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末年風雲錄 第五十五章 梁山 

作者 ︰ 肖申克117

嚴相竇貞固的府第內,張燈結彩。高朋滿今夜,朝中權貴會飲于崇府,竇府內候應的家丁、侍女一路小跑,不敢耽擱。凡是朝中排上號的權貴,如楊徘、史弘舉、蘇逢吉、郭威等人,皆一同赴宴。順便的,包括俗人弗奕也應邀在列。

滿朝文武當中,韓奕旁觀左右,認識的人不多。他自顧自的淺飲。打量著光臨竇府的權貴們。他的目光正好撞上另一個頻頻投來的目光。此人就坐在韓奕的對面,乃檢校太傅、宣徽南院使王峻。郭威即將出鎮郜都,王峻被任命為監軍。

韓奕是藩臣,在京城除了禁軍中的將校,認識的人並不多,並不認識王峻,見王峻與相鄰的慕容彥談興頗佳,又對自己指指點點,心中不悅,便問道︰

「這位大人不飲酒,看我作甚?」

「韓侯不向郭公祝酒,看我作甚?」王峻反問道。

「無人引吭高歌以助酒興,此酒飲來無味。」韓奕故意說道。

王峻面色立刻大窘。

原來他本是伶人出身,所謂伶人。便是達官貴人們坐著飲酒,他搽脂抹粉地唱歌跳舞,以搏賓朋一笑。伶人不僅可以為主人帶來身心的愉悅,又是主人招待同僚與賓朋的好工具。

梁貞明初,張筠鎮相州時,見王峻有一副好嗓子,便將王峻養為家奴張筠待王峻還不錯。但王峻依附張筠沒多久,被張筠轉送給當時的租庸使趙嚴。哪知趙氏隨著朱梁王朝的滅亡,身死族滅,王峻流離失所,寄居人下,受盡白眼,十分狼狽。後來輾轉又投入到劉知遠的帳下這才鯉魚跳龍門,成了朝中大臣。

韓奕隨口說出的話,本是無心,卻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王峻如今雖身居要職,但對自己的出身很是忌諱。他疑韓奕是故意提起,心頭大怒。

「王某原以為韓侯本事不今日一見。也不過如此,只是口舌上的功夫不錯王峻語氣僵硬。

「冉下便是宣徽南院使?。韓奕見他自稱姓王,狐疑道。他認真打量著王峻,見王峻一身紫服,白面微須,目光深沉,雖然並無盛氣凌人之態,但正是意氣風之時。

「這人是不能得卑的,第一次見面我卻偏偏得罪了此等人物韓奕暗惱道,連忙舉筋向王峻賠不是,「韓某言語輕佻,請王大人見諒!」

王峻見韓奕態度來了個百八十度大轉折,也不再計較,勉強淺飲了一觸,心里雖然仍不快,也算是原諒了韓奕。只听慕容彥隔著數人,對楊郁道︰

「楊相公,今夜飲酒豈能干坐著,不如命人舞劍,以助酒興。」

楊脹見氣氛有些冷清,听到慕容彥有此建議,點頭贊成道︰「這樣也好,就是不知諸位當中,誰善舞劍?。

「听聞西京留守韓奕頗擅此道。」慕容彥連忙說道。

眾人的目光在慕容彥與弗奕之間來回游動,都知道慕容彥與韓奕有私怨,不知慕容彥主動舉薦韓奕,這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

「回楊相公,韓某乃粗人,素來不知舞劍是何物。」韓奕將佩右解下,扔在席案上,那劍出鏗鏘之聲。韓奕沉聲說道,「韓某的劍是用來殺人的,劍法丑陋,難入諸公法眼。今夜群賢畢集,酣飲美酒,韓某勉強佔得一席,不敢造次,擾了諸公的雅興。」

韓奕的話擲地有聲,引人側目。王峻拍手笑道︰「韓侯謙虛了,王某早聞韓侯文武雙全,豈能不會舞劍?。

「不會便是不會,何須隱瞞?」韓奕說道,「听聞唐書法大家張旭觀公孫大娘舞劍而于書藝有所得,韓某也好書法,也觀過別人舞劍,只是韓某拙笨,未能得先賢之妙。今日慕容公既然提起,不如請慕容公舞劍一試?」

「韓侯的劍是用來殺人的,老夫的劍也不是用來欣賞的。」慕容彥端坐在席位上,森然地說道,「你我不如借竇相公寶地,比試一下殺劍之劍,以助諸公酒興,如何?」

在坐的大多是武人,其中不乏唯恐天下不亂者,見慕容彥主動提起。要與韓奕比劍,個個叫好。

韓奕見慕容彥有志在必奪之意。心知慕容彥對自己的劍術一定十分在行,他也不願被人小瞧了,便大方地說道︰

「若是竇相公與楊公允許,韓某願博諸公一笑!」

竇貞固當然知道慕容彥想借此找回顏面,武人相斗,本為他所不喜。但他也不好反對,皺了皺眉頭。向楊鄰投向探詢的目光。楊徘微微點頭道︰

「慕容節帥與韓侯都是同殿為臣。不可妄動兵刃,傷了和氣。可換木劍比試。」

慕容彥與韓奕二人起身領命。紛紛換了木劍,站在了堂下空地上。相視而立。慕容彥橫劍在手。狠狠地盯著韓奕,心中興奮,他久歷軍伍,對自己的武藝極為自負,這次終于找了個在大庭廣眾之下的機會,想教一下韓奕。

韓奕反握著劍柄,放在背後,並不主動前攻,反而氣定神閑站在那里。斜睨地看著慕容彥。慕容彥怒道︰

「如此良辰,還不動手,更待何時?」

「公是長者,韓某豈能以下犯上?慕容聳先請!」韓奕針鋒相對。

「你眼中何曾有過謙恭之心?男子漢大丈夫,何必學婦人之態?」慕容彥怒道。

眾人听著場中二人對白,見年長者劍拔弩張,年輕者反而恰如閑庭信步,心中各有計較。郭威低聲對楊鄰說道︰

「慕容公久歷沙場,以驍勇善「幾天,今夜卻如此輕易地就被激怒結果凡亞分曉。泵君幾罷

「郭賢弟不如靜觀楊鄰笑道。「盛怒之下,或許有萬夫不當之勢呢?」

廳堂下,慕容彥已經動了。他果然是沙場老將,手中木劍雖不趁手,但在他手中如同一支真正寒光凜凜的大劍,不攻韓奕身上其它部位,竟是招招取向韓奕雙目。

電光火石之間,木劍已經揮出了七八招,招招奪人心魄,招招欲致人于死地。韓奕眉頭微皺,沉著應戰。見招拆招,看上去節節敗退,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

饒是如此。慕容彥一時不能得償所願。越是想到不久前在鄆州城受到的奇恥大辱,慕容彥越覺得羞憤難當,手下的氣勢越磅礡,一時間讓弗奕手忙腳亂。

滿堂賓朋,目不轉楮地觀看二人爭斗。慕容彥的劍法經歷過沙場拼殺的考驗,精淬凌厲,毫無浮華之形,木劍在揮舞之間,隱有風聲鶴婆,令人膽寒。眾人感受得到慕容彥的滿腔殺氣,不自自主地為韓奕捏了一把汗。雖然有不少人唯恐天下不亂,用的又是木劍,但若真是當場見血,誰的臉面上也不好看。

慕容彥得勢不饒人,攻勢又如月兌韁之馬,一而不可收拾。韓奕自比試一開始,就沒有驕傲輕敵之心,他素知慕容彥驍勇善戰,任憑慕容彥強攻,自己則見招拆招,拆不得便後退。

慕容彥額頭上開始冒出細汗。眾人再看韓奕時,只見他仍然見招拆招,只是偶而反擊一兩招,健美的英挺之軀,不乏文質之氣一劍,在手,雖面臨真千凶險,恰似閑庭信步,更添瀟灑之態。

韓奕不願跟慕容彥計較,想讓慕容彥知難而退,但慕容彥騎虎難下,怎會主動退出?漸漸的。就是文官們也看出了眉日,暗道韓奕能有今日的地位,並非是虛名之輩。

慕容彥見奈何不了韓奕,又瞥見弗奕嘴角的淺淺笑意,怒火攻心。大喝一聲,不顧韓奕削過來的一劍,往韓奕的喉嚨猛得一擊。

楊部、郭威等人看得真切,見大有兩敗俱傷之勢,驚呼不好。韓奕見這一劍來得突兀,若是被擊中喉骨。那可不僅僅是受傷。

電光火石之間。如咫尺天涯。韓奕強扭起去勢。將脖子一偏,堪堪躲過這劍,手中的木劍狠狠地往慕容彥的腰背砍去。

慕容彥那劍雖是木劍,劍尖又鈍。但也劃破了韓奕的脖子,受傷處立刻顯現出一道血痕。再看慕容彥,承受著韓奕這一含怒而的一劍。腳下一個踉蹌,撞翻了王峻面前的席案,勉強沒有摔倒在地。

楊郡連忙喝令二人住手。

「慕容節帥與韓侯二人,半斤八兩。各有千秋,這場比試,不分高下郭威下了評語。

明眼人一听便知郭威這是給慕容彥面子,若換成真正的鐵劍,方才那凶險的一幕,韓奕至多受輕傷,而慕容彥已經被砍成了兩半。

「多謝慕容公承讓了!」韓奕扔下木劍,自顧自地回到席上,端端正正地坐下,顯出他的風度。

慕容彥並非不識人間煙火。見郭威等權臣們給自己面子,見好就收。只是連番在韓奕面前沒討到便宜,反而一再受辱,讓他羞愧難當。或許在慕容彥此時的心目中。他已經沒有了輕視韓奕之心。

倒是看熱鬧的人,覺得這太不過癮。尤其是史弘肇,眉飛色舞,更是大呼小叫起來,令文官們連皺眉頭。

「今日在竇某寒舍設下此宴,為的是為郭公伐行,我等不如為郭公滿飲此筋?」實貞固身為主人,自然不忘本次宴會的主旨。

「為郭公伐行!」眾人紛紛沖著郭威舉鵑說道。

之所以有今日的宴會,並非是竇貞固太好客,而是近來大臣們為著郭威出鎮郜都一事,吵得太厲害。昨日終于有了結果,今日皇帝制以郭威為邯都留守、天雄軍節度使,樞密使如故,仍詔河北諸鎮,兵甲錢糧。見郭威文書立皆稟應,不得違抗。今夜寰貞固設下此宴,也算是為郭威線行。

關于郭威以樞密使的頭餃出鎮耶都一事,朝中大臣們意見不同,蘇逢吉自然是強烈反對,其他人也各有各的主張。就是楊鄰,他雖與郭威交好,但身為相,他更多考慮的是別人的不同意見。

史弘肇在這次廷議中,最終獲勝,他邀功似的舉起大筋,在大庭廣眾之下,對著郭威大聲說道︰

「昨日廷議,大家的意見是何等的不同,只有我史弘肇鼎立支持賢弟。今日借主人家的酒,史某與賢弟痛飲!」

蘇逢吉大感冤枉,他忍耐不住,舉筋道︰「彼此為的是再家大事,並非私怨,何必介懷?」

楊鄰身為相,也要一碗水端平,也舉筋說道︰「我意也是如此,為的都是公事。」

「楊、蘇二公說的是,郭某不敢如此。」郭威也舉筋道。他暗惱史弘肇多事,雖然朝中將相為著他的事情激烈爭執,但那畢竟是關起門來的爭論,要是如此當眾抖落出來。那不就走向全天下人宣布,朝武不合嗎?

這次事件,讓郭威陷入了漩渦之中,既然朝廷只能派他郭威去鎮守郜都,那麼如果繼續能以樞密使的職餃號令河北諸郡,自然是求之不得之事,否則縱是他郭威,也難以讓河北各地的藩臣們遵從自己的調遣。如果不是這樣,就不可能統一指揮和統一調遣,如果各自為戰,更不可能讓遼人知難而退,那樣朝廷

但近日來朝廷之中的爭吵,讓郭威背上了個,愛權的名聲。所以郭威在廷議中,只好一言不,坐等朝臣們爭出個結果來,你們說怎麼辦。我郭威就怎麼辦。

如今塵埃落定,郭威也算是得償所願,當仁不讓地成了最大的受益者。

不料,史弘肇又老生常談起來他一貫的認識︰「安定國家,靠的是長槍大劍,毛錐子有何用處?依我看,文臣不足以同謀!」

王章盡管也看不起文人,但听不得史弘肇的這種論調,因為史弘肇將所有使毛筆的人都打倒在地,但王章身兼三司使,掌管國家錢糧,平日里不使長槍大劍」用的當然是毛錐子︰「不用毛錐子,不知財賦從何處而來?史兄未免太目中無人了!」

「我這是就事實而論,天下紛爭之時,王兄何曾見過文官們披堅執銳。浴血奮戰過?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動輒引經據典,嗚呼哀哉,不過是人雲亦雲,徒耗錢糧罷了。」史弘肇譏笑道。他的話引起在場的武官們,頻頻點頭。

不看僧面看佛面,史弘肇這話打擊面太廣,尤其是此間的主人實貞固。更是個文官。寰貞固听史弘肇如此說,面上難免不好看。陪坐的文臣們,也個個不太高興。

「今日竇某設宴,為的是郭公即將出鎮邯都,史公不如多陪郭公飲上幾筋?」竇貞固說道。

「竇公說的是!」郭威連忙稱謝,又對著眾位賓客說道,「郭某今日受命,北上抗遼,難得竇公及諸位厚意,郭某先干為敬!」

說畢,郭威仰起脖子,將滿滿一筋酒灌入月復中。但既便如此,宴會原本被韓奕與慕容彥比劍帶動起來的熱烈氣氛。變得有些冷清。

人人各懷心事,少頃席散,各自怏怏歸第。

次具,郭威入宮向皇帝辭行。

皇帝劉承佑愁眉不展,原因是他寵愛的夫人耿氏最近臥病在榻。日見憔悴,弄得劉承佑也是茶飯不香。

那耿氏生有絕色,又能哄得劉承佑開心,劉承佑本想立她為後,不料楊鄰以皇帝登基不久,立後之事太為由,拒絕了劉承佑的要求。眼見著耿夫人就要香消玉殞。劉承佑更是憤憤不平。

聞听郭威入宮辭行,劉承佑勉強更衣召見。

郭威畢恭畢敬地伏闕奏請道︰「臣就要出鎮郜都,惟慮朝堂紛爭。太後隨先帝多年,經歷豐富,陛下春秋正盛,遇有重事,不妨多稟太後知曉。依臣拙見,陛下應親近忠直。放遠讒邪!蘇逢吉、楊鄰、史弘舉皆先帝舊臣,盡忠詢國,願陛下推心任之,必無敗失。至于疆場戎事。臣願馬革裹尸,為陛下分憂!」

劉承砧知曉蘇逢吉對郭威屢有不遜之辭,見郭威反而推崇蘇逢吉,不禁斂容稱謝道︰「郭卿老樓伏楊,聯心寬慰。」

郭威這次要出遠門,一年半載是不能回朝的,本有一肚子話要跟皇帝說,但見皇帝頻頻打著哈欠,只好在心中哀嘆了一聲,告辭而去。

又過了幾日,郭威領兵出征。韓奕與大臣們在封丘門外的陳橋驛,為郭威送行。韓奕望著禁軍雄壯的兵馬,和萬軍叢中赫赫的「郭」字大旗。不禁浮想聯翩。

「子仲,你何日返鎮?」郭威望著韓奕問道。

郭威深知韓奕極有將略,韓奕的兵馬他使喚得又極為順手,便想召韓奕同赴郜都,威慎遼人。韓奕也屢次請求赴郭威麾下听令,但郭威此去,將禁軍大部帶往郜都,京師顯的空虛,經過韓奕與慕容彥、劉襪二人的糾葛,朝臣們反倒一致認為可調韓奕鎮守東京東邊門戶鄆州。

韓奕由西京留守遷為天平軍節度使,實際上是暗含征戒之意,因為論地位,洛陽終究是陪都,轄地又廣。乃水陸交通之大都會。高行周改鎮西京,慕容彥移鎮堯州。符彥卿早已離開充州,移鎮青州,據說符彥卿在青州劉襪的宅院里現的一口井中,塞滿私鹽,上面覆蓋著糞土,漢法極嚴,民間犯鹽禁達一兩者皆死罪,符彥卿據實以奏,朝廷卻知而不問。但劉妹也就成了另一個王守恩,沒了再授實職的指望。

「今日為郭公送行之後,我便要趕赴鄆州。」韓奕回道,他瞧了瞧將校叢中的郭榮,見郭威出征只帶了妾室董氏,又問道,「郭公此次出鎮。怕至少有數年才能返京,何不將家眷兒女一齊帶上?」

「此事休提!」郭威滿不在乎道,「我身為主帥,領兵出征,帶著一家老那像什麼話?再說我此番率大軍出征,兵甲齊全,錢糧充足。又有敕令在身,遼人能奈我何?遼人退後,我便可返京了。」

郭威大權在握,正是意氣風之時,臉上洋溢著縱橫揮闔的神態。

「話雖如此,若是郭公有用到韓某之時,可修書一封,遣一小卒送信召我,韓某願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哈哈,我可不想有用到韓子仲之時!」郭威高興地開玩笑道,「今我有雄兵在手,若是還不能讓遼人知難而退,還須子仲領兵北援,那就是表示我郭威不妙了。」

他卻不知韓奕心中卻是百味交集,欲言又止。

送走了郭威及他的大軍,韓奕渾渾噩噩地馳還京城,想去找李婉,但見李宅早已經是人去宅空。

韓奕只覺得心中空蕩蕩的,想了想。也不在京城繼續停留,便與鄭寶向梁山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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