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末年風雲錄 第四十七章 徘徊 

作者 ︰ 肖申克117

洛水嘩啦啦地向東北流去,河面上倒映著刀光劍影。

洛陽城南,軍士們刀槍在手,屏氣凝神,大戰來臨之前竟如死一般寧靜。

咚、咚、咚咚!

幾聲戰鼓聲響起,結束了這令人壓抑的氣氛。第一波兩百名服色各異的軍士,抬著雲梯,或推著撞車,吶喊著往城牆邊奔去。與此同時,巨弩與投石機一同齊,無數箭石在城頭上編織起一道生死線。

城頭上盾甲豎起,守軍躲在底下,硬扛著城下猛烈的攻擊,偶然稍露出頭顱的被砸個正著,立刻殞命。見城外大軍靠近了,城頭上軍校吶喊著反擊,箭石居高臨下,向城下傾瀉著,第一波攻城者在距離城牆百步遠的距離,立刻僕倒在地,死于守軍的反擊之下。

「再攻!」韓奕站在城外的望樓上注視著全局。

令旗飛舞,又一波五百人拼命向前,將自己體內的鮮血灑在城牆根下,不能令洛陽城震撼一分。

「四面齊攻!」韓奕再一次命道。

東南西北數面齊攻,呼喊聲此起彼伏,前浪倒下,後浪又起,前赴後繼地向著洛陽城頭上挺進。無數的煙幕騰起,將洛陽城籠罩其中。城內守軍不得不疲于奔命,劉晞與高謨翰括盡城中男子,加強防守。

自晨至午,自午又至黃昏。

城頭上的樓櫓全都灰飛煙滅,四周城門也變得千瘡百孔,城牆下堆積著無數尸。守軍自知難逃一死,拼命抵抗,也讓城外大軍損失不小。

白時,呼延在韓奕帥帳中走來走去,晃他雙眼暈。韓奕的雙眼中已經布滿血絲,自兵至洛陽以來,他不僅要主持軍務,團結部曲,還要為萬五千人的肚皮問題擔心。

他想起貝州城內城外的生死拼斗,也想起青州城的困城之戰與累累白骨,而今他也要成為其中的一員,成為生死拼斗的一方統帥。這並非他要的生活,或許當所有人都累了的時候,戰爭才會結束,和平才會降臨,可那一天還很遙遠。

「大哥稍安勿躁,今日再戰一天。」韓奕說道,「守軍不過是困獸猶斗。」

驀的,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哥哥何必非要強攻洛陽?」

眾人尋聲望去,見鄭寶正抱著一把刀坐在角落里。

「哥哥欲置敵于死地,敵軍自知死路一條,只能負隅頑抗。不如讓開一條道路,給敵一條生路,然後我軍隨後掩殺。」鄭寶道。

馮奐章喜道︰「小寶說的是啊,洛陽城高且堅,我們不必在此死耗,不如欲擒故縱。既可設伏,也可派兵去攻鄭州,打下鄭州也能得到糧食。汴州方向自身難保,幾乎無兵可用。」

劉德哈哈大笑,他撫著鄭寶的腦袋道︰「看來鄭寶才是個將軍。」

「將軍是個啥東西,我要做就做大元帥。」鄭寶挺著胸脯道。

韓奕意識到自己當初將北兵擋回洛陽,就是一個太過明顯的錯誤,那時他只想全殲遼兵。這是他戎馬生涯所必須付出的代價之一,主將一時不察便要累死三軍。

但他決不會為自己已經犯下的錯誤而後悔太久,血的代價只能讓他更加冷靜與執著。當他開始低頭思考的時候,所有人都知道這位年輕統帥的意志更加堅強。韓奕當即立斷,留吳大用與陳順在此地監視,自己則率大部氣勢洶洶地東奔鄭州。免費提供鄭州僅有兩千守軍,聞風而逃,將鄭州城白白讓給了韓奕。

韓奕入城之前,以李威為軍法官,禁止部眾剽掠,但也盡取府庫,免不了要抄掠那些與遼人沆瀣一氣的鄭州官民私產,賞給部屬,總算是平息了新歸部下們的怨言。

韓奕還未歇一口氣,陳順遣人來報,洛陽城內的劉晞、高謨翰棄城出逃,正奔向許州,陳順與吳大用二人率兵五千余人,隨後追殺。韓奕留劉德、呼延等疲憊不堪的步卒守鄭州,自己與馮奐章等率馬軍與牙軍往許州急進,希望能截住遼兵。

連番奔波早已疲憊不堪,韓奕的部下們遠遠地看到了劉、高二人的兵馬,卻總是追不上,他們此時恨不得停下來喘口氣。

驀的,前方遼兵突然掉頭鼠竄,哇哇叫著四處奔逃,韓奕大吃了一驚。

遠遠的,一個白馬白袍銀槍的將軍正領人殺向遼兵,那白色的身影在遼兵群中閃挪,十分耀眼,身後的旗幟書著「高」字。馮奐章不禁怒道︰「這人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時來!」

來者正是高行周之子高懷德,來自宋州的新生之軍正殺得遼兵、幽州兵四散,韓奕見己方人馬陸續到齊,立刻從左右兩翼包抄,一番廝殺之後,遼兵大半身異處,劉晞在潰敗之中死于亂刀之下,去地獄陪他們的遼國主子去了。只有高謨翰僥幸逃跑。

「末將高懷德,奉家父之命,見過韓將軍!」高懷德策馬奔到韓奕面前,他仍然騎在馬背上,臉面上並無太多恭敬之意。

「多謝衙內來此助戰。」韓奕不以為意,「不知高少將軍為何在此出現,令尊高令公不知對卑職有何指教?」

「家父說蕭瀚三日前已經北逃,他立唐明宗幼子許王李從益為帝,知南朝軍國事,許王以汴州兵少,不敷防守之用,召我父赴汴效用。」

「這麼說高公不願赴汴了?」

「正是!家父說,廢立如同兒戲,不去也罷。」高懷德道。

「那麼高公為何又遣你來助戰?」馮奐章問道。

高懷德面色微紅︰「這個嘛,在下只不過偶然到此,見將軍追得戰馬口吐白沫,所以仗義出手。」

韓奕不禁失笑︰「高兄若是無事,不如隨我入洛陽。待主上入洛,將軍助戰之功,必會奏與上聞。」

高懷德點頭答應,與韓奕並駕齊驅,一邊打量了韓奕幾眼。韓奕轉頭問道︰「高兄為何如此看我?你我並非陌生人。」

高懷德听韓奕這麼說,只覺得臉上熱。當年在戚城,他還曾嘲笑過韓奕,而二月時,韓奕略施小計,就奪了他的帥旗,讓他很是丟面子。如今,韓奕又成一方統帥,短短幾個月,便是威震河南,年紀比他還小上好幾歲,讓他既惱又佩服。

「將軍短短幾個月,就名動河南,著實令人欽佩。」高懷德。能從他嘴中說出這句話,也是相當不易。

「天下德高望重之宿將老帥,推令尊,其次符公。」韓奕微微一笑道,「我在徐州曾盤桓數日,符公已經向河東上表稱臣,不知令尊是何打算?」

「不瞞將軍,家父只待河東劉公相召。」高懷德道,補了一句,「大勢所趨!」

韓奕心中暗道,高行周與符彥卿這樣的老將,能夠經歷數朝活到現在,榮華富貴不衰反見更勝,關鍵則在這里,為臣則守本份,統兵則爭取立功,江山將易之時又注意觀望風向變化,只得賣個好價錢。

好一個大勢所趨,不過他韓奕也是這麼想的,五十步笑一百步。

「高兄年長我幾歲,不如你我兄弟相稱如何?」韓奕道,他見高懷德猶豫,指著數十步遠一棵大樹上停留的鳥群道,「莫非高兄想與韓某比試一下箭法?」

「比就比!」高懷德道。他並不知道所謂比試箭法,是韓奕的玩笑話,反而認為這是譏諷他當年在戚城的奚落之言,又中了韓奕的激將法。

「二位不如換軟弓?」馮奐章建言道。

「挽弓當挽最強弓,高兄對吧?」韓奕笑道。

「正合我意!」高懷德道。

兩人各持硬弓,下馬站在路邊,對望了一眼,兩人齊齊引弓急射,樹枝上各有一只鳥兒被射落。八十斤的硬弓並不是最強弓,尋常人也不易使得,那鳥兒剛驚飛,卻逃不過二位神箭手的射殺,但是二人並不停下,不停地拔箭、張弦、怒射,這等膂力著實驚人,半空中被射下了好幾只,剩下的撲騰著翅膀,落荒而逃。

待部下去撿視,現二人都在一呼一息間射了三箭,支支中的。兩人看上去氣定神閑,神乎其技也!左右部下齊齊喝彩。

「這些是傻鳥!」韓奕故意說道。

「對,確實是傻鳥!」高懷德也道。

兩人相視哈哈大笑,將昔日的「過節」掀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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