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末年風雲錄 第六十一章 驚變

作者 ︰ 肖申克117

邯都留守、天雄軍節度使兼同平章事、樞密使郭威帶著從人出外巡視歸來。郜都城已經遙遙在望了。郭威放慢了奔馳的度。

望眼望去的,是大片平整的田地與昏黃的衰草。冬日里,天地間的原野似乎更加遼遠、空曠,數面軍旗在寒風中獵獵作響。郭威跳下戰馬。與監軍王峻找了個避風的地方,席地而坐,一邊休憩,一邊議論著

事。

此時此刻的郭威,雖然有些疲憊,但心頭卻是一片愜意,日漸寒冷的天氣也無法令他冷卻。自從春三月出鎮邯都以來,遼人望風而退,不敢來犯,在鎮之日他盡去煩弊之政,撫慰百姓,不出數月,邯都四方晏然。初見生機。陛下屢有的褒獎之辭,而朝廷從此對邊事不再憂心仲仲。而這一切,都是他郭威所做的,郭威為此感到欣慰與自豪。

監軍王峻揚著馬鞭笑道︰「河北沿邊遭受遼人肆虐日久,郭老弟一來。遼人莫敢南犯。放眼當今朝廷。唯有郭老弟才能鎮得住。」

「秀峰兄,你這話我不愛听!」郭威搖頭道,「我在郜都能有些成就,全是拜秀峰兄所賜。」

王峻表字秀峰,他與郭威同隸于劉知遠帳下,當然是老相識。因比郭威年長一歲,郭威稱他為兄,並不分尊卓。王峻私下里甚至常常以郭雀兒稱呼郭威,那是郭威的外號。

郭威夸獎的話,出自赤誠之心,王峻也坦然接受。王峻雖然是伶人出身,但他頗有才干,做事又麻利果斷,此番出任卑都行營監軍,幫助郭威出謀劃策,參贊軍務,協理民事,居功至偉。

「不過,遼人如同群狼。環伺在側,伺機作亂。兵少不足以卻敵。兵多則要輸錢輸糧,負擔太重。你駐軍于此,並非長久之計啊。」王峻憂慮道。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郭威在沙場之上何曾怕過誰?」郭威豪邁地說道,「就是以昔日耶律德光之狡黠,也不過客死中原。今遼主不過是中人之才,何懼之有?若非陛下有旨,我早就率兵攻入寇境了。」

「話雖如此,但你不可能永遠將帥旗樹在這里。」王峻手指南方,「朝堂之上。才是郭兄弟應該待的地方。」

「朝中有楊、夾諸公,何勞郭某牽掛。」郭威曬笑道。

「你果真如此想嗎?」王峻手捻胡須,輕笑道,「郭兄弟這話怕是言不由衷吧?既便你真是如此想,但俚語有雲,人走茶涼!」

王峻這話正說中了郭威的心事,更何況近來朝內的爭吵與洶洶人情。郭威當然不會不知道。他現在雖然身居要職,位兼將相,說不定明日一個詔命,自己就什麼也不走了,況且自己手握重兵在外,一舉一動都受到朝廷的觀察,而朝廷要是有什麼風吹草動,他不僅遠水解不了近渴。且憂被蒙在鼓里。

郭威的臉色有些不自然。故作釋然道︰「還是秀峰兄知我!」

「依我看,郭兄弟還是盡快上表。請求還師。」王峻進言道,「一來沿邊粗安,並無戰事。二來戍兵的家眷都在京師,都思親心切。就是王某也盼著早日還京呢!」

「嗯,秀峰兄之言甚善。我明日便擬表,請求陛下允可。」郭威略想了想道,「今日听你這麼一說,我到是想念起妻兒了。」

駕、駕!通往郜都的官道上。十余騎急馳而來。郭威定眼一瞧,見長客押牙向與外甥李重進引著一人匆匆而來。來人名叫陳光穩,身邊軍士卻是侍衛步兵都指揮使王殷的部下,軍士們說陳光穩是皇帝派往澶州的副使。

「陳副使何故來我郜都?」郭威驚訝道,他看陳光穩的模樣像是被軍士們挾迫而來,狼狽不堪。

陳光穩跳下馬,衣冠不整,他暗叫倒霉,膽戰心驚地跪拜在地,將一副幫黃色的卷軸遞給年威。

郭威疑這是皇帝的詔書,迫不及待地定眼一瞧,神色立刻大變,只覺得一陣天暈地眩,踉蹌著幾乎摔倒在地。

「有何大事?」王峻好奇地問道。

「沒事!」郭威好不容易穩住了心神,將那密詔塞入衣袖,裝作若無其事地答道。

王峻見郭威神情不動,又瞧了瞧膽戰心驚的陳光穩,疑心郭威似是有什麼事情瞞著自己,心中略有不滿。

原來,這正是皇帝的詔書,只不過這是一份密詔,卻是給澶州節度使、國舅李洪義的,皇帝密令李洪義殺掉駐守在澶州的侍衛步兵都指揮使王殷。

密詔是在本月十二日出的。第二天便是楊、史、王三人被殺之日。密詔同日稍晚些時候就到了澶州。李洪義是靠著外戚關系做上節度使的,膽小怕事,尤其面對一個久經沙場的將軍,他害怕不能成事,反而將密詔交給了王殷。王殷是史弘肇的嫡系部下,史弘肇對他一向很不錯,王殷聞听長官被殺,立刻就就派心月復押送著陳光穩將這詔書送到了郭威面前。

風雲突變,江山變色。不亞于冬日里有一聲巨雷,就在郭威的頭頂上炸響。

郭威得到了密詔,心中塞滿了震驚、不解與滿腔憂憤,此時此刻他還來不及知道自己的家小也慘遭毒手,否則他就不僅是精神恍惚了。

「舅帥小心!」李重進見郭威連上了三次馬,卻一次也未成功躍上馬背,甚至差點摔跟頭,連忙走上前去攙扶。

「滾開!」郭威猛地一揮胳膊。將李重進推到了一邊,躍上馬背,往郜都急馳而去。

李重進與向面面相覷,不知所以然。

樞密院兵房主事魏仁浦,急匆匆的去牙署見郭威。郭威的命令,那就是軍令,魏仁浦不敢耽擱,扔下毛筆,就匆匆來拜見郭威。

會面的地點在郭威的臥房,房外數十步以外由向、李重進與郭榮把守著,魏仁浦見到郭威時,見郭威正滿臉憂色地沉思著。

「道濟來了啊!」郭威抬起頭來,勉強笑道。

魏仁浦雖然不過是小吏,但做這個職位。第一要務是要會看上位者臉色,他見郭威居室擺出這副森嚴架勢,暗道不妙。不過,魏日o8姍旬書曬譏口齊余一網二會天真地認為。自己已經重要到了要被郭威引入臥房臨旨刑地步。

「上下有別,郭公還是直呼在下的姓名。」魏仁浮施了一禮,站在郭威面前,眼觀鼻,鼻觀口。

「道濟這太見外了。我觀樞密院處分,道濟無不井井有條。」郭威贊道。

「郭公言重了,這不過是屬下的本份。」魏仁浦見郭威繞著彎子。便直言道,「郭公若是有事吩咐,請盡管直言。」

郭威一雙威嚴的眼楮盯著魏仁浦,眼神中既有審視,也有警怯疑惑之色,還夾雜著一股期翼之情。

此時此刻一個身著金紫的當朝第一等的人物,與一個不入流的小吏共處一室,默默無語,這氣氛讓魏仁浦覺得太過詭異,郭威嚴厲的眼神更讓他感到難受。

「我可以信任你嗎?」郭威最終打破了沉默。

魏仁浦心中一 ,心髒劇烈地跳動起來,機敏地反問道︰「那得看是什麼事情,讓屬下為郭公效勞的。如果郭公讓我領兵去打仗,那郭公還不如先以作戰不力之罪殺了我。那樣既省事又省心。」

「當然不是要你去替我打仗。」郭威道,「那是武將們的事情,你素有智謀,我正有一事需要你替我想出個計策。」

「願為郭公效勞。」魏仁浦坦言道,盡管他納悶郭威為何不去找別人。偏要找上自己。想為郭威排憂解難的,正愁排不上隊呢。

郭威似乎有些猶豫,他伸手入懷,像是掏什麼東西,卻總是掏不出來。魏仁浦只好空伸著雙手。

「此事絕非等閑之事,一個不小心,便死無葬身之地,你可要想好了。」郭威低聲問道。

「郭公位兼將相,當朝重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你都不怕,我一個小吏又有何懼?」魏仁浦激道。

郭威聞言,終于從懷中掏出那份密詔交給魏仁浦,盯著魏仁浦的臉看。

魏仁浦不看則已,一看之下。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那密詔簡要地說明皇帝誅殺權臣的計」還密令李洪義殺掉王殷,還說已經遣密使入郜都,詔郜都行營馬軍指揮使郭崇威與步軍指揮使曹威這「二威」殺郭威及監軍王峻。

「道濟以為如何?」郭威問道。

「果真是大事!」魏仁浦長出了一口氣,「公乃國家大臣,功名素著,今又手握重兵,據重鎮,一旦為群小所構,非言辭所能避免」

「我意正是如此,道濟可願助我。教我月兌此大難?」郭威折身下拜,心說魏仁浦的見識沒有讓自己失望。

此時此玄他已經顧不了自己的身份。這恐怕是郭威此生最艱難的時候,帳下雖有千軍萬馬,但他左思右想。只想到一個小小的魏仁浦。要是被兵將們知道事實真相,自己項上人頭恐怕就成了別人邀功請賞的最佳貢物。

「使不得、使不得!」魏仁浦連忙避讓。魏仁浦已經從震驚之中回過神來,有道是富貴險中求,他決定要搏上一回,內心當中涌起一股狂熱。

「道濟可有良策?」郭威緊拉住魏仁浦的胳膊,似乎擔心魏仁浦會。

「當今之計,是不能讓將士們知道陛下的旨意,否則將士們貪念榮華,便要嘩變了。」魏仁博湊近郭威耳邊,低聲說道,「大帥可盜用留守印,偽造一份皇帝詔書。

反說陛下密令你殺掉邯都行營將叭…」

魏仁浦的聲音越說越低,郭威緊鎖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連連點頭稱是。

「然後呢?」郭威不禁月兌口而冉拜

「舉義師,清君側!」魏仁浦斬釘截鐵地說道。

「然後呢?」郭威繼續問道。

「至于以後嘛,非魏某所能定策。全憑郭公處分。」魏仁浦淡淡地說道,與郭威交流著眼神。郭威是明白人,魏仁浦從郭威眼中分明看到了一股雄心。郭威對魏仁浦言听計從,當即召集帳下將校聚集,將魏仁浦親自偽造的皇帝詔書當眾宣示。這假詔書上,除了宣布楊、史、王謀反之外。還說郜都將校也是其黨羽,密令郭威殺掉他們。

帳下將校們被郭威這一激,立玄勃然大怒,帳中如同炸了鍋。

「想當年,郭某與楊、史諸公追隨先帝,披荊斬棘,撢精竭慮,為國操勞,卻不料陛下為群小所誤,擅殺大臣。我听聞諸公死狀悲慘,郭某何忍芶活于世?更何忍向爾等將士下此毒手?」郭威面容淒恰。一半當真是不免有兔死狐悲之嘆。一半卻是裝出來的,此時此刻,他也只有如此。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說畢,郭威便要拔出佩劍自別。郭崇威、曹威連忙搶過來,說

「天子幼沖,此必是群小所為。倘若此輩得志,國家豈有安定之日?我等願隨公南下入朝自訴,蕩滌朝廷鼠輩,討還個公道!」

「對,討個公道去!」李重進、向刮等人也齊聲說道。

當魏仁浦略施小計,顛倒是非,挑起了萬余將士的怒火,就是郭威也不禁暗自為之咋舌。

「大軍南下,並非有陛下詔命。郭某恐引陛下猜忌與京師震動,不如諸位稍安勿躁,冬自上表訴說冤情。」郭威勉強擠出了一兩滴眼淚。

「報,澶州急報、京師急報!」有軍士揮舞著黃面令牌,匆匆來報。

郭威接過來自不同途徑得來的急報。一看之下,立刻眼冒金星,如遭雷擊,跌坐在地上,淚如雨下。如果說方才他流的是急淚,眼下流淌的卻是乎于情出自于心的眼淚,他的神情如同在瞬間蒼老了十歲。

王峻與郭榮二人從地上撿起密信。頓時也如墜深淵。京城傳來的噩耗,郭威與王峻二人的親屬全遭毒手。

「虎毒尚且不食子,劉妹歹毒如此。我王峻必殺此梟!」王峻勃然大怒,拔出佩劍,請命道,「事已至此,郭帥還等什麼?兵南下!」

「王監軍說的是,父帥還等什麼?我兒尚處幼稚,卻遭此毒手,不報此仇,恥為人父!」郭榮怒目圓睜。聲嘶力竭地咆哮著。

「南下、南下!」眾將校異口同聲地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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