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末年風雲錄 第四十九章 何朝

作者 ︰ 肖申克117

天福十二年六月初二,義勇馬步都指揮使、京洛巡檢使、兼知河南府事韓奕,率部下及原西京留守司眾官吏,出迎皇帝劉知遠。

天福是石敬瑭時的年號,劉知遠仍沿用這一年號,是為了表明自己不敢忘記故主。至于國號,至今還未更改,所以人們不知道新朝為何朝,或許人們早已習慣改朝換代,怎麼改都無所謂了。

此前,劉知遠于五月十二日,兵太原,出陰地關,經晉、絳,渡河抵陝。他以史弘肇為先鋒,史氏為人穩重沉毅,部曲號令嚴明,但軍法極其苛刻,部下稍有犯法,即行處死。士卒所到之處,凡是破壞農田或將馬拴在樹上的,一律斬,故河東先鋒所到之處,百姓未受騷擾,各路人馬紛紛來降。

從天上掉下來個皇冠,正好被早有準備的劉知遠撿到。

劉知遠早就收到了韓奕曾經由徐州符彥卿代呈的奏章,韓奕為他挑選了三條南下之路,與劉知遠的心月復部下們不謀而和。此時遼人還控制著河北不少大城,先取河北之策被擱置,只是有司天官說,太歲在午,不利南行,故而劉知遠就選擇從中道,經晉、絳抵陝,新任保義節度使趙暉親手牽著劉知遠的馬,將他迎入陝州。

陝州與洛陽西部新安縣就隔著崤山。韓奕提前一天抵新安,劉德、呼延及鄭寶等人都從鄭州回到了麾下,因為劉知遠早在義勇軍攻克鄭、洛之前,就任命郭從義為鄭州防御使。只有朱貴還在從亳州往洛陽趕的路上。

「咱們軍上這次會得到什麼官兒做做?」蔡小五等人聚在一起猜測道。

「最起碼得授個節度使當當。」呼延嚷道。在他的眼里,節度使就是一等一的威風大官,比宰相、郡王都要風光。

「那趙暉、侯章、王晏、武行德等輩,本不過是小軍頭兒,現在都當上了節度使了。咱們軍上可是天下義,又說得上是孤軍奮戰,招撫群盜,安集百姓,恢復洛、鄭,功勞比趙、侯諸人大多了。」吳大用也道,他轉頭問劉德道,「劉押牙,您老說說看?」

劉德捻著花白短須,不置可否,卻問高懷德道︰「高少將軍以為如何?」

「依在下看,主上賜韓兄弟做個節度使,也是情理之中。免費提供」高懷德想了想道。他又一次打量了正跟那些前朝西京官員寒暄的韓奕一眼,心想以韓奕十八年紀,便身服朱紫,那該是多麼榮耀的一件事。

遠遠的,大隊馬軍緩緩馳來。不久,數十面赭黃龍旗依稀可見了,正在不遠方炫目地搖馳而來,健馬銀鐙前引,黃幔旌旗數十里,鼓樂喧天,好不威風!

赫赫威儀,天子氣勢。怪不得這麼多人想當皇帝,韓奕心中這麼想。

繁復儀仗當中是一輛瓖金佩玉的寶車,護衛森嚴,刀槍如林,另有無數前呼後擁,吆喝走馬之輩,華蓋、車馬、刀斧、旗幟鮮明,如崤山上的密林,讓新安城西二十里外迎接的人群,個個沐浴在皇帝威嚴的氣氛之中,心中既興奮又緊張,甚至還有幾分懼意。

韓奕低頭躬腰,小步趨前,離著老遠就撲通跪在道邊,高聲唱諾道︰「臣義勇馬步都指揮使、充京洛巡檢使、兼知河南府事韓奕,偕義勇軍大小將校,及洛陽西京官吏、士紳、耆老,跪迎吾皇萬歲御駕親臨。」

數千名前導馬步軍卒早就停了下來,在四周警戒,只待後邊皇帝御車及文武重臣趕上來。

韓奕跪在地上,不敢抬頭,努力靠听覺辨清前頭的動靜。待他感覺自己的雙膝微有些麻木的時候,才听到前方似一輛車子停了下來,四下里本嘈雜不堪的人歡馬叫聲突然安靜了下來。

「前面跪著的是何人?」一個威嚴十足的聲音傳來。

「回陛下,這是義勇馬步都指揮使韓奕。」有人答道。

「臣義勇馬步都指揮使、京洛巡檢使兼知河南府事韓奕,偕義勇軍大小將校,及洛陽官吏、士紳、耆老,跪迎吾皇萬歲御駕親臨。」韓奕再一次重復了一句,借機微微抬頭,見前面寶馬輅車卷起珠簾,一個身著赭黃龍袍的威嚴老者正注視著自己。

這便是新皇帝劉知遠了,身邊簇擁著的則是文武心月復。

「韓卿免禮起身,讓朕瞧瞧!」劉知遠道。

「遵旨!」韓奕這才站起身來,他立刻感覺到萬千目光投向自己,其中夾雜著懷疑、贊嘆與不屑等等復雜的目光。

劉知遠從車上下來,他一張紅紫色面孔不怒自威,身材削悍,而身上的龍袍更是增添了讓人仰視的氣勢。人逢喜事精神爽,何況做上了皇帝?劉知遠神采奕奕地走到韓奕近前,見韓奕太過年輕,但身上一身簡樸的褐色普通戎衣掩飾不住他英挺卓然的姿態來。

「卿今年春秋幾何?」劉知遠問道。

「回主上,臣正月生人,今年十八有余。」韓奕回道。

「果然英雄出少年!」劉知遠那張不輕易表露心中喜惡的臉,這時洋溢著喜色,他甚至拉著韓奕的胳膊問道︰

「韓卿給朕說說爾等義勇軍這半年以來的前後經過?」

這時身邊一位紫服的文臣說道︰「主上,新安城就在眼前,不如御駕入城,洗去塵色,再請韓將軍敘述經過?」

韓奕瞥了那人一眼,見此人貴以紫色公服,面白長須,神態自若,唯有一雙三角眼顯得有些凶悍之意,不知他是不是宰相蘇逢吉。

「蘇聊所言甚是!」劉知遠微微點頭,命令左右上馬前行。

韓奕也上馬,跟在大隊人馬的身後。有一員大將,放慢馬與他並行,那人回頭笑道︰「韓將軍真是位英杰也,能在紛亂之中,扯出一面大旗,安集一方百姓。難得的是在遼人未退之時,卻能先上表向吾主稱臣,可見將軍雖年少,卻是見識不少,對主上忠心耿耿。」

韓奕見那人雖騎在馬上,但身材魁偉,大約七尺有余,流金頭鍪、披膊、身甲,赫赫威武,下巴上三綹微須,偶然間見此人脖子上刺著一只小雀兒,那雀兒似乎振翅欲飛,極是生動,這便是人稱「郭雀兒」的郭威了。不過如今郭雀兒,已經貴為樞密副使,為劉知遠心月復佐命重臣,再無人敢當面如此呼他。

「郭公謬贊了!」韓奕連忙在馬上拜道,「北虜南侵,民生疾苦,末將不過是機緣湊巧,和一班豪杰湊在一起討生活,如喪家之犬。末將聞河東為天下諸藩之,主公威重天下,深受賢臣忠良愛戴,故而遣人奉表,以為托身庇護之計。正不得門而入,幸虧郭公能為我等代為轉呈御覽,末將不知如何感謝才好呢!」

郭威微微笑道︰「嗯,春天時李威找上郭某府第,要郭某代呈勸進表,義之所在,郭某當然義不容辭。這本是些許小事,韓將軍不掛念。主上天命所歸,賢臣猛士皆聞風而投,韓將軍能為天下義,威樂觀其成。」

郭威臉上始終掛著笑意,給人親切溫和之感,韓奕卻是刻意地提醒自己應多一份恭敬之意。

大隊人馬往新安城進,郭威一邊往前,一邊無事詢問義勇軍前後起事經過及洛陽城內的情形,韓奕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對答如流。郭威見他並不居功自傲,謹慎知禮,全無年輕人的驕傲自滿之狀,心中又暗暗稱贊他幾分。

因天色已晚,劉知遠御駕一行便在新安縣駐停一宿。

韓奕早就命劉德等人為此準備了不少時日,既要考慮大軍的糧草所需,更要考慮皇帝及重臣、軍將起居所需驛宿、器物、馬匹、衣帛、酒食,這筆巨大開支卻是搜刮自洛陽士紳的頭上,既讓韓奕等人不敢稍有疏忽,也壓得洛陽人喘不過氣來。

劉知遠在新安城中開宴,那些前朝西京留守官吏們競相表明心跡,一浪賽過一浪的歌功頌德。劉知遠心中得意萬分,耐著性子一一撫慰,人人留用,不追究往昔,將他們安撫得開開心心。對這些人來說,不過是新換個主子罷了,跟以往沒有什麼區別,劉知遠連遼人任命的節度、刺史都留用,更何況這些前朝官吏?

「賜韓奕金紫、寶馬、鎧甲、金玉帶!其下將校皆賜帳外暢飲,錄名敘功!」劉知遠命左右黃門道。他大概是在半個時辰前,見韓奕一身樸素戎服,想表達一下自己身為九五之尊對臣下的關切撫慰之心。自韓奕以下,皆有封賞,或加檢校官,或授散階。

皇帝左右皆是重臣,韓奕因為功勞甚大,也算是洛陽地界主軍的最高軍將,也有資格在夜宴中佔一席位。他起初默不作聲地打量著諸班將相,辨認各自的名號,這當中宰相蘇逢吉、樞密使楊邠、副使郭威、三司使王章、侍衛親軍步軍都指揮使史弘肇是最有權力的幾位。

「多謝陛下!」听到皇帝金口玉言,韓奕連忙起身拜謝。

「卿忠良恭順,天下義,朕在河東嘗聞義勇軍的壯舉。今日盛宴,卿不如細敘義勇軍前後功績。」劉知遠道。

「遵旨!」

韓奕便一五一十地從自己自楊劉之潰說起,如何團結豪杰,如何置身賊寇,又是如何建號義勇,最後又是如何一口氣拿下鄭州、洛陽。又听韓奕說高行周之子高懷德在此,劉知遠特命人賜座,褒獎有加。

「韓卿真乃少年英雄!」劉知遠听得仔細,又道,「听符彥卿上表說,卿家學淵源,乃書香門第,不知為何要從軍?」

韓奕曾為符彥卿說過好話,符彥卿當然對他也不吝贊賞,有來才有往,正所謂花花轎子眾人抬。韓奕奏道︰

「回主上,臣以為亂世之中,國家正是用武之時,相較而言弓馬槍棒更為重要,學得一身武藝,賣于帝王家,為明主掃平亂臣賊子……」韓奕回道。驀的,一聲冷斥聲傳來,正是中書侍郎、同平章事蘇逢吉︰

「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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