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堂里來了一輛馬車。幾個街坊從馬車的寬度以及車前馬夫威武的架勢上看出，這不是一般人家的馬車，紛紛翹著腦袋看著駛向了余蘭芷的院子。因為門戶小，馬車只能停在當街，從馬車上走下來一個四十歲上下的貴婦，她穿著一件花旗料子的旗袍，外搭一件深褐色的裘皮小坎肩，腳上踏著一雙白色的皮鞋，風姿綽綽在門前站了一會兒，就「嗒嗒嗒」地走進了院子。
那女人沒有敲門就直接推開院門進來了，她看到余蘭芷正半敞著懷給幾個月大的嬰兒喂女乃。
而此時的余蘭芷突然看到有人推門進來，本能到轉過臉，並快速地將大襟的粗布褂子的衣扣系好了，她有些羞澀又有些意外地打量著來人，覺得眼前這張面孔有幾分面熟，但又實在想不起從哪里見過了，「您，請問您找誰？」她看那女人不說話直盯著她的臉看，就瑟瑟地問了句。
那女人終于徑直向余蘭芷母子走過來，似笑非笑地說，「大佷兒媳婦兒？！你是余蘭芷吧？我們見過面的。」
「哦，是嗎？」余蘭芷置若惘然地向她點了點頭，「對，我是余蘭芷。」
「我是程嘉英，我是來找我娘的。我娘，她人呢？」
「哦，您是大姑媽吧？」余蘭芷終于反應上來，這是程錢氏和程繼洲的大女兒程嘉英，當年嫁到了上海大鹽商的許仕仁的大公子許如墨，在余蘭芷和程明軒結婚的時候，嘉英姑姑帶著丈夫和三個丫頭回來過一趟，而這些年不太平，加上路程又遠，就沒怎麼跟娘家來往。
程嘉英點了點頭，「對嘍，我就是你在上海的大姑媽。我娘，人呢？」她再一次追問。
「女乃女乃今兒一早就出去賣字畫和繡鞋去了，一般到了晌午前兒再回來吃飯！」
「什麼？我娘去大街上賣字畫！」程嘉英皺了皺眉，瞬時間怒火中燒起來，「虧你想得出來，先不說她曾是程家大院的二太太，就看她這麼大歲數了，又是小腳兒不方便的份兒上，你也不該這麼作踐她呀！」
「我……沒有……」余蘭芷眼含著淚，她想解釋可又無從解釋，程嘉英指責得沒錯呀，以前是她和程明軒夫妻倆拖累了程錢氏，現在程明軒走了，又換成了她和程英浩母子倆了！哪個當女兒的不心疼自己的親娘的！
程嘉英看著余蘭芷無辜而受傷的表情，她的心里頓時間很難受，眼前這個女人是她的內佷媳婦兒，這麼年紀輕輕地就守活寡了，如果沒有了母親的幫忙，他們母子該怎麼過活啊！她走過去，模了模余蘭芷懷中嬰兒的臉，這是她老程家的後人，是她父親在世時最在意的長房長孫啊！一脈相承的血緣關系，讓她瞬間體味到了已故的父親的遺世悔恨和母親的良苦用心，她抬起頭來向余蘭芷尷尬地笑了，「我……我太著急我娘了！佷兒媳婦兒……你千萬別往心里去！對了，我能抱抱他嗎？」
余蘭芷看著程嘉英抱著兒子，親著他的小臉兒，一直喃喃著「這是程家大院的後人吶！」「這是老程家的孩子」雲雲，忍不住一個勁兒地擦眼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