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春萍！」九兒慘淡地向他笑了笑，「春萍是衛三娘花了一塊現大洋買來的丫頭，進了花月舫就一直跟在我身邊當跟班兒，她長到十二歲，衛三娘就開始逼著她接客，那可憐的孩子誓死不從，衛三娘就讓那些狗腿子把她打得遍體鱗傷的，真真讓人看著心疼，我就趁著到卓旅長府上陪酒的機會，帶著她逃了出來！」
「是你救了她？」程明軒看九兒的目光有一絲不經意的崇敬！
「說不上來！」九兒點燃了一支煙，很優雅地吸了一口，夾在指間，嫻熟地吐出煙圈兒，淒然地樂了，「真不知道人活著有什麼意思！在花月舫的時候，我過過那種眾星捧月的日子，可那又怎麼樣呢，只要人家出得起價錢，什麼男人都能往你床上鑽，什麼‘花魁’，什麼‘頭牌’，說穿了就是‘婊子’！我這輩子算是完了，可我不想讓春萍和我一樣！」
「沒想正兒八經找個男人麼？你還這麼年輕！」程明軒瞥了一眼她青春而佼好的容貌說，是啊，單憑這張漂亮的臉蛋兒，有哪個男人不動心的。
九兒卻在不經意間準確地抓住了程明軒這一瞬間的念想，她輕笑一下，「男人？男人還不都是一個德性！穿上褲子是人，月兌了褲子是鬼！」她看到了程明軒臉上尷尬的顏色，「怎麼？我說錯了嗎？你敢娶我這樣一個不知道被多少男人踐踏過的破鞋嗎？」她的目光開始變得不那麼友善了。
「這個……我早就娶過太太了」程明軒腦門兒上竟冒汗了，「也不是沒有好男人吧……」
九兒輕輕地「哼」了一聲，這讓程明軒渾身感到不自在，便沒話找話的說了句，「不管怎麼說，你們既然從花月舫里逃了出來，就應該換一種活法兒，你現在這樣跟之前又有什麼分別呢……」程明軒是指九兒做暗娼的事兒。
「你以為我願意這樣嗎？不然，我們靠什麼活著！除了唱唱小曲兒和這身皮肉，我什麼都沒有！這年頭，哪有什麼正經听戲的，假惺惺說是來捧場，說到底還是想揩油吃豆腐！」
程明軒沒再說話，他還能說什麼呢，一個十八/九歲的姑娘，以她最悲慘的人生經歷告訴他，他們所生存的這個世界的世態炎涼和世風日下！他不明白，為什麼每一個人都活得如此艱難，沒有一點兒指望和盼頭兒！但是也因為這一夜的暢談，程明軒在九兒這兒落腳的前些日子，他都沒有上她的床，雖然九兒曾不止一次地給予他各種暗示，他總覺得他們之間有一道鴻溝，是門第觀念，是倫理觀念，還是別的什麼，他也說不清楚！或者，他真心掛念著阜新老家的結發之妻余蘭芷，並堅守著對她的忠誠，再或者，他只是想以尊重九兒來尊重他自己吧，他不想淪為一個無恥的嫖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