進些生面孔。
「拎得啥？」程明軒隨便問了一句。
「滋補……補的藥！」那婆子慌亂地掃了程明軒一眼，愈加惴惴不安起來。
「給孫少女乃女乃的？」
婆子點了點頭，「是……是二太太專門請得先生，為孫少女乃女乃備下的！說是，眼下這兵荒馬亂的，這麼好的東西，不好對付，讓我趕緊熬了給孫少女乃女乃送過來！」
「你去吧，孫少女乃女乃還睡著呢，你把它交給鈴兒，給鈴兒說到了中午前兒再熱給她！」
那婆子應了一聲，見程明軒已到了中院，便慌慌張張地向鈴兒的房間去了。
程家大院這個閑適的午後，安靜的沒有一點聲音。像以往一樣，大院里的男人們大都在走生意的時候，大院里的女人們借以享用這靜謐慵懶地小睡。戰火和硝煙，貧困和饑餓，似乎絲毫沒有打破程家大院濃郁、厚重、沉靜的氣息。
程家老爺程繼洲坐在正廳右邊的回廊上，眯著眼楮，舉頭看著四角天空外那只太陽旗，他的神情很平靜，沒有哀愁，沒有悲憤，只是悠然地打量著它靜靜地飄展，暖暖的日頭映得他這張年逾古稀的臉愈發紅光滿面了。下人們在院里三三兩兩的往來著，有的收拾著花木，有的挑著擔子搬著什物，他們向來守規矩，每個人腳步都很輕，生怕打擾了老爺的思緒。
「老爺，老爺，不好了，老爺——」
突然一個淒厲的聲音從後院傳來，隨後一個三十來歲的婦人疾奔過來，還沒等程繼洲回過神來，那婦人依然哭哭啼啼的匍匐到他的腳下，「老爺，不好了，孫少女乃女乃，孫少女乃女乃快不行了……」
程繼洲皺了皺眉頭，騰地從竹藤躺椅上站了起來，「你他娘的瞎咧咧啥？！什麼快不行了！余蘭芷的肚子里揣的可是我程繼洲的重孫子，福大命大，好端端的，怎麼就不行了，快、快帶我去看看！」他一邊破口罵著，一邊向後院奔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