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末年風雲錄 第四十八章 蟄伏 

作者 ︰ 肖申克117

第四十八章蟄伏 

汴河邊,吹面不寒楊柳風。

春意漸濃,楊柳垂下萬千絲條,迎風招展著,像二八懷春的少女,輕盈動人。韓奕與李小婉二人,任憑駿馬馱著他們沿著河岸漫步。

二人早已約定婚期,就等著初夏吉日的到來。李小婉出于女兒家的矜持,原本刻意不見韓奕,但當韓奕親自登門邀她出游踏青時,李小婉發覺自己毫無拒絕之力。

二人都沒有說話,醉人的春風拂面,吹起岸堤邊的萬千綠浪,也勾起了他們二人此刻心底的無限愜意。李小婉拔動著額前散開的一綹烏黑的秀發,忽然側著柔美清純的臉,笑問道︰

「二郎今日為何有暇閑?你不是又丟了新差事吧?」

「怎一個‘又’字?不過婉兒猜的也不太離譜。想來李叔跟你說起過,前段日子問陛下起居,王峻當著滿朝文武逼我下軍令狀呢我想他王峻以天下事為己任,舉朝大臣敢知難而上者,舍其有誰?他正愁沒處表現自己的手段與才干,我就順手推舟,就讓賢吧,省得他在背後使絆。不過後來的結果是,我還是頂著東南水陸轉運使的差遣,王峻代表朝廷和陛下主持入邊芻粟,用陛下的話說,這是讓我們二人相得益彰。」

「我猜陛下終究還是不想讓你我王峻離軍國大事太遠,他想化解你與王峻之間的私怨。」李小婉道,「二郎是胸有大志的人,萬萬不可真的解甲歸田,就此蹉跎歲月。」

韓奕突然側著身子,伸手抓住李小婉坐騎的馬鞍,稍一借力便敏捷地攀了上去,在李小婉的驚呼中,將她摟在懷中。

「和你在一起,不是挺好嗎?」韓奕笑道,任憑李小婉掙扎著扭動著腰肢,也逃不出他強有力的雙臂。

李小婉索性放棄抵抗,癱倒在韓奕的懷中。

早就有了肌膚相親,李小婉仍頑強地抵擋住自己的底線,因為她牢記伯母的忠告︰

「不能讓男人太輕易得到」

汴河邊客旅匆忙,人們沖著這對俊男美女指指點點,過往的年輕人臉上掛著曖昧的笑意,一步三回頭,而年老者紛紛搖頭,大感世風日下傷風敗俗。

李小婉羞紅著臉,想跳下駿馬,怎奈又依戀著那寬廣堅實的胸膛。

「婉兒的身子又香又軟,不知是什麼做的。」韓奕說著情話,不待李小婉答話,又說了一句大煞風景的話︰

「一定是繞指百煉鋼做的,外表柔軟,內里堅強,要不然怎能喝退百萬雄師呢?」

李小婉曾親赴晉州探望處于僵局之中的韓奕,雖說她本對朝政不關心,更不愛拋頭露面,只是受德妃娘娘的委托而已,實際上也是受郭威指派,結果她一到了晉州,晉州「兵變」便迅速地被了結。因此,有人說韓奕是英雄難過美人關。

雖然這絕非實情,但也正說明了李小婉在韓奕心目中的地位。李小婉明知道韓奕在調侃自己,故意板著臉,佯怒道︰

「你要是想娶個性子溫順些的,不如下一紙休書給我。」

「那我怎舍得婉兒羊入虎口,萬一要是遇上個壞男子嫁了,那就不好了。我雖然也不怎樣,你不如湊和著和我住一個屋檐下百八十年,生一窩兔崽子,那樣我家的香火後繼有人了。」韓奕厚著臉笑道。

「放開我,我又不是母……」李小婉惱道,又回頭嬌笑道,「你說的也對。我見你孤身一人活在世上,沒個人疼你,我姑且收養了你。」

「那不如從今天開始學做夫妻?」韓奕笑道,他雙臂將一副嬌軟的身子摟在懷中,那柔軟的觸覺讓他心猿意馬。

「你這個冤家,快放我下來。」李小婉有力無力地哼哼道,「要是被熟識的人看見你如此輕薄我,我以後怎麼見人吶」

「不好,真的有熟人來了」韓奕突然說的。李小婉順著他目光望去,見一隊馬軍自京城的方向直奔而來,路邊的行人紛紛避立在道邊。

韓奕正想策馬帶著李小婉鑽入柳樹林里,那為首的一員將軍已經奔到近前,正是小底軍都指揮使徐世祿。

「北海侯,陛下今日幸南莊郊獵,令從臣習射講武,凡京內諸軍營指揮使以上及從四品以上文武員隨駕同往。我去你府上,听說你今日一早出了城,就尋到了此處,向你傳達陛下旨意。」徐世祿打量了李小婉一眼,眼中盡帶著曖昧的笑意。

「徐兄怎知我在這里?」韓奕奇道。

「哈哈。」徐世祿大笑,「京城人誰不知道,北海侯愛美人不愛功名利祿。你府上的人說,你如果不是與汝陰縣君出城游玩,那就一定在出游的路上。佩服、佩服」

「這麼說,近來我的名聲一定很大」韓奕十分尷尬。

「那當然」徐世祿突然收起了笑意,整肅神情道,「陛下要兄弟我來傳話,他說北海候最近有些不象話,忘了自己做臣子的本份,身為武臣,整天悠哉悠哉,不知他還有沒有忘記騎馬射箭的本事。」

「騎馬射箭是我看家的本事,我怎會忘記。陛下郊獵,勞師動眾,盡射些跑不動的禽獸,倒也沒甚趣味。不過,難得徐兄大老遠地跑來一趟傳旨,韓某只好隨你去交差了,不讓兄弟難做。」韓奕渾沒把郭威的話當一回事。

李小婉蕙質蘭心,暗道韓奕這話有些大逆不道,連忙在身上輕扯著他的衣角,提醒他不要亂說話。徐世祿卻大笑道︰

「哈哈,我也是這麼想的,要真想激勵朝臣血氣之勇,不如讓我等披堅執銳,上陣殺敵,來的干脆果斷。倒是北海侯最近的表現倒讓在下有些擔心,你難道真想永遠就這樣棄功名于不顧嗎?」

韓奕沒有直接回答,轉而問道︰「陛下今日什麼時候去南莊?」

「已經出城了,北海侯還是盡快隨我去吧?」徐世祿道。

郭威去南郊行獵,身為左金吾衛上將軍的韓奕,當然要隨行。時間緊張,韓奕來不及回城換裝,從徐世祿部下手中借了一付弓矢,又讓徐世祿派幾個軍兵送李小婉回城,自己同徐世祿飛馬奔往南莊。

別的大臣,即便是從沒模過弓箭的文官也都身著戎服隨駕郊獵,以表明君臣齊心,論兵講武之意。當然君子六藝,這射與御的本事也是必須的。這倒突顯出身著常服的韓奕鶴立雞群,郭威想不注意到他都難,盡管韓奕待在人群後面。

「上將軍,你為何不穿戎服?難道不怕欺君之罪嗎?」郭威明知故問。

韓奕硬著頭皮答道︰「回陛下,臣听聞說君子六藝,射與御是必不可少的。不過這君子一般是指儒臣,著儒服。臣是武將,是個粗人,穿慣了戎服,從今日起想學做君子。」

「好口舌」郭威罵道,指著韓奕手中的弓矢道,「口說無憑,听說你最近只知郎情妾意,整日里圍著美人轉,不知你這射箭的本事有沒有忘掉?」

韓奕走上前去,見前面小河中棲息著一群水禽,舉弓便射。不料,這臨時借來的弓太軟,韓奕沒有留意,用力地度,那弓弦竟被他當場拉斷。

郭威像是打了大勝仗一般,指著尷尬的韓奕,對群臣說道︰

「朕說的沒錯吧?韓子仲射箭的本事已經忘了。」

臣子們也跟著笑了起來,不遠處那正在戲水的水禽受了驚擾,呼啦地飛騰起來。郭威等人不約而同地引弓便射,水禽竟當場掉下了十幾只。

駙馬都尉張永德帶著部下涉水搜撿獵物,邀功似地將郭威射中的獵物送到郭威面前,竟然是一箭雙禽。群臣發出一陣山呼海嘯般的贊美聲。

「陛下英武」

「陛下神武」

「陛下神技」

王峻興高采烈地說道︰「陛下英雄本色不減當年。臣倚老賣老,向陛下討了這兩只獵物,回去下酒。」

「既然秀峰兄這樣說了,朕當然不能小氣了,有好菜不能沒有好酒,今日回宮後,朕會讓內府派人給你府上送上兩壇好酒。」郭威興致高漲。

「謝陛下」王峻眉開眼笑,不由自主地瞅向韓奕,見韓奕東張西望,全沒將心思放在這邊,好似個局外人,便故意大聲問道,

「久聞北海侯的箭法出神入化,今日一見,才知盛名之下,其實難副王某以為,你的箭法跟陛下比起來,那不就是螢火跟日月相比嗎?」

韓奕特別惱怒王峻愛記仇,總是一遇到機會便打擊自己。但很顯然,韓奕的氣量比王峻要大的多,這跟他們懸殊的年紀正好相反。韓奕微微一笑,將手中的破弓扔掉︰

「陛下的箭法自然是不錯的,但臣以為,方才陛下一箭雙禽只不過是踫巧而已,此事可遇而不可求。倒是王大人一心吹捧陛下,是何居心呢?」

「大膽」王峻勃然大怒,「陛下,臣奏請治他妄言之罪。」

郭威方才正被王峻等近臣們捧的高興,聞听韓奕的「大實話」,臉上也很不好看,說有多尷尬就有多尷尬。

那一邊,韓奕繼續說道︰

「陛下息怒,臣在家鄉時,曾听人說起過一個故事,願說給陛下听。」

「講」郭威忍住怒氣,勉強點點頭。

「這個故事是這樣的,在遙遠的外番異邦,有一個皇帝,這個皇帝不愛美人不愛錢,但卻有一項特別的嗜好,那就是每天都要穿新衣裳,並且每天的式樣都是不同的。」

「那又怎樣?只要不因此忘了國家大事就行。」王峻插話道。

「關鍵是這位皇帝每天只顧著試穿新衣服,不做任何其他事。子民們提到皇帝時,會毫不猶豫的說皇帝在寢宮試穿新衣服,如果他沒有,那就一定在去試穿衣裳的路上。有一天,從外邦來了兩個裁縫,自稱他們說能織出人間最美麗最精致的布匹。這種布不僅色彩和圖案都分外精致美麗,而且縫出來的衣裳還有一種奇怪的特性,任何不稱職的或者愚蠢得不可救藥的人,都看不見這衣裳……」

「胡說,世上豈有這種衣裳?」郭威打斷韓奕的侃侃而談。

「陛下英明。不過,故事中的那位皇帝可不是這麼想,他覺得先派一個他認為最誠實的一位大臣去看,或許更為穩妥些。」

郭威和近臣們被韓奕的故事吸引住了。

「後來呢?」李重進追問道。

「這位誠實的大臣奉命去查看織造的進展,他當然什麼也看不見。但他不敢透露出來,以免讓別人知道他原來不聰明不誠實,所以他回去復命說,織造進展的很順利,陛下將得到一件天底下最華美神奇的衣裳。」

「過了幾日,皇帝又派了一位大臣前去查看。這位大臣被公認是朝中最正直最稱職的一位,當然這位正直的大臣什麼也看不見,但他也不敢公開說出自己內心的想法……」

群臣們忽然有些明白了韓奕故事的意思,包括郭威在內,都靜靜地听韓奕說故事︰

「這位皇帝既憂又懼,以為天底下只有他最愚蠢。他不想讓自己的子民看到這一點,就裝模作樣地穿上那一件並不存在的衣裳,乘上一輛馬車,巡游全城。全城的百姓爭相觀看,全都指著皇帝的車駕,唯心地贊嘆那件衣裳的華美精致,有人甚至提議應當全國慶祝一番……最後只有一個天真爛漫的小孩指著皇帝的背影,對周圍的成年人們說,看吶,皇帝光著 」

撲哧

眾臣情不自禁地大笑起來,待發出聲來,才看到郭威那張忽紅忽青忽白的臉,全都憋著氣,差點沒有將自己憋死。

「你……你……」王峻的山羊須劇烈地跳動著,指著韓奕說不出話來。

郭威怒不可遏,左手緊握著弓,手背上青筋畢現,內心深處又是羞愧難當,覺得自己真的就是故事中的那位光皇帝。

「陛下息怒良藥苦口,忠言逆耳」範質見情勢不妙,狠狠地瞪了韓奕一眼,連忙勸慰郭威。

郭威將手中的弓狠狠地砸向韓奕,發泄著怒氣,韓奕不敢躲閃,額頭上挨上了這一下,立刻見血。

郭威掉轉馬頭,猛地抽打坐騎,往京城疾奔而去。

「陛下、陛下」李重進與張永德二人追在身後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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