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末年風雲錄 第三十一章 行路

作者 ︰ 肖申克117

月黑風高殺人夜。

四更時分,冷月躲在黑雲之中,四下里寒風呼呼地刮著。西城黑影綽綽,韓奕的面前站著五百個精挑細選來的漢子,他們每人都在脖子上圍著一塊白布,韓奕猛地揮了揮手,呼延等人頭也不回地帶著各自的人馬奔往東城。

韓奕帶著由馮奐章率領的預備隊,跟在他們的身後。從除夕以來的十日,他和眾人精心設計,想將齊三一伙人的核心骨干一網打盡。韓奕等人當然可以一走了之,不過那樣卻會招來齊三的窮追不舍,反而被動。所以韓奕就利用齊三想吞並自己的企圖,將打下兗州城得到的錢帛大多送給了齊三,並且裝出要服從他命令的意思,麻痹齊三的防備之心。

這些日子,韓奕派人搞清楚齊三一伙人的駐所、哨位及作息習慣,制訂了一個幾乎令齊三等人無法逃走的縝密計劃。

陳順領著一什精干之士,扮作齊三的部下,將哨位上的賊寇解決,呼延等人則分為數路殺向各大小頭目的住處,擒賊先擒王。很快,東城就響起了喊殺聲,伴隨著的是熊熊的火光。韓奕身上有傷並不參戰,他站在街上注視著火光升起的地方。

齊三的部下們,這些日整天花天酒地,玩弄著搶來的女人,哪里注意到義勇軍會突然難。許多人都在睡夢中,被義勇軍割掉了腦袋,其他人反應過來時,卻找不到自己的領,在黑暗中只覺得義勇軍的壯士比平日多了十倍。義勇軍雖然並不比這些人更訓練有素,但他們勝在以有備擊無備,恐懼讓烏合之眾們四散逃散,哪管什麼齊天大將軍。

數十支火箭騰空而起,如流星墜地,點燃了齊三部眾居住的民居。火光很快就燒透了半邊天空,義勇軍軍士手持大刀守在門口,慌張跑出來的敵人,一個不拉地被切成兩半。

另有數組弓箭手,站在屋頂上,居高臨下,射殺如無頭蒼蠅的敵人,將對得蒙,他們至少也不知道敵人到底有多少,仿佛從天而降。

齊三從沉睡中驚醒,大醉一場的他此時意識還很模糊,一個小頭目跌跌撞撞闖了進來。

「大將軍,義勇軍反了!」頭目慌張地報告說。

「什麼?」齊三晃了晃腦袋,終于搞明白了事實。他赤膊著起身,前院里響起了一陣喊殺聲,緊接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

呼延提著大刀將想擋在自己面前的賊寇砍成兩半,如殺神一般地揮舞著他那大號的大刀,身後的數十條漢子也跟著殺了過來。

齊三震怒︰「小賊,早就知道你們這些人養不熟。」他揮舞著大刀迎向奔來的呼延。

「來的好!」呼延早就看他不順眼,忍耐十來天,今夜找的就是這大魔頭,他哪里肯示弱。

兩刀交踫,濺出無數火星。齊三本來身如巨塔,力氣只在呼延之上,但無奈他宿酒之後,下盤不穩,交手幾個回合之後,只覺得雙腿軟,眼冒金星。

呼延暴喝一聲,大刀掃向了齊三的雙退,勁風掃來,齊三心頭大駭,連忙避讓,怎奈這動作比平時遲鈍了不少,躲過一次,卻躲不過第二次,被刀鋒掃了個正著。齊三慘叫著一聲,他的身形一矮,跌倒在地。

那一邊,義勇軍的壯士們已經解決了齊三的部下,一哄而上,將齊三綁了個嚴嚴實實。

「先讓你喘兩個時辰!」呼延一腳跺在齊三的肚子上,將齊三的肚腸幾乎踏破了。

韓奕正在密切關注著不同地方的戰局,有部下站在高樓上觀察火光熊起處,向他報告戰況。韓奕時不時地根據戰況調遣著人手。他一接到呼延的來報,心中大定,命令呼延押著齊三宣示部眾。

「只問元凶,其余不問!」韓奕命部下們高呼。那些負隅頑抗的齊三同伙,見領被逮住了,紛紛放下了兵器,不服從的被義勇軍縱火燒死在民居之中。

那大火變得更加熾烈,風助火勢,竟讓韓奕等人不得不往後退。待天亮時,韓奕現他燒了大半座兗州城。有誰會追究縱火的責任?不是皇帝,更不是兗州城中哭號的百姓。

韓奕捫心自問,是因為他,齊三一伙人才有機會入了兗州城,然後在這城中燒殺無惡不作。

韓奕站在一片廢墟之中,到處是黑色的殘牆斷壁。齊三被押到了他面前,呼延命人將他捆在街口,齊三惡狠狠地盯著韓奕看,破口大罵︰

「你這個王八,小人!陰險、狡詐、卑鄙、無恥……」

陰險狡詐的人活得更久一些,卑鄙無恥的人通常過得挺滋潤。韓奕將一個即將成為歷史的梟雄的謾罵,視作對自己的褒獎。

齊三罵不下去了,因為他的嘴被堵上了。他憤怒地盯著韓奕,臉上傲慢不馴的表情卻消失不見了。成者為王,敗者為寇,對于已經是巨寇的齊三來說,只有死這一條路。

「凡參戰之人,人人賞錢十緡!受重傷者,加倍!」韓奕先擺明要賞賜部下們。部下們個個笑逐顏開,假如韓奕不這麼辦,恐怕他就無法約束約束部眾,甚至反而會遭部下反叛。在這綱常失序的年頭,就連皇帝也要賄賂軍士,還講什麼忠誠、信義?

「冤有頭,債有主。」韓奕對著百姓道,「這位齊三,是肆虐齊魯十余年的大魔頭,今日他的生死就交給諸位。」

百姓們圍觀在一旁,卻無人敢先動手。突然,一個女人如一陣風般從人群中奔出,用一把剪刀瘋狂地在齊三的身上亂戳,齊三身上的肉與血四濺,疼得齊三雙目欲裂,身體扭曲。

這個女人,姓張,正是齊三昨天「賞」給韓奕的那美貌女子,此刻的她臉上只有扭曲與猙獰,還有大仇得報的眼淚。她這一瘋狂舉動,立刻召喚起百姓的集體仇恨,齊三那很有份量的身軀立刻被割成了無數片,如果能夠開口說話,齊三一定乞求韓奕給他一個痛快。

稍事休息,韓奕親自慰問受傷軍士,命劉德將戰死之人運到城外掩埋,也算是人至意盡了。齊三的部下當中,凡是頭目一律就地處決,被掛在殘破的城牆上,如韓奕記憶中他舅舅屠夫張店鋪里琳瑯滿目的肉串。

剩下的精壯被編入自己的軍中,讓自己可戰之士達到了三千人,老弱病殘全都淘汰掉。不是你吃我,就是我吃你,韓奕慶幸自己是勝利的那一方。

慶功宴上,呼延飲了一大口酒,興高采烈地說道︰「痛快!真他娘的痛快!跟著韓領,總打勝仗!」

朱貴笑道︰「你不是想當節度使嗎?並且要重用韓領嗎?」他跟呼延現在已經真正承認韓奕的最高領地位。

「朱阿三,我說過這樣的話嗎?」呼延瞪了他一眼,矢口否認。

「說過的大話,別不承認。要是見著了吳大用,我看你怎抵賴?」朱貴道。

他的話立刻讓自己與呼延沉默了下來,呼延道︰「不知大用現在是不是還活著,阿三,你說要是大用跟我們在一起,那該多好?」

「誰說不是呢?」朱貴嘆息道。

韓奕坐在一旁听著他們二人對話,他的腦海中也浮現出吳大用吳大嘴巴那喋喋不休的形象來,他更起想了蔡小五,那個一心想著出人頭地的少年。然而死一個人,和死一萬人,都是很簡單的事,自己昨夜至今晨的行動,就殺了不止兩千人,自己好像也沒有沾到一滴血。

「我們下一步去哪里?」馮奐章問道。

「大伙說說看。」韓奕道。

「咱們現在是賊吧?」陳順冷不丁地問道。

「當然是!」呼延回答道,又補充了一句,「不過,咱們殺了齊三,為百姓除了一大害,替天行道,是義賊!」

「賊就是賊,還義賊?」馮奐章譏笑道,「不殺不搶,還能稱之為‘賊’?」

「小白臉,你要不是賊,你跟我們混在一起算甚?」呼延怒道。

馮奐章出身官宦家庭,對自己曾經的身份很看重,但他不敢得罪呼延,尷尬地說道︰「我們總不能做一輩子賊吧?對,是義賊!」

劉德坐在一旁,饒有興趣地听著幾人討論,老神在在,好像是局外人。呼延又拾掇道︰「老劉,你別光坐著,你是老江湖,你說說看。」

劉德道︰「我今日在城中遇到一位術士,閑談了幾句,此人頗擅相面之術,不如請他來給諸位看看面相?是賊是侯,听听便是。」

「術士之言,也能相信?」呼延道,「是好是壞,全憑他一張嘴。」

「不妨讓他進來,試試何妨?」劉德道,「听他一席話,也不會讓你身上少一斤肉。」

眾人閑著也是閑著,點頭答應,時間不大,劉德便領著一人回來。那人手持幡桿,搖個虎鈴,面色蠟黃,賊眉鼠眼,額頭上還貼著一塊膏藥。

呼延將自己的大手一伸,斥道︰「看相的,給大爺我看看。」

「在下看的是面相,不是掌紋。」術士道,「看的不準,不要錢。」

眾人竊笑,呼延尷尬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掌,怒道︰「那你看看我這張臉,是貴不可言,還是衰不可言!」

術士目光在呼延臉上轉來轉去,說來也奇怪,他剛進時賊眉鼠眼,惹人不爽,這看起面相來,就變的認真起來。他忽的一聲輕嘆︰「軍爺面色黑紅,印堂明亮,是個光明磊落之人。似有青虎伏于眉稍,躍躍欲試,此本是吉兆,只可惜軍爺際遇太差,若不遇明主,則潦倒一生,可惜了……」

「我若遇上明主呢?」呼延不竟被吸引住。呼延原本以為這術士為了討賞錢,會說一大通好話,卻不料他說出這一番話來,又想到自己自少小從軍以來,無官無妻無業,混到如今成了「賊」中一員,確實是潦倒不堪。

「即便不能封王,也能位及將相。」術師篤定地說道。

「這麼說,我真能當上節度使!」呼延喜不自勝。

朱貴見著有趣,在旁問道︰「相師給朱某看看。」

術師打量了幾眼,說道︰「閣下心機稍險,但操守尚正。觀雙目放光,正是一對桃花眼,閣下在‘色’字上還要多加小心,否則英雄難過美人關也!」

「哈哈!」呼延大笑,「相師此話對了八成,朱兄弟一向想娶嬌妻美妾,他說了七八年,如今也不過是孤家寡人,連個正眼瞅他的也沒有。」

「我觀二位都不是凡人,將來若遇明主,包不成要當大官,到時候娶個幾位美人為妻妾,也非難事。」術士捻著短須說道。

「這倒也是!」呼延點頭稱是。

術師指著馮奐章道︰「這位軍爺,白面英俊,倒是個惹美人喜歡的主。不過,觀閣下眼神流動,意志稍有不堅,今後還需多加歷練才行。」

「胡說!」馮奐章頗覺不好意思。這術師正說到他心底處,他剛成年時,生得英俊瀟灑,既學得好武藝,又識書知禮,再說家中還有一個老宰相,因而成為家未嫁女兒者所傾慕的對象,但他不想為家室所累,只想著要憑自己的功勞出人頭地,機緣湊巧,終究淪落到此處。

術師的目光又投向陳順,陳順連忙擺手道︰「別看我,別看我!」

「這位軍爺天庭暗,想來以前必不得志,但觀軍爺面色稍青,必是位勤勉謹慎之人。小心駛得萬年船,軍爺若是能一如既往這般,必會大富大貴。」術師道。

「陳某素無大志,只管能討一口飯吃,相師所言前半句也不離十。」陳順道,「幸遇韓軍上,否則陳某早就死于荒野,幸甚。相師不如替我恩公看看面相?」

眾人都提高了興趣,個個等著這位術師能說出什麼話來。韓奕的目光掃了劉德一眼,見劉德正自斟自飲,自得其樂。

這位術師上下打量了一下韓奕,又圍著韓奕轉了七八圈,口中嘖嘖有聲。眾人都覺得很詫異,呼延最耐不住性子,問道︰

「你這殺才,快說!」

術士卻扛起自己的幡桿,搖著自己的鈴鐺,往門外邁步走去,面色恭敬︰「不可說、不可說!天機不可泄露也!」

朱貴嚷道︰「相師,你不要賞錢了?」

「不敢要!」術士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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