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末年風雲錄 第五十二章 同車 

作者 ︰ 肖申克117

第五十二章同車 

「老七,今日哥哥我替你出了口惡氣」

一到了北海侯的府上,呼延弘義便歡快地吼道。韓奕不明所以,連忙詢問,這才得知清晨時外面發生的事情,心中暗覺不妥。

「我瞧王峻那老匹夫,一百個一千個一萬個不順眼,這次大哥帶頭教訓了他,讓他知道得罪我們兄弟,沒有好果子吃。」蔡小五不屑道。

「就是,我看那王峻的排場,比宰相還要大。他現在也不過是個開封府尹,萬一要是再登堂拜相,那還不得翻上了天,給自己做一件龍袍試試?依我看,他早晚沒好下場」朱貴詛咒道。

馮奐章想了想也說道︰「王峻喜歡別人附己,乃是睚眥必報的小人,我等還要防備他報復才好。」

「怕個球?大不了罷我職,我才不在乎,咱也風光過」呼延弘義渾不在乎,「今日我等還京,不是為了那姓王的匹夫,而是為了給老七賀喜幫襯來的,別再提那惡人的名字,以免掃我酒興」

韓奕笑道︰「還是大哥最懂我,今日眾兄弟們難得一聚,不如痛飲一番,不醉不歸。」

「哈哈,不醉不歸。」眾人齊聲說道。

韓奕命呂福張羅著酒食,眾兄弟們也不客套,三盞甘釀入月復,氣氛更是熱烈了幾分。酒過三巡,韓奕笑問道︰

「我義勇軍將士安置在外,不知在滑州當地駐扎可還習慣?」

陳順答道︰「我等行伍出身,哪還有什麼不習慣的?只是我義勇軍將士們都替你惋惜,抱怨朝廷對你不公。我等不怕沙場流血,就怕有人在背後陷害忠良。」

「話雖如此,大伙還要謹慎,以免讓人抓住把柄。」韓奕道,「我義勇軍的威名是一刀一箭殺了來的,雖然有人因此嫉妒,但陛下心中有桿秤。只要諸位兄弟安心管軍,別管其他是非,我在京城也放心的很。」

「這是自然,絕不給老七添麻煩」眾人點頭稱是。

「今日大哥替我教訓了王峻,兄弟我感激不盡。一家人不說二話,我敬大哥一杯」韓奕舉杯一飲而盡,放下杯盞又勸道,「此事可一不可再二。」

「那好吧」呼延弘義口中答應道。韓奕看他神色,分明就沒把自己的勸告當一回事,不過呼延弘義快義恩仇,為的又是自己,他也不好再說什麼。

這時,馮奐章忽然道︰「有一件是需要讓老七知曉。」

「何事?」韓奕問道。

「澶州方面倒是常有人來我們軍營慰問,賜錢又賜酒食的。」

「皇子榮?」

馮奐章點點頭。

蔡小五插話道︰「有一次,我將皇子使者灌醉了,探听皇子的心思。皇子鎮守澶州一年有余,他想回京,卻因為王峻的阻撓而無法如願。依我看,將來王峻與皇子恐怕水火不容。」

「當局者迷,旁管者清。這事我也略有所聞,爾等知道便是了,不要輕舉妄動。」韓奕淡淡地說道,「有時候,好心反而會辦壞事。我猜陛下暫時還不想讓皇子回京,你們要是跟著起哄,倒會讓陛下猜疑。皇子身邊的人,恐怕也是存著利用你們的心思。」

吳大用恍然道︰「幸虧老七提醒,否則我們便要上當了。我們原本想聯名上奏陛下,勸陛下召還皇子回京,因為忙著要回京給你賀喜,兄弟們怎麼著也得準備些賀禮,讓老七風光地把汝陰縣君娶進門來,就把皇子的事情給耽誤了。果然是拿別人的,手短怪就怪朱阿三」

「怎麼又怪我?我招誰惹誰了?」朱貴罵道。

「白拿白不拿,這話不是你說的嗎?」吳大用反問道。

「這話我是說過。可我听你說過白吃白不吃這話」朱貴反駁,「再說,皇子盛情,你我能拒絕嗎?如果不是因為老七,皇子能看得起你我嗎?」

「好了,都是吃貨在老七府上,有好喝好吃的,還不夠你們塞嘴巴?」呼延弘義牛眼一瞪,立刻清靜了。

朱貴與吳大用二人斗嘴慣了,就是動起手來,眾兄弟們也不會當一回事,反正他們二人在一起便是如此。仿佛一天不吵上一兩回,就渾身不對勁,眨眼功夫這二人又勾肩搭背。

「小弟的意思是,七哥能否去求皇子,憑你跟皇子的交情,讓他替你在皇帝面前美言幾句也不是不可能的。」蔡小五道。

「皇子雖然性子急躁,但他了解我,眼下我安心做個閑人,並無壞處。」韓奕擺擺手道,「這些日子我倒是悟出了一個道理,人要耐得住寂寞,靜下心來,回頭想想自己以前做的錯事、傻事、蠢事,方才能少做一些錯事、傻事和蠢事。」

「今日有酒盡管痛飲便是,說這些郁悶的事作甚。」呼延弘義端起一盞酒,呼道,「來,滿上、滿上,再飲」

眾人都是豪飲之輩,眨眼間兩壇上等的美酒就不見了蹤影。痛飲正酣,忽然有牙兵引著一人進來,正是小底軍都指揮使徐世祿。

「徐兄弟來的正好,坐下來,你我好好喝上幾杯,你我恐怕有一年未見了。」呼延弘義興奮地說道。徐世祿微微一笑︰

「看來我來的不太巧,要掃呼延兄與眾兄弟們的興致了。」

「此話怎講?」眾人放下杯盞,同聲問道。

徐世祿正色道︰「陛下有旨,要呼延兄立刻入宮。」

「壞了,定是王峻老賊在陛下面前進讒。」吳大用嚷道。

「王峻今晨帶著一身惡臭上朝,丟了面子,免不了要報仇。散朝後,陛下留王峻好言相勸,揚言要替他討回公道。我揣測陛下臉色,少不了要懲戒呼延兄一番,不過陛下召呼延兄入宮,關心的卻是北邊的戎事,遼人近來又有所異動,呼延兄小心應付便是。」徐世祿解釋道。

呼延弘義站起身來,一把奪過呂福手中的半壇酒,仰起脖子,便往口中傾倒,一飲而盡。他抹了抹嘴角的酒水,將那空壇往案幾上一扔︰

「陛下真讓人掃興」

盡管千百個不樂意,呼延弘義還是踉蹌著隨徐世祿入宮覲見郭威。

「參見陛下萬歲陛下要為臣做主啊」呼延弘義洪亮的聲音充斥著滋德殿,一見著郭威,「惡人先告狀」,大聲疾呼冤枉。

郭威下意識地用手指掏了掏耳朵,斥道︰

「小點聲,你嗓門像是打雷,震聾了朕的雙耳。」

「臣天生大嗓門,打從娘胎中出來,便是如此,改不了。」呼延弘義道。他喝的高了,舌頭打結,又不早不晚地接連打了幾個酒嗝,一股刺鼻的酒氣擴散開來。

郭威皺了皺眉頭,明知故問︰「你今日在哪飲的酒?」

「北海侯府上」呼延弘義答道。

「飲了多少酒?」郭威又問道。

「還可再飲三十碗。」呼延弘義拍著胸脯道。

「這麼說,你還算神智清醒?那朕問你,開封府王峻說你今晨入城時,縱馬行凶,可有此事?」郭威質問道。

呼延弘義心中一 ,裝作惶恐地再次撲通跪倒在地︰「回陛下,臣冤枉吶。」

「有理說理,是非曲直,朕兼听則明,絕不冤枉一個好人。」郭威不動聲色,頓了頓,又威脅道,「朕也絕不會放過一個壞人。」

「陛下,天剛亮臣就入了城。臣那坐騎是陛下賞給我的,是一匹神駿的回鶻馬,大概是平時撒野慣了,沒成想見到王大人的那幾匹漂亮的小母馬,**上頭,便發起瘋來。臣一時不慎,讓它當街撒歡起來,冒犯了王峻王大人,還把我給摔了下來,街面上鋪的可都是青磚。要不是我皮燥肉厚,臣已經被摔成兩截了。陛下要是不信,臣月兌褲子給您看……」

呼延弘義一邊說著,一邊當著郭威面寬衣解帶,殿中侍立的宮女們見狀全都羞紅著奔了出去,郭威連忙出聲制止︰

「停、停,這……這……成何提統?」

呼延弘義恰當好處地停止了月兌褲子的舉動,滿臉無辜表情︰「陛下,臣冤枉吶。這 上還是一片青紫……」

「好、好,朕相信你說的是實情。」郭威哭笑不得,「你好歹也是一員大將,又遙領一鎮節度使,麾下均是虎狼之士,怎行事如三歲小兒一般,胡攪蠻纏,竟當殿月兌衣。這要是傳將出去,讓百姓笑話」

「這麼說,陛下認為這是王峻陷害臣嘍?我說呢,陛下是個明君,怎會相信別人一面之辭?」

「話也不能這麼說。王秀峰是長者,年紀比朕還要長幾歲,又是文官,身子骨哪能經得起如此折騰?你們同殿為臣,出宮後你徑直去秀峰府上致歉,讓他消消氣,朕還要罰你……」

「陛下要罰我去殺韃子嗎?要不就是去兗州?」呼延一招得手,又得寸進尺,繼續胡攪蠻纏。

郭威暗贊呼延弘義的草莽英雄本色,就存了避重就輕的意思,故作嚴肅地說道︰「朕罰你三個月俸祿,從明日起你替朕守宮門十日,你可認罰?」

「臣死都不怕,還怕守宮門嗎?臣認罰」呼延弘義道,月復中酒意直往上涌,說話更有些大舌頭,「但臣口服心不服,因為臣……自覺冤枉。臣想起了我那冤死的六弟李武……嗚嗚……」

在酒意的刺激下,呼延弘義此時真情流露,竟然當著郭威面嚎淘大哭起來,痛罵王峻見死不救,陷害忠良。

郭威見他動了真情,神情中沒有半點虛偽,也動了惻隱之心,連忙示意太監們將呼延弘義扶坐下,又命人灌他醒酒湯。一幫太監宮女們忙活了半個時辰,呼延弘義這才消停了,郭威暫時將王峻告狀一事揭過,又問道︰

「日前,鄴都王殷接連上奏,說河北沿邊遼人近月屢有動作,你是否有所耳聞?」

「遼人天生狼子野心,哪有不想著南寇的機會?不過,料想去年遼寇在河東吃了大虧,元氣未復,哪有余力大舉南寇。話說回來,臣之義勇軍駐扎在滑州,隔著黃河天塹,並無機會親赴河北沿邊實地了解邊情。以上僅是我們義勇軍諸將私下里的判斷。」呼延弘義老實地答道,旋即又保證道,「但陛下盡管放心,如果遼人敢再來,王殷再不濟,還有我們義勇軍替陛下鎮守京師北方交通要津。我義勇軍不敢說天下無敵,但足以保證敢為陛下戰至最後一人。」

「原來如此,朕安心了不少。只是王殷在奏表上說的嚴重,朕還以為遼人去年吃了大虧,又卷土重來了呢?」郭威釋然道。

呼延弘義嘿嘿一笑︰「王殷將邊情說的嚴重些,才可以從陛下兜中多掏些錢我倒是想多掏點,可惜找不到借口。」

郭威面色一懍,直搖頭道︰「朕與王殷交情深厚,朕能做上皇帝,他的功勞僅次于王秀峰。朕自登基以來,又委他重任,他身為侍衛親軍都指揮使,稱得上是朝廷官軍第一人,又位兼將相,他怎會跟朕陰奉陽違呢?」

「陛下也別怪我老粗亂嚼舌頭,我听說他在鄴都巧立名目,搜刮百姓,做的有些不像話,臣在滑州,不止一次遇到從鄴都逃來的百姓。臣若舉告王帥有反心,那一定是臣誣陷他,不用臣檢舉,陛下也應當知道能做上節度使、刺史的軍將的,哪個不是家財萬貫?五百步笑一百步罷了。」呼延弘義奏道。

「王殷果真也是這個德行嗎?」

郭威感受到了莫大的侮辱,要知他剛剛殺了自己曾經的心月復之一——貪濁暴虐的萊州刺史葉仁魯,還是不太相信王殷也敢貪贓枉法。

呼延弘義打量一眼這滋德殿,笑道︰「陛下這宮殿寬敞、體面,到處都透著貴氣。可在臣看來,這不就是一座牢籠嗎?陛為天子,看似貴不可言,其實就是一個聾子、瞎子哩。陛下,您不能做這樣的人,讓人蒙蔽。」

「這話是北海侯教你的?朕算是明白了,攻城掠地與安邦定國不是他最大的本事,他這人最大的本事,就是譏諷天下人。」郭威有些不悅,突然說道,「卿本是個耿直的人,你學北海侯的治軍打仗的本事就是了,可別學他譏諷人的本事。」

「天地良心」呼延弘義拍著胸脯道,「這是臣沒事時瞎琢磨的。陛下您知道,這種事臣是不關心的,臣只關心如何練兵,如何打仗殺賊,北海侯說我只能做個跳蕩之將,做不了一軍主帥,因為我想的不多。可我總是能听到某某刺史魚肉百姓,某某節度使陽奉陰陽違,反受重任,總覺得陛下太吃虧,不吐不快。臣原不過是一個小卒,只是機緣湊巧,遇上了北海侯,又蒙陛下厚愛,才有了如今的官位,這十年來走南闖北,東征西討的,見過不少人,也長了不少見識,原本以為這是做下人的錯,現在卻覺得做主人的,不能讓下人坐到台面上去……」

「好了,你不必說了,朕知道了。」郭威點點頭,眉頭又皺了起來。

「陛下若是沒有其他吩咐,臣就告退了?」呼延弘義見郭威顯現出倦意,連忙問道。

「滾吧!」郭威揮了揮手,罵道,「你記著要來守牢門別讓朕看到你飲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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