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末年風雲錄 第四十二章 徘徊

作者 ︰ 肖申克117

韓奕見賓客都陸續告辭,也回到城外義勇軍營地。

符彥卿說話算話,不僅將答應給義勇軍的錢糧送到,還送來一些酒食,慰勞將士。呼延等人都在營帳中大吃大喝,就連馮奐章也敞開了懷往月復中灌酒,義勇軍找了劉知遠做靠山,有了出身奔頭,大伙都很興奮。

「老弟,屬下敬你一杯!」呼延見韓奕剛出現,便拉著他吆喝道,稱呼卻是不倫不類。

「你們喝吧。」韓奕一把將他推開。

「軍上似乎有些不樂?」劉德放下酒杯問道。

「我並非不樂,我觀符彥卿情狀,他似乎還在觀望之中,看來徐州也非我等久留之地。」韓奕說道。

劉德道︰「如今劉公雖已經稱帝,要說實力,非劉公不敢稱第一,要說威望、資歷,劉公亦是天下之。只是後事難料,劉公仍龜縮河東,想來符彥卿也不想在局勢未明的情況下,冒然稱臣。他與我們不同,我們一無所有,東奔西走,能有個盼頭就是萬幸了,符彥卿家大業大,一招不慎,就是滿門皆輸。」

呼延說道︰「這些事情,是你們聰明人考慮的,我呼延唯軍上鈞令是從!就是你讓我現在領人殺進徐州城內,取了符彥卿項上人頭,那也行!」

「大哥又胡說八道了!」馮奐章搖頭道,「須知我們在徐州為客,符彥卿對我等已算是客氣了,你若是胡說,豈不是為我等招惹是非?莽夫!」

呼延被馮奐章弄得下不了台,朱貴也道︰「在這件事上,馮老四說的對。自從在宋州遇上符彥卿,軍上處處尊重符彥卿,護送他回徐州,你要是再胡說八道,那真要壞事了。能跟符彥卿攀上交情,不會有壞處的。」

呼延雙眼圓瞪,只得道︰「好吧,我這嘴只用來喝酒吃肉,不說話!不能搶了吳大嘴的活計。」

「我招誰惹誰了?」吳大用表示強烈不滿。

眾人哄然大笑。劉德對眾人說道︰「符氏一門世代為將,符彥卿之父秦王符存審,從武皇征戰,戰功赫赫,其九子俱為良將,親朋故舊數不勝數,如今符彥卿又歷唐、晉兩朝,亦是當世重藩大將。此等人物,豈能小視?軍上與符彥卿交好,為的是今後仕途,也包括諸位將來的前途,須知官途復雜,多一些知己、益友,只有好處。官場亦是沙場,諸位只需听命就是,不必多想,更不可造次。」

「軍上,我等該怎麼做?」吳大用問道。

「我雖對符彥卿有恩,但符彥卿亦以錢糧助我,這對我等來說可謂是久旱逢甘雨,幫我大忙,兩家恩義算是清了。符彥卿眼下正觀望,我等不便久居徐州,我欲率軍馳往毫州,以毫州為根據地。在毫州整軍,訓練部曲,嚴明紀律。我義勇軍將士雖個個都是好漢,對付散兵游勇尚可,但還稱不上精銳。」韓奕又指了指面前堆著的杯盤碗筷,「今後軍營之中,切莫日日盛宴,軍人們都看著呢。若做不到與軍士同甘共苦,關鍵之時,軍士亦不能效死。另外,符彥卿送來的錢帛,賞給全軍,我分文不留,今後凡有斬獲,亦是如此。」

「遵令!」眾人齊聲說道。

當下,韓奕任命劉德為都押牙,參謀軍務大小諸事;以陳順為馬軍都指揮使,馮奐章為馬軍都虞侯,領五百馬軍;以呼延為步軍都指揮使,朱貴為步軍都虞侯,領兩千步軍;以李威為牙軍指揮使,掌五百牙軍。

「吳大用與蔡小五二人,新歸我軍,但此前並未立有功勞,暫時在我牙軍效命,充任都頭之職。待將來立功,我再行擢拔。」韓奕最後道,「本軍有功即賞,無功則無賞。」

蔡小五道︰「軍上公道!屬下必會誓死效命,不敢迨誤軍令。」

吳大用也道︰「跟著軍上,不愁沒有機會升遷。」

只有鄭寶不滿意,他嚷道︰「我也要當兵!」

「我看等你毛長齊了,再說吧。」吳大用笑道。徐寶不知其意,仍叫嚷道︰「我在隨軍大營中,也找了一班年紀相仿的,他們跟我比武藝,人人都比不上我。要不哥哥封我做他們的領?」

「我看也行!」劉德笑道,「反正閑著也是閑著,說不定不出幾年,這些少年人當中就會出現猛將。」

韓奕知道劉德的意思,這跟近世收義兒即養子之風一脈相傳。武皇李克用部下就豢養有「義兒軍」,此義兒軍的領就是符彥卿之父符存審,屬精銳中的精銳,用于沖鋒陷陣攻堅拔銳。

他想了想,便點頭答應,鄭寶便高興地出了帳,去訓練他的少年軍了。那些少年不是孤兒,就是義勇軍軍士之子,是韓奕讓他們在饑餓流離中活了下來。

「承蒙諸位看得起,听我軍令,而今又各有出身。但將來會是如何?要想真正出人頭地,還是淪為平庸,全憑自己。」韓奕掃視左右。

李暉還在徐州城內被當成菩薩一樣供著,天天好酒好肉,一班樂人、美女圍著,樂不思蜀了。

韓奕在徐州休整了三天,就帶著自己的部下馳往毫州。符彥卿听說義勇軍不告而別,暗笑韓奕太過小心,他後來常三頭五回遣人送些財物,以示恩義。

三月初的光景,正是暮春季節。

義勇軍所過之處,人煙卻是稀少,瘋長的野草叢中,莊稼難得一見。東南兗海群盜猖狂,淮北也是如此,淮北賊帥又有許多投奔淮南唐國。聞義勇軍奔來,又見義勇軍旗幟鮮明,軍士健壯,行動有序,群盜又听說過義勇軍的威名,紛紛望風奔逃。

行至宿州北的濉水,蔡小五來報,一支軍隊擋在河對岸,當中一面大旗,書著「趙」字。

「此乃宿州防御使趙鳳。」向導說道。

「趙鳳?」劉德稍吃了一驚。

「劉都押牙知道此人?」韓奕問道。

「只是有所耳聞,此人原本也是舉童子出身,但本性凶悍,以殺人暴掠為事,淪為賊寇。後來又依附趙延壽,因而也就是投靠了遼人,常在北邊為將。此番遼人入汴,他大概是被遼主任命為宿州防御使的。探馬報告說,毫州眼下也屬他管轄。」劉德回道。

「軍上,我等要在毫州站穩腳跟,必須與此人一戰。」馮奐章進言道。

「令全軍戒備。」韓奕當即命道。

雙方暫時隔濉水相望,義勇軍正在準備渡河浮橋。宿州軍中,奔出一將,正是宿州防御使趙鳳,他隔河呼喊︰「爾等退去,否則我軍將半渡而擊,令爾等敗亡。」

義勇軍不管不問,繼續砍伐樹木,制作浮橋。宿州軍隔著河放箭,阻攔義勇軍鋪設架浮橋。

韓奕皺了皺眉頭,蔡小五道︰「軍上,不如我領一班水性不錯的好手,自下游泅渡,從其背後殺去?」

「這太過冒險。」韓奕道,「我若是趙鳳,也會有所防備。待天黑之後,再施此計。」

于是,韓奕只留馮奐章停駐在此,大部人馬退後五十里安營扎寨,一邊繼續移地制作浮橋。

子夜時分,韓奕又率眾南趨,命人趁著夜色潛過對岸,將攬繩拖著架浮橋架設起來,剛開始架設,對岸火光大起,殺聲四起。

趙鳳早有防備,經過短暫的交戰,義勇軍不得不放棄渡河。韓奕心里卻很高興,這本就是他預料之中,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蔡小五挑選了百來位黃河岸邊長大的軍士,從下游五十里處,悄悄地渡河。兩軍正面的交戰極好地掩護他們的行動。

趙鳳的游兵騎著馬沿著岸邊巡視,蔡小五趴在蘆葦叢中一動不動,黑暗中的他的一雙眸子正燃燒著火焰,在家鄉青州時,他不止一次這樣耐心地潛伏,等待出手的一剎那間。他滿足于這種捕獵的快感。

「布谷、布谷!」他用手捏住喉嚨,出信號。

部下箭手,紛紛握弓在手,幾十只箭矢飛向了岸上,一什宿州軍斥侯一個不拉地倒在地上,幾聲慘叫聲迅消失在風聲中。黑暗中,一百位義勇軍壯卒,跟著蔡小五貓著腰上了岸,蔡小五跟另外九位部下,都換上宿州軍的戎服,大模大樣地溯河而上,奔向敵營,其余人則沿著河灘並肩行走。

「什麼人,站住!」剛接近敵營,黑暗中有人喝道。

「自己人!」蔡小五佯稱道,心中卻覺不妙。

「暗號?」黑暗中又有人問道。蔡小五定眼往黑暗中一瞧,見一棵柳樹下站著兩人,定是宿州軍的暗哨,他一邊走近,一邊說道︰「大哥,今夜的暗號就是……」

刀光從他的手中激射而出,當面的一位當場被砍成兩截,另一位站的地方稍後,立刻轉身就逃,口中大喊道︰「義勇軍襲來了!」

蔡小五可不想讓自己將立功的機會白白地浪費,讓人恥笑,他當機立斷,大喊道︰「兄弟們,隨我殺進敵營!」

一百條漢子隨他向敵營沖刺而去,個個連皮甲也都沒有,甚至舍長兵器,而用一把鋼刀,全憑一股熱血勇氣,與敵近身搏斗,不要命地拼殺,立時嚇壞了轅門外的守軍。蔡小五一手提著一個小卒的頭顱,一手持著閃著血光的鋼刀,踢翻了火堆,引燃了柴草,火光立刻照亮了夜空,火光之下,他年輕剛健的身軀,披頭散,如同惡魔,令敵軍喪膽。

「惡魔!」敵軍驚呼道。

對岸,韓奕望見敵營火光熊起,命全軍立刻渡河。

敵帥趙鳳從睡夢中驚醒,一邊命人清剿從背後殺入的義勇軍,一邊命令阻止義勇軍渡河。

但是僅僅一百義勇軍勇士,已經將宿州軍軍營攪得天翻地覆,混亂中敵軍不知道來襲者到底有多少,相互踐踏者又有不少。

呼延見渡橋剛抵對岸,橋頭的己軍軍士被涌過來的敵軍推擠進河水中,心中焦急,他揮舞著大刀奔向前去。

「呼延在此,誰敢阻我?」呼延大喝一聲,如同晴天霹靂,在敵軍耳畔炸響,令敵驚懼。

大刀大開大合,身前左右無人能抵他一招半式,刀下幾乎沒有活口,不死也將會是重傷不治。敵軍只能用箭射他,大半被他用密不透風的刀勢劈開,卻有一支箭羽插在他的肩窩上,刀勢為之一滯,韓奕擔心他安危,一邊命騎軍下馬用密集的箭陣反擊,一邊命步軍加緊渡河。

呼延的神勇,既令義勇軍士氣高漲,又讓敵軍如同見到一個凶神惡煞。朱貴領著部下從渡橋登上了對岸,立刻殺入了敵營,陳順、馮奐章、吳大用等,也緊跟著魚貫而上,個個爭勇向前。

馬軍一旦過了河,立刻揮起它橫沖直撞的氣勢來。沖天的火光與吶喊聲中,韓奕一馬當先,縱馬越過熊熊的烈火,如離弦之箭刺入敵陣之中,手中的鐵槍在人群中攪動著。

箭矢在他身側一晃而過,他的耳畔只充斥著鐵槍刺入的嘶裂聲,還有一槍刺中目標時的充實感。噴涌而出的鮮血澆灌著堅實的土地,也澆熱了所有人的心房,夜晚的涼風將腥氣升騰起來,籠罩在敵我雙方的頭頂。

戰馬長嘶,人肉組成的堤防迅地崩塌,在血與火的考驗中,義勇軍跟著自己的統帥奮勇向前,將敵營踩得稀爛。

韓奕掉轉馬頭,笑傲于刀槍叢林中,那面帥旗立在他的身後正獵獵作響。敵軍的慘叫是他最愛听的聲響。不是你死,便是我死,韓奕當然選擇前者,只有適者才能生存。

「人在旗在!」韓奕對旗手說道。

「是的,將軍!」旗手堅定地回答道。

「旗失頭亡!」

「遵命,將軍!」

韓奕揮起佩刀,用刀背砍在部下們身上的皮革上,留下一道印痕。部下們感到羞愧,因為帥旗總是奔在他們的前頭。

知恥而後勇,挨打的將士們瘋狂地掉轉頭去,掃蕩著敵營殘余。

洶涌的洪水沖破了堤岸,宿州軍立時崩潰,趙鳳見事已不可為,帶領親衛南奔回宿州,丟下的輜重亦有不少。剩下的宿州軍,不是被殺,就是跪地投降。

天亮時,蔡小五已經滿身鮮血,全身受創不下七處,身旁勇士活著不過二十余人。

韓奕扶起蔡小五道︰「這是我義勇軍的又一猛將也!」

蔡小五卻毫不在乎自己身上的創傷,道︰「要當就當天下第一猛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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