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末年風雲錄 第二十六章 塵埃

作者 ︰ 肖申克117

戰爭仍在如火如荼地進行。免費提供無論白晝與黑夜。

烏雲般的箭石籠罩在守軍的頭頂,收割著無數鮮活的生命。城中的所有男子,無論長幼被押上城頭,充當著肉盾。李守貞親自率領著牙兵,充當軍法隊,所有敢反抗者,格殺勿論。

城下,漢軍在遠程投射兵器的掩護下,推著棚頭車,向城牆靠進。

這種棚頭車,實際是個由三部分組成的車隊,前頭為牌車,由堅固的硬木與鐵板構成,如同一個屏風可以護住身後頭車內的軍士。頭車並無底板,內藏軍士既可以推車向前,又是專門用來挖掘地道的,車頂蒙有生牛皮,上有尺余的浮草,可以減輕遭到矢石打擊的損害,並配以泥漿桶,以防止敵軍縱火,最後面的是一架緒棚車,內里也藏有軍士,與頭車相通,可供軍士交替作業與休息之用。

十余台戰車向城頭推進,成了城頭上傾瀉而下的箭石唯一目標。

守軍不能坐視不管,他們瘋狂地往下扔干草、斷木與火油,城牆下瞬間成了一片火海。

躲在戰車中的漢軍,用攜帶的水與泥漿滅火,奈何洶涌的烈焰讓他們的防御手段如杯水車薪。烈焰吞噬著一切,戰車被烤得燙,迅帶被點著,軍士們一時無法月兌離戰車,他們慘叫著擁擠而出,但車外更是一片火海。

這些不幸的軍士,在烈焰中掙扎、嚎叫,在烈焰中涅磐。空氣彌漫著令人作嘔的氣味,漢軍又一次無功而返。

李守貞站在城頭獰笑著,恥笑郭威的不自量力。

郭威緊盯著河中城,這個殘破的大城,讓他憤怒無比,他不得不佩服,李守貞既便是山窮水盡,仍能硬撐如此。

憤怒的郭威,立刻命令所有的袍車集中在南城,進行飽和式的攻擊,他誓要將河中城埋葬。

兩百台袍車一起怒吼,泄著漢軍所有的不滿。石彈早已經不是原先經過打磨過的石彈,而是一切可以被拋射出去的的、彎的、不規則的,一切都被射向南城。

依舊不變的是呼嘯聲與慘叫聲,這種死亡的氣息始終是主旋律,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這已經是郭威決定動攻擊以來,第十天的黃昏。

血色的天空下。韓奕已經準備舊緒,他已經得到郭威的授命,他的義勇軍將是漢軍動致命一擊的唯一主角。郭威決不允許大軍在第十一天的早晨,還在城外駐扎。他要將自己的帥帳建在羅城之內。

韓奕絕無任何回避這個命令的空間,事實上當他走上了搏殺這條路後,這種命令並不讓他覺得驚訝。他回顧身邊左右,將士們都如他一樣,披掛整齊,席地而坐。

呼延弘義,一如既往地東張西望,並且不知從哪找來一塊牛肉,正在大口大口地撕咬。在他的眼中。就不知道緊張與害怕,

陳順,仍然沉靜寡言,他在認真地擦拭自己的鐵槍。這位漢子,在義勇軍似乎不顯山不顯水,但韓奕相信這位漢子從不會拒絕履行自己的職責。

朱貴與吳大用,仍在胡說八道。這二人又在吹噓著昔日在北地的「英雄壯舉。」身邊的軍士們被他們感染,裂開嘴笑著,倒是沖淡了決戰之前的緊張情緒。

馮奐章整了整自己的衣甲,既便是屢戰至此,他的衣甲仍是一絲不苛,鱗子甲上每一片甲葉都被擦得黑亮,仿佛要穿著這一身去相親。蔡小五坐在他的上風口,悄悄地抓了一把塵土,往空中揚去。

馮奐章猛得回頭,蔡小五的小動作被他現了。

「這鬼天氣,風沙太大」。蔡小五尷尬地說道。

「老八為何如此說,這哪里有風沙?」李威明知故問地打趣道。

「這四下里都是塵埃,只是你們看不見罷了蔡小五道,「我听說,人要是在異鄉死了,便化作塵埃,隨風而飄;飄啊飄啊,終于有一天,飄到了自己的家鄉,便不在飄泊了。」

眾人齊齊地盯著蔡小五看。默不作聲。

「胡說八道」。馮奐章嘟噥道。

韓奕對著身邊的徐世祿問道︰「今日將會有一場血戰。徐兄不必登城作戰。

「你這是何意?。徐世祿勃然變色。

「我從軍中挑出二百人,成立督戰隊,徐兄為我執掌。自我以下,敢將身背面向敵軍者,一律就地斬。」韓奕道。

「將軍欲親自攻城嗎?倘若將軍尚且親冒箭石,徐某身為帳下一員,豈有置主將于安危之境的道理?屬下願與將軍同往!」徐世祿請求道。

徐世祿眥目欲裂,韓奕愣愣地看了看他一眼︰「我苦戰死,徐兄可替我收尸他抬高了音量︰

「我義勇軍將士,總歸要有個收尸之人

「豪杰戰死疆場,本就是英雄之舉,老七何必管那身後之事呼延弘義回頭喝道,「你我在這些上並無牽掛,兄弟義氣相投,若是光榮戰死,若能轉世投胎,再做一世的兄弟,豈不是一件樂事?」

「哈哈,還是呼延大哥心直爽快;」韓奕起身說道︰「今日太尉命我等攻城,任務艱巨,但我義勇軍何曾膽怯退縮過?待大戰來臨之時,本將軍將自率牙隊與你們同往!」

不待部下們答話,韓奕抽出一支箭矢,遞給徐世祿道︰「請徐兄試將此箭折斷

徐世祿不解,但照辦。

韓奕雙抽出兩支箭道︰「兩支箭可以一齊折斷嗎?。

徐世祿撇了撇嘴,輕松地將兩支箭矢折斷。

「五支箭如何?。

徐世祿仍然不費力氣。

「那麼十支箭?。

徐世祿氣沉丹田,雙臂齊動,十支箭矢仍然應聲而斷。韓奕贊道︰「徐兄神力,但二十支箭可以辦到?」

「不行」。徐世祿承認道。

「行軍打仗,就如同這箭矢,一支可以輕易被折斷,五支就不那麼容易了,十支更是難上難,至于二十支被捆扎在一起,則不可辦到。俗話說,兄弟齊心,其利斷金。我等將士來自五湖四海,既,心熱心豪杰,又有幽並兒郎。倘若與敵單打獨斗,吊死猶憾,百訛合在一起,心往一處使。力往一處用,便是一群猛虎,何愁不令敵軍聞風喪膽?。弗奕高聲問道,「爾等是願做一只獨狼,還是做那虎群中的一員呢?。

「願做虎群中的一員!」部下們齊聲回答道。

「好,那就勇敢向前,永不回頭,記住本將軍的話,永遠不要將自己的後背讓給敵軍。我義勇軍將士既便是死,也要面向敵人而死!」韓奕再問道,「爾等願與本將軍同往嗎?」

「同往、同往!」數千義勇軍的呼聲此起彼伏,甚至壓住了不遠處袍石的轟鳴之聲。

韓奕看到忠誠部下們的愛戴與尊敬,但他甚至看到一張張生動的臉。將掛滿血污。一將功成萬骨枯,欲成大事者都是冷血的。

在義勇軍的戰前動員聲中,郭威帶著從人來到了南城,這意味著義勇軍要面臨真正血的考驗。四千五百義勇軍將士,如標槍一般挺立在郭威的面前,接受他的檢閱。

郭威沒有說任何豪言壯語,但他的意志已經讓每一個人都深刻地了解。

袍石仍在不知疲倦的攻擊,城下堆積的石木幾乎有半城之高。床弩也都被抬到近前。就近為義勇軍提供掩護。

當石雨停止下來,義勇軍列陣向前,自動以百人都為攻擊單位,依次向前。空蕩蕩的城頭。又徒然出現了守軍的身影,他們早已經習慣這種間歇式的飽合攻擊,完全是用流血換來片刻的安穩。

義勇軍第一波攻擊開始了。他們踩著城下的亂石與死尸,吶喊著奮勇狂奔,城頭上立刻用密集的箭石還擊,尖利刺耳的聲響之中,奔在最前頭的義勇軍軍士的身形猛地一滯,他們悄無生息地死去。

第二波軍士早已經奔跑沖刺,他們其至來不及感嘆前者的壯烈或卑微。舉著的大盾,被從城頭上扔下的石料砸碎,盾下的軍士轉眼就成了一片血肉模糊。

一波未平,另波又起。第三波軍士洶涌向前。他們怒睜著嗜血的雙目,嘴中無意識地吶喊著,他們也僅僅能觸模一下早已經千瘡百孔的城牆,然後如茅草一般被攔腰折斷。

第四波

第五波

屠宰場,河中城上城下就是一座屠宰場,它不因為面對的是義勇軍而有所憐憫。吳大用指揮著弩手冒死向前,既便是要面對城頭射下的箭雨,他們也只能硬挺著還擊,張弩、進弩、弩,哪怕只是給袍澤些許的助益。

呼延弘義怒了,他急不可耐地沖鋒在前。他一手舉大盾,一手提著雲梯,硬是憑借著自己一人的力氣,將雲梯靠在城牆上,但他偉岸的身軀成了極好的靶子,他不過是剛剛登了幾步。箭矢便從斜刺里射來。

呼延弘義無奈地從高處摔了下來,陳順、朱貴、馮奐章、李威、蔡小五等人見狀,驚呼著蜂擁而上。韓奕自帶牙兵,也沖了過去,部下義勇軍吶喊著追隨著他左右,如怒濤翻滾。眾人要麼放箭反擊,要麼順著城牆上密密麻麻的踏檄箭,攀登而上。

郭威舉目遠眺,城牆上下到處都是義勇軍軍士的身影,他看到呼延弘義從廢墟中站了起來,身形仍然高大,他看到韓奕冒著矢石靠前指揮,身邊的牙兵一個接一個地到下,他同樣能看到,義勇軍沒有一個回頭。

屢戰槍林箭雨之中,義勇軍的帥旗仍然迎風飛揚,他們被鮮血刺激得愈興奮,他們高聲喊叫著,聲嘶力竭,殺聲響徹天空。

黑夜很快降臨,但戰火將河中城照亮得如同白晝。雙方仍在忘我的廝殺,酣暢淋灕,卻義無反顧。一個人不幸戰死,另一個自動補上,他們麻木地奮力拼殺。

徐世祿現自己身為一名督戰官,完全無用武之地。他毫不遲疑地率領著督戰隊,沖了上去。

蔡小五絕不是第一個登上河中城的漢軍,因為曾經踏上城頭的漢軍軍士都已經化作了塵埃。但只要他的雙腳在城頭上站穩,他便如一只沖入羊群的猛虎。當他的雙足網沾到城上,他便有一種充實的感覺,手中的大斧揮起,勢大力沉,里面的一位守軍在大斧之下被劈成兩截,鮮血洗禮著蔡小五全身上下。

驀的,從背後沖過了數支長槍。蔡小五急忙轉身,槍尖已經抵近了臉前,寒光凜凜。但斜刺里,一桿銀槍攔在了這數支長槍之前,凌空一蕩,竟讓這幾支勢在必奪的長槍撲向了它處,正是馮奐章。

「莫將後背讓給別人!」馮奐章並未回頭。「否則便真成了塵埃

說話間,手中銀槍下已經刺透了好幾位。蔡小五抹了把臉上的血水,贊道︰「馮五哥好槍法

「少說廢話,還不與我並肩殺敵!」馮奐章喝道。

一槍一斧便合在了一起,殺入了敵軍叢中。在他們二人的面前,敵軍一退再退。義勇軍終于從他們二人殺出的缺口,蜂擁而上,奔向城頭上殘存的守軍。他們實現了自己對主將韓奕的諾言,要做虎群中的一員。

城頭上的守軍如潮水般往後急退,但身後的督戰隊毫不留情面地射殺。

「不準退、不準退,殺、殺」。李守貞揮舞著佩劍,瘋狂地吶喊。他看到漢軍矯健的身姿越來越多,他也看到了他不久前的部下徐世祿。

「徐賊。李某恨不得將你挫骨揚灰」。李守貞怒罵。

徐世祿沒有看到他,更不可能听到李守貞的怒罵。李守貞被部下擁著往城內後退,義勇軍突入城內,卻不得不面臨著巷戰,更多的漢軍追隨而前,一條街接一條巷地清理。李守貞在抵抗到了深夜。不得不退入子城。

義勇軍感到累了,他們停了下來,身心疲憊,漢軍一隊一隊從他們身邊走過,向他們致以足夠的敬意。

韓奕將呼延弘義扶到了一邊坐下,呼延弘義早在攻城之時,就身受重創,但他仍然堅持至此。

「還好,我們暫時都做不了塵埃;。呼延弘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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