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入人們視野里的,到處是明媚的陽光與一派盎然的氣息,連風都是溫柔的。青州地界也是如此。
大概是近鄉情怯的緣故,義勇軍馬步都指揮使、開封府尹、檢校太保、同平章事、齊國公韓奕一踏入青州地界,便放慢了腳步。距上一次告別青州,不過是五年不到的時光。韓奕似乎有少小離家老大回的
黨
少小離家時,身邊攜帶的不過是一張角弓和一桿槊槍,還有滿腔的仇恨與一曲慷慨悲歌︰
四方艘躲爭集奢,八面豺狼競跋扈。
胡騎忽然急奔來,英雄原來是懦夫。
幽並游俠已淪亡,燕趙豪杰本媚骨?
可憐吾輩黎民苦,問罷蒼天尋角弓。
短短五年間,韓奕的英名傳遍天下,再回青州時,他已經貴為將相。身上一襲紫衣與隨行赫赫儀仗讓人不敢不敬。青州人在傳唱著韓奕的悲歌,也以他這位青州子弟為榮。但非奕仍感到羞愧。他平生最大的志願,便是殺遼報仇,在他看來他至今仍然一事無成。
韓奕立馬高卓上,眺望東南的群山,長久地凝視著那蒼翠的原野,如化作了一顆亙古永但的堅石,不肯離去。隨行的官員們面面相覷。不明所以。
「相公在看什麼?」副使張永德在身側好奇地問道。
張永德是皇帝郭威的女婿,當初內難作時,他正被隱帝劉承佑派去給節度使常山送生辰禮,劉承佑密詔常思殺了張永德。然而在常思的眼中,郭威的份時顯然要重一些,再加上張永德臨變生智,勸常思靜觀其變,否則舟悔莫及。常思一想也是這個道理,反正張永德落在自己手中,讓他多活幾天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張永德由此逃過了生死大劫。
郭家親屬大多慘遭屠誅,張永德這個女婿在郭威的眼中便顯得極為重要。所以郭威一做上了皇帝,張永德便成了左衛將軍、駙馬都尉,遙領和州刺史。
但如果僅僅看到他是駙馬都尉的身份,太低估了張永德本人的才干。與其說外人不了解,還不如說張永德沒有機會表現自己。所以,同樣是年輕人,無論是張永德還是郭威外甥李重進,對早已經名播天下的韓奕,十分尊敬。
「翻過前面的那座小山,再步行十里地,便是韓某的家鄉,臨胸縣靠山鄉平安里韓家村。」韓奕用馬鞭遙指前方。
「相公原來是想家了,不如在辦完了陛下交待的差事,相公抽空回家鄉省親,這也是衣錦還鄉。」張永德笑道。
「家鄉雖然近在咫尺,但韓某回不去了。」
「為何?難道是因為皇家的喜事?」張永德知道韓奕父母雙亡,疑他是擔心去父母墳前祭拜,與皇家喜慶的氣氛不合。
「家慈曾親手制一箭鏃,系于我脖頸之上,要我誓,在她百年之後應攜長劍出門遠行,為我爹報仇,功業未成,不得返鄉!」韓奕看了看自己的一雙手,「我這一雙手也曾殺不過不少遼人,但離家慈期望的功業還遠著,遼人至今仍在我燕雲牧馬,隨時南侵,殺我百姓。掠我牲畜財產,所以韓某不敢違背母命!」
張永德由衷地說道︰「相公之志真令張某欽佩!」轉而又說道︰
「听說相公前些日子,奏請陛下,欲自請戍邊,看來是真有其事。我以為
「張兄以為是什麼?」韓奕不相信張永德只是听說。
「相公雖然年紀比張某小幾歲。但相公是明白人。朝中百官們都傳說,說您這是暫避鋒芒。」張永德輕笑道,「張某微時,只是听人說過。世上只有年老的人給初生牛犢讓路,沒有反過來的道理。放眼朝內朝外,如果陛下不點頭,誰敢動你一根汗毛?韓相公何必退讓!」
韓奕是新貴,張永德當然更是新貴。不過可與張永德刮歸一內的新貴當中,有李重進、向、鄭仁誨與魏仁滿等人,並不包括韓奕。韓奕在郭威稱帝之前,早已成名。不同的是,張永德這些人以前根本就是無名之輩,他們看上去像是一夜之間靠著裙帶關系,悄然升至顯官要職。為皇帝郭威所信任,各自嶄露頭角,這引起了喜好權力的王峻的忌憚。韓奕從未染指王峻的權力,但此番卻遭到王峻的排擠,自然就引起張永德等人感同身受的警覺與同情。
「張兄不必勸我,我志在邊關而已。勿須多想!」韓奕否認道。
「可韓相公是否想過,您執意出鎮邊關,欲置陛下于何地?」張永德勸道。
韓奕轉過臉來,心中略感驚訝,他疑心張永德是愕了皇帝的授意,趁此機會試探自己的心意。
「方今天下,雖有明主在上。但四方未平,更有強橫之輩枕戈待旦。吾輩男兒,羞于老死床第之間。當執三尺青鋒,為國征戰四方,贏得真正英名!」弗奕堅定地說道。
張永德訕笑了一下,終究不置一詞。
二人結伴下了高阜,一行人掉頭往青州城行去。
青州城外,早已經是人頭攢動。
不看淮陽王符彥卿的面子,也要看皇帝的面子,同時青州人更想爭相一睹青州俊杰韓奕的風采。如眾星捧月一般。符彥卿站在青州百官的前面,望著韓奕一行人的身影由遠及近。
屠夫張今日也穿得極體面,身為皇帝欽差的舅舅,他被符彥卿客氣地請到了前頭。外甥韓奕終究給自己大大地撐了一回臉面。曾幾何時。作為一個殺豬宰羊的屠夫,哪里會想過自己在青州城里,就是貴為淮陽王的符彥卿也時常遣人來噓寒問暖。
「張老弟,你有一個好外甥!」符彥卿看著樂呵呵的屠夫張,忍不住打趣道。
屠夫張得意歸得意,但在符彥卿當面。卻不敢有絲毫的不敬,連忙欠身回道︰「不敢當,主要是我那賢妹、賢妹夫生養的好。
「嗯,令外甥雖是陛下欽差。不過,更是我們青州地界出的俊杰,身為青州節度使,符某也倍感驕傲。」符彥卿捋著胡須笑道。
符彥卿忽然想起第仁次見到弗奕時的情景,那是一個冰雪覆蓋的隆冬季節。也是在青州,那個如行軍打仗一般指揮著少年們圍獵的韓奕。曾給他留下深刻的印象,但卻與他擦身而過。正是那一天,他將自己的長女許嫁給李守貞之子。
世事難料的很。李守貞謀逆被誅,韓奕居功甚多,自己的長女于是成了寡婦,而韓奕千里送孤女的佳話則不脛而走。符彥卿不久前曾想將自己這小特凶女兒嫁給韓奕,他內心中也承認這未免有此低二下四二「真沒想到的是自己的女兒卻被皇帝看中,而韓奕則是賜婚使。
「沒想到,我也生了一個好女兒!」符彥卿在恭維屠夫張之余,心中也有幾分得意。
佩掛精致的駿馬,和彩球裝飾的大車齊整地出現在青州人的面前,更有數隊精壯的馬軍充當導引。還有與皇家氣派威嚴相匹配的儀仗,在仲春的陽光照耀下,更顯得尊貴威嚴與不可侵犯,既便是符彥卿,也謙卑地跪拜在前。
「韓小相公真威風!」人群中有人議論道。
「什麼小相公,相公就是相公。何必加一個,。字?」有人糾正道。
「怎麼不可以,我姑父家表佷女的婆家的外甥的表姐夫,跟韓小相公是同輩!按輩份,他得管我叫叔!」那人嚴重表示不同意。
「這有啥,韓相公微時還常來我家賣過皮貨呢!我早就看出來,他不是凡人!」開皮貨店的掌櫃表示自己與韓奕不是外人。
不管青州百姓議論紛紛,韓奕遠遠地跳下坐騎,趕上前幾步,將符彥卿攙扶起來︰
「陛下有旨,符集免跪!」
符彥卿也不客氣,他迎著有些眩目的陽光,站起身來,趁此機會上下飛快地打量了一番韓奕。他已經好幾年沒見過韓奕,再見韓奕時,只覺得韓奕身上的銳氣似乎少了一些,目光卻變得更加銳利與深邃,一舉一動之間的氣度,隱隱有種讓人自慚形穢的感覺。這種感覺,符彥卿曾在同輩的僥僥者的身上察覺過。那時他也很年輕。
「見過符王!」副使張永德及隨行官吏、兵將,紛紛向符彥卿參拜。
「諸位都是天使,老夫不過是一個臣子,何敢自傲?」符彥卿謙虛道。
「符王言重了,晚輩離京陛辭時。陛下曾有交待,要吾輩在符王面前。只能以晚輩自稱!」韓奕寒暄道,頓了頓又道,「更何況,此番轉呈皇家婚書,符王與陛下就成了親家。」
一種復雜的情感在符彥卿的心頭劃過,驂奕嘴角的一絲微笑也令他感到尷尬。一山更望一山高,在皇家與弗奕之間,符彥卿當然選擇皇家。他可恨自己當初招弗奕為婿的決定太過草率,幸甚、幸甚!
「陛下隆恩,符某不敢忘!」符彥卿沖著京師的方向遙拜。這一半是裝腔作勢,一半卻是他處世之道。那些居功自傲的人都灰飛煙滅了或者正要灰飛煙滅。
韓奕早已經看到立在符彥卿身後的舅舅,不管他如今地位如何,也不管屠夫張如何卑微,舅舅總歸是舅舅,韓奕彎腰拜道︰
「舅舅在青州過得可好?」
「嗯,我,很好、很好!」屠夫張眉開眼笑,在這個大場面又顯得十分拘謹。
「我這次奉陛下皇命來青州。舅舅不如隨我去京城居住?」韓奕問道。
屠夫張卻擺手道︰「不,在京城樣樣都好,卻不能干我的老本行。我可不願在京城里給你丟人!」
屠夫張當然姓張,然而無論是達官貴人還是平民百姓,都只知道他的渾號,他的大號卻無人記得。身為屠宰行業的行家里手,一天不殺豬宰羊,就一天不舒坦。所以屠夫張又跑回青州,重操起他的舊業。
眾人听他說的有趣,紛紛大笑起來。韓奕不以為意,在符彥卿的陪同下入了青州城。
節度府衙里,種著好大一片桃樹。
韓奕原本在家鄉時,就有所耳聞。據說這還是自己族叔公韓光嗣當年在青州為官時,曾親手栽下的。世事變幻,青州節度使府衙換了無數主人,這偌大的一片桃林卻越加繁榮。
落蕾含苞待放,如懷春的少女。俏生生地立在或斜或曲的枝頭,惹人憐愛。這種欲放未放的時刻,最讓人留戀,最讓人油然而生無限遐思。
一襲素衣的符氏,立在桃林之中。向著枝頭伸出一雙玉手。這雙手在觸及嬌女敕的落蕾的一剎那間,卻硬生生地停住了。她不忍破壞了這好景致,更不忍因自己的喜愛而傷及無辜。
侍女嫣紅旋風一般自林外闖了進來。拐過一條小路,差點撞在了主人的身上。
「嫣紅,你慌慌張張作甚?」符氏埋怨道。
「小姐,韓相公都入府了,您怎麼還在這里?夫人命你快去換妝,換一身喜慶點的衣裳。」嫣紅急忙說道。
「我又不是頭一次嫁人,何必如此在意?」符氏的臉上看不出一點。
「夫人說,這是命!」嫣紅安慰道。並且重重地點頭補充道,「這是做皇後的命!小姐您命中注定,要嫁給天家!」
「最高興的應當是父王,我不過是遵父母之命,有何高興之處?」符氏淡淡地說道。
她並非性涼之人,所以當初她母親要她出家為尼,她並未遵從,因為內心之中也有渴望,她也渴望能真正心有所屬。年初時父王曾透露,有意將自己嫁給韓奕,這確實曾讓她心熱不少。她不認識別的男子。但至少韓奕她是熟知的,既便天下男子大多涼薄。她篤定地認為韓奕並非是這樣的男子。就在她生起一絲希望之時,事情又急轉直下,皇帝親自下旨為皇子郭榮幻續弦,偏偏看中了自己。而韓奕將要迎娶李毅李相公的佷女。
嫁給皇子,或許也不是什麼壞事。無論如何,她只能在侍女嫣紅面前表達自己一絲不滿。
父王符彥卿陪著欽使韓奕穿過桃林,正向她走來。當看到韓奕英挺的身影時,她白哲的臉上,忽然沒來由地染上了一層緋紅,連忙拉著嫣紅躲入桃林深處。
韓奕在看到一個素白的身影閃過之後,注意桃樹枝頭有一朵落蕾已經悄悄地吐出了女敕蕊,這或許是大周廣順元年的第一朵桃花。
桃之夭天,灼灼其華,已經指日可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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